《北纬22度》纯净天蓝

11、第 11 章

　　十一
　　魏晴朗再一次去了内地。
　　那日与罗幼薇分手后，她在海滩呆到看完日出，油塘飞一个电话将她从消沉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据油塘飞的消息，沈达最初是在机车行工作，认识明庭轩也是因为修机车，那个年代是摩托车的天下，明庭轩对黑市赛车很是痴迷，而沈达在摩托车改装上小有名气，帮他改装过车。可如今机车行生意大不如前，关一家少一家，仅存的也是些年青的师傅，对当年沈达此人闻所未闻，晴朗走访了一个上午，苦于没有收集到更多资料。
　　为了奠自己的五脏庙，晴朗转了两趟车，去了母亲家，母亲虽然唠叨，却总能在她最失意的时候宽她的心。晴朗一脸的愁容掩饰不住，被母亲一再坚持的追问后，她把正做的事情说出了只字片语。
　　“明庭轩！是不是明家那个失踪的儿子，当年你老爸认得他的。”
　　晴朗一惊，连筷子都险些从手中掉落，“妈，老爸怎么会认识他的？”
　　母亲无不骄傲地说“你太小，不记得了。你父亲是影视圈里的人，可惜命短没成大明星……”
　　“妈，你说重点！”
　　“你爸还是个机车手，他会改装机车的！当时经他改装的车，都有过很拉风的记录，他原先也不会改车，是偶然认识了一个叫沈达的人，这个人改车很有名，但因为不是香港人，一直都在别人的机车行里躲着，你爸就是通过沈达认识明少爷的，明少爷人很大方，对兄弟和手下都挺不错，如果不是他那个假正经的父亲，是有大佬的潜质的……”
　　魏母又开始唠叨，晴朗不耐烦，当下不顾，拦腰便问。
　　“那沈达现在在哪？”
　　“沈达，你问沈达干什么？你爸在世时两人还称兄道弟，可过世时他都没有来看一眼，真是人心隔肚皮，理这种人做什么？”
　　“妈，我现在就要找这个人，你有办法吗？”晴朗显得很急切。
　　魏母摇了摇头，刚燃起的小火焰眼看要熄灭，魏母又开了口。
　　“不过……也许沈达不在香港，据说他拐走了最受明昂山信任的女佣，想来在这里呆不下去，说不定回老家了。”
　　“他是哪里人？”
　　“他是大陆偷渡客嘛，不然明家怎么会那么恼火，我记得你爸曾开过玩笑，说他是游水过来的。”
　　“游泳？！哪个地方能近成这样？”
　　“笨！这说明很近嘛，真游泳不淹死也累死了。”
　　晴朗连连点头，自觉自己是笨，试探到“会不会在内地广东？”
　　“他白话说得好，有可能，怎么，你又要去内地？”
　　“可是广东也很大呀！”晴朗自言自语着。
　　母亲看晴朗愁眉苦脸，可自己所知不多，以为晴朗是埋怨她不问清楚，辩解到“你爸整天呼朋唤友的，他不说，我哪里会知道！问多了他又会烦！他大男人气很重的，总说女人少管闲事，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长大专爱管闲事，不知道会是怎样反应。”
　　晴朗没接话，盯着手上的碗发呆。魏母意识到女儿又较起了真，便停下对亡夫的癔想，盯着晴朗说“你不会真为这几句话跑去广东吧？我听说那地方很乱的！走道都有人打劫！”
　　晴朗随口一句“没有的事。”埋头吃起饭来。
　　“怎么没有！”母亲一把捉住晴朗用筷子的手，逼使她停下，一副慎重其事的表情，“菜场阿珍说的。”
　　晴朗认得那个阿珍，自己就是从内地移民来的，却总说那不好，一个连家乡都不喜欢的人，她的话有什么值得听得，可现在她没时间作教育工作，她放下碗拍了拍母亲紧拽着的手，“妈，你老思想了，内地现在经济发展很快，等我把这事办好了，带你去那看看。”
　　“我才不去呢，有什么好看的！”
　　“你会去了还想去的！”

　　锦瑟走了已近一星期，明溪的世界一直风平浪静，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现在要从梦境中走出来，要开始接受现实。毕业后就得面对社会，当初本科毕业时她就是因为觉得就业压力大为谋取更好的职位，才决定读研，本就家境一般，为了她读书父母已倾其所出，谁知三年过去，就业形势非但一点没改观，甚至更严峻，在校成绩再优异，步出校园也将一切清零。今天上午她刚参加完一场万人求职大会，仅仅因为她是女生，许多不错的跨国企业竟能放弃她这名牌学子，更可气的是有家企业人事经理本身便是女人，却只对异性展露笑颜，接她的档案时甚至连手都不愿伸出一下。
　　遭够了人家的冷脸，回到学校，食堂午餐时间已过，明溪也没什么胃口，便径直回宿舍。研究生院的宿舍两人一间，室友小何正半躺在床上看闲书，见明溪无精打采，不问也知道情况不乐观，便坐起身来。
　　“小溪，我早说了，摇动摇篮的手是摇动世界的手，你看你，长相身材学识哪一样都不缺，赶紧物色个有钱人嫁了，别在这浪费青春。”
　　这话明溪已听过不下二十回，她不是没有触动，只是骨子里那点清高容不得她如此，何况，她的心已被人占有一席之地，尽管想起来，这比就业前景还令人感到前路茫茫。
　　“有两家单位叫我回去等电话，也不是完全没希望。”
　　小何点点头，重又躺回了小床，幽幽一句，“我是哪也不找了，就等公务员考试。”
　　“要是先让你下乡锻炼怎么办？”明溪追问到。
　　“先不管，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拼爹吧。”
　　明溪笑了笑，又想起锦瑟告诉她的那些话，养父是个修车的指望不上，生父是个懦夫，更是指望不上，人生还是要自己掌握才靠谱。
　　“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明溪问，依她的了解，室友成天过着混沌日子，只怕连早上那顿都省了。
　　“没呢，不想动，这本小说棒极了。”小何晃了晃手上的书，快六百度的近视了，还是改不了躺着看书的坏毛病。
　　“别看了，这种书就跟偶像剧一样，没营养，走吧。”
　　“谁说没营养，养眼啊！”话虽这么说，饿了大半天，空城计早唱不下去了，小何还是边说边起了身。
　　校门口停着的献血车已经有三天了，每次两人都视而不见，今天两人才走出来就被人热情地迎了上前，两张彩色宣传单往手上一塞，挺让人促不急防的，小何正要急，把手上的单子丢回给人家，却发现今天做宣传的女孩子很特别，一双笑盈盈的眼看着人，就是不说话。
　　小何也不知从哪听来格登一声，立下心虚起来，缩回要丢单子的手，掩饰般佯装仔细地看起来，心里却呼悠悠不知所想。
　　“我们还没吃午饭呢？不能献血吧。”明溪大致瞟了一眼宣传单，读书这些年，对义务献血的宣传她早已习惯，当年就有同学为了能入党，冒着严重的晕血症去献血，结果当场昏倒，抢救的场景令明溪记忆犹新，以至于那次献血后，她再没有过第二次，今天自然她也没献血的打算。
　　女孩子还是笑，不说话，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
　　“她是个聋哑人！好可惜，长得这么漂亮。”似乎知道对方听不到自己的话，又有生理缺陷，小何方才有了说话的底气，她转过头由衷地对明溪说“你看你，人家残疾人都当志愿者，咱们是不是觉悟太低了点？”
　　“可是我还没吃饭呢？”明溪简直要受不了小何那随时随变的古道热肠了。
　　“吃完了再献行不行啊？那边坐着护士小姐，咱们过去咨询一下？”不由分说，小何已经拉起了明溪，眼睛却是盯着聋哑女孩，想学她般，尽量甜美地笑着。
　　时至午休时间，献血车前只有零星几个咨询的学生，看又走来两人，手上没事的护士便抬起头来，那份笑中有职业性也包含另一层意思。
　　其中一人对着大伙说笑，“小魏虽然不说话却比我们这些人更有亲和力呢，你瞧，她来帮忙的这两天，男学生扎堆来咨询、献血，就这个时间段她又带了两个人来。”说罢便起身，热情地对迎面而来的三个人说“来，小魏，你们喝瓶水。”
　　“她叫小魏哩！”小何悄悄对明溪耳语着。
　　明溪没打算献血，那惨状仍仿似在眼前，她对着工作人员淡淡一笑，“我们只是来问问的。”
　　“没事，先喝瓶水吧。”说着工作人员将一瓶农夫山泉递到明溪面前，明溪摆了摆手，谢绝了对方的美意，可转眼间小何已经接了过去，抱着两瓶水，她说“正好有点渴，这大中午的，你们这么炕着真够辛苦的。”说完便拧开一瓶，咕咚就是一大口，然后将另一瓶硬塞到明溪手上，“明溪，赶紧多喝几口，一会献血血才不会太稠，好抽点。”
　　她这一番，顿时让明溪骑虎难下，她瞟了一眼爱笑的女孩子，眼睛还是那么亮，突觉得似曾相识，可又怎么可能见过呢？
　　“我们还没吃饭，先去吃了饭再来好不好，你总不忍心看我昏倒吧。”明溪对着缺心眼小何说，向在场诸位回报一笑。
　　女孩子还是笑，对明溪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等下再来。”小何被笑得不好意思，拉着明溪要走，走时还回头信誓旦旦，“我们一会就回来。”

　　回到宿舍小何见床便倒，嚷嚷着“哎哟，我的第一次呀，没想到针管那么粗，小溪，可痛死我了。”
　　明溪乜了她一眼，摸了摸手臂上的输液贴，针眼处仍隐隐作痛，“你这个人，好端端拉我献什么血，还不知要多少天才补得回。”
　　“那个小魏是哪个学校的，怎么以前没见这呢？”小何对着天花板自言自语着。
　　“反正不是我们学校的。”
　　“你怎么知道？”
　　“傻，咱们学校不招聋哑人，你看哪个师范院校招这种人？”

　　次日，当小何一个人有意逛荡到校门口，献血车仍在，却没见到那名志愿者的身影。她晃到献血车前的工作台前自来熟地问“怎么没见小魏呢？”
　　每个人都似乎在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没有人回答她。
　　难道问一名志愿者不算是咨询吗？小何于是不甘心又问了一句，终于有人停下手转过头，说“你说小魏吗？她不会来了。”
　　“为什么？”
　　小何的追问让对方有些迷茫“她有事呀！”
　　“有什么事？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来了？”
　　对方看了看小何，有些莫明其妙。另一名工作人员忙上面笑着解释到“她只是志愿者，本来就是主动要帮我们宣传的，现在有事要做走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怎么，这位同学，你找她有事？”
　　“没有，我就是……”小何解释不清自己想干什么，“我就是问问，没什么事了。”
　　工作人员笑着又去忙了，小何干站了一会，仍是不甘心，凑上前犹豫了几下，又问，“能问下，小魏的名字吗？”
　　刚才那位工作人员也许觉得这姑娘有些意思，笑着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回答到“她叫魏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