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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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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比特的施舍10
梦魇
“谢谢你,亦旸!”她扭过头对他笑着,来不及擦掉欲滴的眼泪。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掠过,留下光亮的剪影。好像是瞬间魔咒缠身,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抹去了她睫毛上挂着的甘露。“傻瓜!”
梦蓝一时间晃了神,身子本能的向后仰了一下,她的心中突然间像是有什么决裂了堤。
亦旸却因为申梦蓝动作突然醒悟过来。他别过脸,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谢谢。我……我……”她的情绪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只是内心一团乱麻,表面却依旧平静地恍若无事。唯一能泄露她状态的眼睛,此时已经完全被长长的刘海遮住。“一直以为,不会有人愿意接近我的。这么久了,我一直在努力,却一直发现好多情感都是由利用、欺骗、假装这些东西支撑的。我就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善良,所以才一直得不到等价的真心呢?”她的声音极端的平静,却在末音处颤抖起来,像是因刹车不灵而不受控制的滑翔,让她之前的克制一败涂地。
很多年后,梦蓝依旧能如数家珍的记起当时的心境。他们的情谊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来一字一句的念着以前的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亦旸会不会烦。因为在她眼里,她的记忆是最宝贵的财富。这样的絮絮念是她最慷慨的分享。或许还是自私的吧,毕竟没经允许,就把自己的世界那么毫不隐藏的坦露给他。
回忆真的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但却兼带着释放的快感,像罂粟,像吗啡,让人欲罢不能。
“……我没有故事,我的故事都在不确定的未来。前面是漫天大雾,后面是吞噬一切的黑洞。我只有走下去,形单影只、两袖空空的走下去。可是,有谁能告诉我,我本善良?”终于她哭出了声。混沌的恐惧逼出了她久违的不肯启齿的音节。好久了,她一直都在流泪,但却有好久都没有这样发泄地哭过了吧!
突然,暖暖的胸膛抵住了张狂的夜风。
亦旸紧了紧放在梦蓝腰上的手。蓦地,她的心安静了下来,浓郁的恐惧像是掉进了浩渺的海洋,一点一点的扩散开来,越来越淡。
“爸爸已经好久没有没有拥抱过我了”
“是怎样的幸运能有让我遇见你,又是怎样的幸运能让我把压抑已久的委屈吐露给你,又是怎样的幸运能让我这样被你拥在怀里。”
“感谢上苍!”
她的思维有些凌乱。凌乱中她在自己心中的那张白纸上缀上一个名字“亦旸”,从此“邢佩霜”不再孤单。小心叠好,藏入心底,一辈子,珍惜。
在回家的路上,亦旸不禁怪异。那么亲昵的动作,虽是出于特殊原因,也终有不适。可是为什么拥着她的时候却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丝毫的突兀之感呢?应该是所谓的缘吧!
他只能给自己这样的解释,他又不是景垚!况且,以前有那么多的女孩子围在他身边,他也没有像对她这样不存任何私心而且心甘情愿的去关心。这样想着,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申梦蓝的脸,异常苍白却带着毫无保留的笑,那种笑淡淡的,险些藏匿了她空洞凄然的眼神。那一瞬间她真的凄美的不可方物,决绝的,颓萎的美披着温和的薄纱,仿佛遥远而神秘的存在。
“没想到那么温柔的女孩子内心却凄惶到那种地步。或许,应该帮帮她。”他在心中兀自点头。然后拨出了佩霜的号。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越来来越多的担心这个女孩子。
申梦蓝收到亦旸短信的时候,她正百无聊赖的趴在书桌上。微黄的台灯晕出她单薄的身影。
爸爸妈妈还是没回来。每天到家就开始楼上楼下的跑着看他们在不再已经成为这段时间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了。还是不在,司空见惯的失望再度涌上来。
“又不是小孩子了。他们可能忙啊,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好的。我应该好好地,让他们放心才是。”亦旸的短信就是在她极力说服自己的时候进来的。
“梦蓝,我是亦旸。可能有些突兀,但是我想告诉你,你很优秀,不要怀疑自己。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走出自己的世界。勇敢一些,我们都会帮你的。”微弱的灯光变得刺眼起来,光线像是突然炸开的烟花,杂乱无章的疯狂向四周散射。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谢谢你愿意施舍给我这样好。”
她蜷起臂弯,埋下头,手机被圈进小小的空间里,好像是怕人偷走了这百年不遇的感动。
好久,她把头抬起,彼时情绪已经平复。存上他的号码,有颤抖着回过去一个“好”,不知道具体好什么,只是好像这样一说世界就会宁谧下来。
她嘴角带着和煦的笑躺下,全世界一片寂然。
阳光普照,柏油马路上的水分被蒸发,它的颜色无奈的由青黑变成了苍灰,似乎隐蕴这绝情的躁动。梦蓝难得的满心欢悦的跑回家,仅为的是和外界的热燥对抗。她是不喜欢这样的环境的,她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早晚有一天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爸——妈——”像这些天她养成的习惯一样,进家门之后她就又开始不住的找着。像是惯性,却已不再报什么希望。
可是,打开主卧后却发现爸爸躺在那张古色古香的大床上。梦蓝满心欢喜,终于回来了。
“爸——”她小声叫了几声,只是没有任何回答。“应该是太累这会儿睡着了吧。”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在床边蹲下来轻抚他的眉眼。“好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爸爸了呢!连着忙了这么多天肯定累坏了吧!”
蓦地,申梦蓝看见爸爸瞪大了的眼睛,盯着她,满满的都是冷漠的戒备。这突发的状况让申梦蓝心中一惊,触着他脸的手像是触电般迅速收回。论起防备,只怕没有人会比她更拿手。“只是,这是爸爸呀!”
当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防备尽数转换成了担忧和疑虑。“爸?爸?”她试着再度贴近。申玮琰收了目光、收了表情,翻过身不再看她。
“爸——”申梦蓝有些慌了。这不是爸爸,爸爸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会亲切的叫她“小梦蓝”的,从像今天这样如陌路相待。
她跌跌撞撞的转到床的另一边。却发现有液体从爸爸的眼睛中不断的流出来,鲜红鲜红的,沾染的满脸都是。
“血——”她的呢喃也像是那些液体一样,从喉咙中堪堪的渗出来。
“为什么手会沉重的难以忍受呢?”她艰难的低下头。鲜艳的红色瞬间灼伤了她模糊的视线,粘粘的沉重感也撕扯着她濒临绝望的触感。
“啊——”她哭着奔跑,墙壁什么的都消失不见了,存在她世界里的只是漫无边际的渺茫。突然,一个踉跄,梦蓝重重的摔倒了地上。“这不是真的。爸爸——。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头部的剧烈疼痛让她的抽搐微弱的几近无声,心里的声音却愈发的明了“谁能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申梦蓝抬手狠狠地拍着额头,想以此排挤愈来愈清晰的痛感。却在抬头的刹那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她蜷缩起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清醒下来,不防惹得心口一阵痉挛,宛如钝器在割磨。
或许是在黑暗中待得时间长了吧。视线一点点的变得清楚。
“这是我的房间!”
那条她和妈妈一起去挑选的绸纺质的棉被还缠在她身上。
“所以,是梦!”被撕扯的心终于抢回了一丝丝的喘息空间,梦境中的无力被现实中的恐惧代替,如接拨袭来的巨浪。
夜凉如冰。此刻,没有温馨的光影驱散黑暗中郁结的疼痛。
申梦蓝蜷缩在墙角,一只手盲目的在床上摸索,寻找不知道被她丢在哪里的手机。
她没有开灯。即使是梦境,她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亲眼求证。
不是没有做过噩梦,可那些都是事实画面的浮现,再怎么残酷也只是二重折磨,强弩之末,还不足以让她崩溃。
而这次却是疼她至深的爸爸,而这次的画面却是清晰真切的空前,这一次,即使是已经醒过来也依旧悲怆的手足无措……
“妈、妈,快接电话啊!” 她的声音因夹杂着哭声而显得凄厉。从爸爸手机中传出来的服务员的声音已经让她不安。此时,她迫切想要听到实实在在的声音让自己摆脱那种在漫无边际的死海中挣扎的感觉。
只是……没有人……接听……
“佩霜——佩霜——”像是要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她几近茫惶地拨出去那个最后系带着希望的号码。
1,2,3…… 空气似乎被她的恐惧和命悬一线的希冀凝结,连脉搏的跳动声动清晰毕听。
宁静前所未有的可怕,数秒也被拉长成数万年。挨哪怕万分之一秒,都成了煎熬。
“没事的,她只是睡着了。”申梦蓝用连自己都不可见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安慰着自己,然后又重新拨了一次,可是等待依旧逼人疯狂。恐惧已不再受控制,它被眼泪打湿,以见鬼的方式产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反应,生成一种更为凄惶、压抑的固体毫不留情的压迫着她每一根孱弱的神经。
申梦蓝挂掉电话,疯狂的翻着电话薄中寥寥无几的名字,不带丝毫理智。终于,她的目光停留在“亦旸”上,一个她刚刚存上的名字。
“这个被自己单方面放入心中的名字会成为自己最后的救赎吗?”这样的想法像是大海中的飘萍,不恰当的出现,连被肯定甚至是被否定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