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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云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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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长老日夜兼程的赶回来,但终归还是晚了许多,天色渐暗下来,大家已经忙过了时,都散的差不多了。
闵长老下马就往正堂疾走,到了门外反倒有些软了腿,扶了门框定了定神,不得不感叹自己的衰老,想当年随年轻的门主四处跑,几天几夜不休息也是常有的,怎么现在这点折腾都受不了了。
但,自己老了也就罢了,那么优秀精神的门主怎能先行一步呢。
在如今势力零散混乱的江湖中,天云门绝对算得上首屈一指,无数的大小门派都以天云门马首是瞻。
天云门由原来的岁千老人傲戎一手建立至今已经历六代门主,自第五代起已经在江湖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去世的第六代门主接任后更是将天云门推至顶峰。
门主傲邺是五代门主的关门弟子,听说自小就随五代门主一同创习天云剑法,还将历代门主武功绝学尽纳其中,接任门主后或德或武的方式吸纳门派无数,在各地分门堂掌管,使得天云门势力范围也达到了顶峰,几乎涉猎半个江湖。
对天云门,江湖上的定论早已是名门望派,而对门主傲邺却各持一派,说他英雄气概一代宗师的人占了大半,但说他奸猾残忍辱没正气的人也不在少数。
现在,人一死,江湖上一半人惋惜感叹,另一半人则一定在拍手称快。
闵长老在遥远的玉疆分堂主事,回来的一路上路过之地,凡得知了门主之死的,要么满城白幡高挂以慰亡灵,要么幸灾乐祸马上拆了天云门标示,甚至假借别的理由开酒宴客大肆欢乐的也有。
闵长老想着这一路光景,门内已有人迎了出来,是内院的丫鬟小茸。
小茸听见脚步声过来却又不见人,出来一瞧竟然是闵长老靠在门框上出神,想到闵长老平日里虽精神,但毕竟已是六旬老人,这些日子奔忙劳累,又是这样的打击,定是吃不消了,忙上前扶着:“闵长老刚回来吗?怎的靠在这里发呆了。”
闵长老听见些声倒是回过了神,抬头望里面:“谁在守灵?怎么这么冷清。”
小茸叹息起来,眼底又涌起微微的潮:“还能是谁,还不是雪小姐……不不不,夫人……”小茸扶闵长老直起身,拉着往里走,压低声音:“闵长老回来可好了,快快劝一劝,夫人打发了所有的人下去,若不是小茸求闹,定连我也赶了出去,夫人守灵守了这第五天了,就熬不住了才休息一小会,东西也不怎么吃,又不是练武之人,可怎么受得了……”
小茸絮絮叨叨说着就红了眼睛,眼泪啪啪的掉下来,拉着闵长老进了正堂。
小茸先进了厅子,憋了半天哭腔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夫人,闵长老回来了。”
灵厅里没什么声音,小茸回头示意请闵长老进去,闵长老迟疑了一下才抬腿踏进灵厅。
刚进去就看到了立在木棺旁边的雪倾吟,一片素淡的白饰中间站一个一身雪白素衣的人,本应不怎么起眼,但偏偏雪倾吟站在那里就不一样。
闵长老忽的想起不知是谁一句无心的评价:雪小姐这样的人,无论身在什么环境什么装扮,身边事物自然而然都成了修饰陪衬于她的,像隔开了一片天地来,没了一切的杂质和喧嚣,让人感觉不到繁俗的呼吸。
以前闵长老觉得这些是声色君子的酸话,现在看来,却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她转过头来,美丽的唇线似乎还极浅的微笑着:“闵老。”
闵长老嗯了一声,一时竟也无话,移开视线看着灵厅,灵厅布置得简单却很素雅,没了以前天云门办丧时候的很多繁琐事物,从这也就看得出雪倾吟是何等亲力亲为。
走近厅中间的木棺,手抚上去感受到木头特有的凉意,闵长老不由得目光一颤,果真耳听与眼见感受差别是巨大的,真真站在这棺前,叫人心头憋了股股浊气,沉闷慌恐。
平复着心情,闵长老慢慢开口:“人死不能复生……生者要节哀才是。”话出口就觉得单薄无用,手掌有些颤抖地摩擦着木棺,不免又止了话。
灵厅又安静了一会,闵长老转开话题:“既我回来了……倾吟啊,这就把灵厅交给我吧,我回来的也迟,也想与门主说几句话。”
看雪倾吟面色实在不好,原就净白的面庞如今尽是苍白皙透,再衬着精致柔巧的五官,这种美直得人心惊。
闵长老毕竟是门主最信赖的老人,对雪倾吟也一直亦师亦尊很亲近,他守着自然是最安心不过的,再说他肯定也有许多话对门主讲,这样一来更不好不应。
雪倾吟果真沉默了一会就点了头:“闵老远路辛苦,倾吟一会让人送些酒水饭菜进来。”说着抬手抚平木棺上的绫缎:“门主走时还一直念叨着您,可终究等不到您回来……你们好好说说话。”
小茸一听雪倾吟愿意回去,忙过来扶了:“夫人不用挂心了,一会我去吩咐就行了,我送您回房休息了马上去办,院里那么多人候着呢,说不定早准备好了。”
闵长老也搭起小茸的腔来:“刚我进门的时候就叫人去备酒菜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就是。”
雪倾吟轻轻靠着小茸,听着两人搭腔,倦意也袭上来,又抚抚木棺,朝闵长老欠了欠身:“那闵老,灵厅交给您了,我明日一早就过来。小茸,回房吧。”
小茸感激的望闵老一眼,半撑半扶着雪倾吟出门:“诶诶,夫人慢点。”
看着雪倾吟单薄的身影,与小茸消失在夜色里,闵长老长长呼出胸中沉郁的气息,手掌拍着木棺,沉沉的敲击声回荡在灵厅里:“傲邺啊傲邺,你何苦害人家……天云门这么大的担子,你就扔下说走就走了,你可让我如何是好……你让倾吟如何是好啊!傲邺啊傲邺……”
厨房老何听说闵长老回来了,端着酒菜来到正堂,站在门口轻轻唤了数声闵长老都不见答应,走进来才听见他喃喃着门主的名字,不由心酸起来:“闵长老,我老何啊,给您送点酒菜过来。”
闵长老抬头就看见老何端着饭菜,还拎着一坛‘醉当楼’,精神也一下恢复许多,使劲拍拍老何肩膀接过酒来:“老何来得正好,正想起你的菜呢。来,就咱两陪门主喝两杯!”
老何赶紧放下饭菜去拿椅子,可闵长老已经抱着酒坐在了地上,还拉着老何:“来来来,就坐这。”
老何只得拿了两个酒杯过来陪闵长老坐下,闵长老满了一杯酒默默的洒了,又满了一杯才自己喝上,老何看着闵长老,又低头看着杯子里的酒:“唉,门主居然比我们两老头先走,真想不到啊……”
闵长老手顿了顿,不答话只顾喝酒。
老何见闵长老不说话,知道他不好受,又连灌了几杯酒就红了脸,一阵心酸:“门主是英雄啊,小时候就聪明又能干的!天云门以前老门主时候没现在威风!是吧!……这一走啊……”
老何又自罚似的灌了许多酒,盯紧木棺,好像是在跟木棺说话:“怎么就走了呢……这留下天云门怎么办呢,留下那雪姑娘怎么办呢,这刚过了才多久的门……”又支起身子看闵长老:“唉……闵长老呀。我看,天云门要变天呐,我们这些老人谁不清楚……这多少人虎视眈眈呐,这……天云门门主后继无人,天要变呐……”
“变不了。”闵长老灌下酒,身上也暖和起来:“谁说我们没有门主。”
老何空端着酒,呆呆看着闵长老,闵长老探进怀里摸出一个金色暗纹的细细筒管,抚摸着花纹,抬手就递给老何。
老何是认得这个的筒管的,上面有天云门的暗纹和字样,里面有一张锦布,写着历代门主的名字,而后一位门主的名字都是由前一位门主用特殊墨料,亲笔写上去的。
老何放下杯子,把手擦了又擦,接过筒管不敢打开,不知道可不可以看,更不知道该不该看,闵长老已有些醉,挥挥手:“看吧,又不是什么秘密。”
闵长老看着门外清冷的亮光,月亮才不管地上人是开怀还是悲伤,该圆的时候又圆了,靠上木棺,耳目昏沉的喃喃着:“至少很快就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