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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却是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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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未晗心头略沉。
自己虽与幕凡没什么私交,但自幼听说了他的身世,又或直接或间接地看着他所经历的种种。心中说是同情也好,说是不忍也罢,与其他的兄弟姐妹相比,对他总有丁点的回护之心在。
如今他被三哥坐实了滔天罪行,自己也难伸援手。只能暗中打点,望他在狱中能过得好些。哪想再见面,看到得还是这副落魄模样……
印未晗不问此间来龙去脉,皇家血脉,谁没对那龙椅上翻云覆雨的权力心有所寄。更何况,小七比谁都有权利讨还皇家欠他、欠他母亲的债。
当初听闻他要娶桃家女儿,已有预感。可凭他的能力,便是最后坐不上龙椅,也断不会落到今日的局面。
“周小将军一人终究难成气候,此行必是天朝军凯旋而归。而我回来之日,怕也就是你的催命符。小七,你可会怪我?”
话将出口,才发现此行不过是为了求一个心安。
“四哥说得哪里话,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是。”幕凡温柔地笑道,顿了顿,语中略带一丝希冀地又问,“四哥,我若说冠鸿举兵并非我的授意,你可信?”
印未晗一愣:若说幕凡思虑缜密,凡事留有后招。为防京都夺权有变,先将周将军指示出城,把兵戈相见作为最后一步,自己是信的。可……
也只是这一错愕间,幕凡眼中星点的期冀亮了又暗,深黑色的眸子又染上了平日里妖孽似的的愉悦。
【亲手将那个肯信自己每一句话的人赶走了,现在却惺惺作态地求什么信任。】
“我说笑罢了,四哥莫当真。我已知难逃此节。此次事迹败露,我并不怨怼三哥,自己的作为理应自己承担后果。”幕凡伸手捋了捋头发,又整理了一下囚衣。缓缓起身,道,“但我也绝不后悔,说我罪行滔天,哈哈哈,这宫里又有几人的手是真的干净呢?娘亲的死,茹镜娘娘的死,我不过是要他们血债血偿,何罪之有?便是桃家……也是心甘情愿地偿还当年造下的孽债!
只是四哥我求你一事,如今亦在狱中关押的桃……七王妃,请你替我疏通关照。桃府上下用几十年的产业保了周全,唯独这一人死生难料。除了养母,我凭生只亏欠过一人,所以我要还她一个完完整整的桃家。”
说罢对印未晗一躬身,行了个十分郑重地大礼。
印未晗闪身避了礼,只是点点头道:“七王妃和我有一面之缘,是个聪慧灵巧的姑娘,便是你不说我也会尽力相救。小七你好自为之,希望这不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言罢转身离开,听到幕凡一如既往的轻浮的调调笑道:“多谢四哥。”
印未晗想到这里,眉头皱得更紧。
他虽然吩咐手下暗中注意牢狱中的七王妃,一有机会就想办法将她救出。奈何边关与京都相距甚远,消息不通。待城中的书信送到他手中,七王妃已在三日前,随府中的女眷一起被流放去了南疆。
印未晗派了亲信星夜兼程前去搭救,若是赶不及,到了南疆荒蛮之地……
【便是抢,也要将人救回来!】
印未晗抬眼,发现侍从面露难色,一动不动地矗在原地。有些不耐地将茶杯放回桌上,责备道:“还不快去。”
“主子,那人说是您的故人。您若不肯见他一面,他便一直在门外等。”
“哦?故人……”印未晗想了想,自己在边疆小城何时冒出了个故人,点点头道,“无妨,请他进来吧。”
进来的人是个身形瘦小,容貌清秀但绝谈不上俊美的年轻人。着一身墨绿色的长袍,腰间亦挂着一块墨绿色的碎玉,看样子也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
那人见到印未晗,躬身行礼,沉声道:“草民林涛之拜见王爷。”
印未晗听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又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林涛之,却在记忆中再找不出这位“故人”的半点印象。
请他在身旁坐下,问道:“这位林公子,我们从前可在哪里见过面?”
“王爷唤草民涛之便好。”林涛打开茶杯盖,吹了吹热气,淡淡地笑道,“涛之确是与王爷有过一面之缘,只是王爷贵人多忘事,想不起来也是应该的。只是涛之却与王爷的一位故人有些瓜葛。”
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慢慢地写了个“七”字。
印未晗心头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吩咐奉茶的丫鬟退下,把门关紧。目光炯炯地望向林涛之,等他继续开口。
林涛之不紧不慢地又道:“涛之从前和这位故人有些交情,也曾受过他的恩惠,算是有缘。后来拜得名师,上山修行。此次出观,却听闻他身陷囹圄,命在旦夕。
涛之人微言轻、孤身力薄,却也没办法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旧友丧命。所以涛之特地追随王爷到了边关,想与王爷,做一番事业……”
印未晗低头,看着林涛之写在桌上的“七”字若有所思。
他对印幕凡确有搭救之心,却也毕竟不像周小将军,非得冒着身家性命,孤注一掷地为他领兵造反的地步。
这人若是要劫狱,自己可以帮他去打点一半的守卫,保一半的胜算。可看起来,这林涛之想要的不只这些。
“王爷,我若是想劫狱,也就不用千里迢迢地来投奔您了。可这之后呢,东奔西跑,居无定所?以您对那位故人的了解,他肯吗?”林涛之像是能看透他的思想,眉峰一挑,一字一顿地道,“王爷,如今执政之人并非万民所向的贤君,身上同样流着皇室的血,这王位当然是能者居之。”
印未晗猛地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狠绝,逼视着林涛之,道:“你可知,就凭你刚才的话,我就能让你血溅当场?”
林涛之的目光也毫不动摇,坚定地与印未晗对视,手不自觉地捏了捏腰间的碎玉,扯起嘴角信心满满地道:“王爷不会。第一,王爷爱才,礼贤下士,并非不辨是非的昏庸之辈。第二,王爷是念旧情的人,涛之亦是,我们都不愿看着亲近的人做午门的刀下鬼。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王爷有此心,也有此胆识,如今,您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印未晗沉思了片刻,反问道:“你要我凭什么信你?”
林涛之不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到印未晗跟前。
印未晗一愣,那信上“公主亲启”四个字,确是三皇子的笔迹。他展开信,通篇读罢,哼地一声将信拍在桌上,嘴唇抿成了一线。
林涛之将信重新收回怀中,笑道:“这便算是师出有名了,只不过是为了最后一击,之前倒是可以找些别的由头……王爷,您可愿信我?”
印未晗起身,推开窗户,看着墨色沉沉的夜幕终于染了第一线曙光,沉声道:“这天,也该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