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劫·桃林情错》叹之奈何

15、重蹈覆辙

　　也许受了桃之小产的打击，幕凡渐渐地也不再往外面跑了。甚至时不时地出现在饭桌上，和她们姐妹俩一起用晚膳。
　　桃之和幕凡始终保持着默契的缄默，绝口不提之前发生的种种，也不提无法预估的将来。反倒是一向娴静的桃曦，不得不东拉西扯防止冷场。
　　桃之想，一切总会慢慢好起来。他们终将有一片桃林，有一窝的小狐狸。

　　四月中的某天，天气好得如同他们初见那日，风中仿佛都夹带着阳光细碎的笑声。桃之的身子似也怕错过了这样的和风悦色，紧赶慢赶地好了大半。
　　桃之寻思，今年的桃花大抵不会再开的那般久，所以现在正是赏花的好时节。将近半年了，桃之第一次踏着些许欣喜的步伐，走向幕凡的卧房。

　　“慕凡哥哥，我一不小心就被你吃去了一大片棋子!”
　　“桃曦妹妹，你这一步走得瞻前顾后，还真是姑娘家的心思。”

　　桃之正要推开房门，却听到从窗口飘出来的只言片语。脚下一顿，一双手便僵在了半空。

　　“幕凡哥哥，不来了不来了，下十盘棋总要被你赢去九盘，你就不能让让人家！”
　　“呵呵呵，桃曦妹妹的棋艺可是京都里有名的，我岂敢掉以轻心？”

　　屋子里传来稀稀落落收棋子的声音。默了半晌，隐约听到一声叹息。

　　“幕凡哥哥，你叹什么气？有什么烦心事，桃曦能为你分担？”
　　“呵呵，都说桃家长女冰雪聪明，善解人意，你便来猜猜如何？”略带挑逗。
　　“幕凡哥哥，可还是为了茹静娘娘？”小心翼翼地询问。

　　没再听到幕凡答话。隔了半晌，桃曦小心翼翼地又道：“幕凡哥哥表面上玩世不恭，心里却将别人的好坏记得清清楚楚。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幕凡哥哥只字不提这件事，但茹静娘娘待你有养育之恩，这样不明不白的过世，你又怎能轻易释怀？
　　幕凡哥哥，我只是一介女流，不懂政事又没有权势。但我愿意守在你身边，陪着你，护着你，只请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一个人，不要再伤人伤己。”
　　又静了半晌，屋子里是衣料抖动地窸窣声。幕凡向来轻浮的语调，这次出乎意料的深沉，只听他又叹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你懂我。”

　　屋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渐行渐远。

　　桃之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只觉得这熟悉的话异样刺耳。待她再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没出息地躲在院中的假山之后，缩成小小的一团抑制不住的颤抖。
　　待神智渐渐清明，她心底里给自己暗暗地打气：如今自己才是七王府的当家女主，她可以因为姐姐进了门，却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为她离开！

　　桃之魂不守舍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哪里想到姐姐竟是端坐在屋中，低头想着什么。听了门响，桃曦连忙抬起头，对着她红了眼眶。
　　桃之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眼前这熟悉的景象如此可笑。一年之前只因桃曦的梨花带雨，自己便坐上了花轿嫁为人妇。
　　如今，桃曦还想要什么呢？自己又有什么可以给的呢？
　　桃之斜倚着门框，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地看过去。明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为何如今看起来，这般陌生。

　　“桃之，我本来是早就想和你说的，但自你……难得现在，你的精神一日日好起来，所以……”桃曦略显内疚地哽咽道。
　　桃之像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挑起嘴角，淡淡地道：“姐姐，墨尘哥哥等你这么久，该生气了，你过两天就回去吧。”
　　桃曦一听到“墨尘”两个字，刚刚强忍的泪水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桃之，我之前一直没有和你说……其实……墨尘自半年前去西域走镖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桃之愣了愣，再开口时，刚刚木然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颤抖：“墨……墨尘哥哥……怎么柳家就没有派人去找？”
　　“当初，走镖的队伍没有按时回来，柳家立即派了不少人去打听消息。千辛万苦才得知，镖队在西流戈壁遇到了风沙，又碰上了靠抢劫为生的蛮族。货物被抢了不说，伙伴也死伤大半……”桃曦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接着道，“后来，在附近的村落找到了几个被搭救的幸存者，却是谁也不知道墨尘的下落。”

　　桃之眼前蓦地浮现起墨尘成亲那日，望向自己的那双晦暗的、近乎绝望的眸子。
　　强掩了内心的酸涩，以及想要去安慰桃曦的冲动，继续冷冷地问道：“所以，姐姐想来与我，二女共事一夫？呵呵，阿爹阿娘同意吗？柳家同意吗？”

　　“不……不是共事一夫……”桃曦急切地解释道，“柳家爹娘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墨尘，只是苦于没有任何消息，便是尸体也没有发现。可上个月，咱们家从西域购进货物回来，竟不知怎么着，在一个珠宝匣子里发现了一封匿名的信件。里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勿再寻找，不孝子墨尘来世再报答爹娘的恩情’——我们仔细地看过，正是墨尘的笔迹……”
　　桃之悬着的心安定下来，却听到桃曦继续说道：“柳家上下在知道墨尘还活着后，自然万分欣慰。但喜悦之后，却发现人明明还活着，此生不再相见，更是难捱。我常常看到婆婆坐在墨尘的房里垂泪，公公也是一日比一日的苍老。所以我想……墨尘既是能把信放在我们桃家的队伍中，便总能得到京都的消息……他若是知道是你在柳府，兴许就肯回来了……”

　　“姐姐，不要再说了！”桃之的心越来越沉，听桃曦说的愈发荒唐，扭头便想要离开。表面强自镇静，话语里竟是流露出一丝自己都没有料到的哀求。
　　【姐姐，求你不要再说了。有些话说出口，便覆水难收。】

　　桃曦却是激动地起身，追过去拉起桃之的手，哀求道：“桃之，当初便是我强求你代我嫁到王府。我本以为将错就错，你们本来也能过得和美。但你性子太过倔强、做事有欠考虑……七皇子又是深藏不露的角色……如今，不如我们把身份换回来，我可以容忍、安慰七皇子，你也不用再在这里忍气吞声。而你若是回了柳府，就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桃之回头冷笑道：“姐姐，你凭什么一厢情愿地以为，我回去便是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