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歌》饮河居士

11、见时怨，见时缘，疑是前生未了(1)怎么可能

　　那少年气定神闲地坐在梁上，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面容俊秀，姿态舒展，便如画上人一般。见两个宫主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举起梨又啃了一口，侧眼看着两人，一面不紧不慢地嚼。
　　凌焰水盈死盯着他，满脑子冒出的都是“怎么可能”，这娃子的岁数，能有多少修行，怎么可能进得园子，怎么可能进这厅来，怎么可能上去近三丈高的房梁，怎么可能从她们中间偷梨，怎么可能做了这一切，还令她们全无察觉，至今不知他是何时进来的！
　　最可气的，他做了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怎么可能既无得意，也无嘲讽，甚至连不屑都没有，只是一脸若无其事，仿佛这是最寻常不过的情况。而且，连句开场白也不说！
　　既占了先机，也宣告占了先机，是什么意思，便该说了才是，退一万步，两个宫主这么直眉楞眼地瞪着他，也明白的是“阁下厉害请先出牌”的意思。两位宫主就傻站在他脚底下苦苦盼着，哪怕被刺几句也好，好歹知道这是何方神圣。可这少年似乎毫无觉悟，没人讲话，他也不开腔，接着忙他的，一时厅里回荡的全是啃梨的声音，三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僵着。凌焰水盈魔怔似的眼睁睁看着他把一个梨啃成秃核儿，差点下意识接出一句“还要么”。
　　好歹得说点什么啊，你不说，我们说。
　　凌焰水盈刚刚还有抓狂的冲动，现在早已磨尽，倒是淡定了不少，一对视，不知从何问起。
　　“你，你是从哪儿进来的？”凌焰试探道。
　　少年将梨核放在梁上（喂喂，素质敢有吗），眨眨眼道：“门。”
　　一个字后，再无下文，少年往前挪了些许，一条腿垂下来，鞋底正悬在凌焰头顶，凌焰头皮一麻连退几步，大声喊道：“小临，小临！”
　　说实话，她真的有点庆幸有借口换个人交流。
　　小临不知出了何事，应着推门进来，一眼见里头三个人，从不同角度用不同目光望着她，微微一讶，迅速低下了头（姑娘你理解到哪里去了），凌焰哪有工夫理她的反应，指着梁上厉声喝道：“这这这，这玩意是怎么回事！说的不放苍蝇进来倒是放人？！”
　　小临这时倒是一惊，抬头见自家宫主气得脸绿，一叠声应道：“是是，婢子去问问门子，宫主要不要……”
　　“快去！把她带过来，本座要亲自问！”
　　小临匆忙应着跑出门去，脚步渐远，厅中又复沉寂，凌焰突然又有点后悔。
　　一拧脚跟转回时，那少年正歪着头看她，看了会儿才道：“我来催税。”
　　这话虽然不是什么好话，却简直如救星一样，两个迷茫了半天的宫主终于找到装的方向了，虽然情况好像还是不大对，也顾不得挑剔许多，当下冷笑两声。
　　“我道是谁，原来是宜生铺的……”
　　下半句话还未想起，那少年道：“来时看你们在说事，便没打扰，只是坐得久了有点饿，才借了点吃的。你们若没说完，尽可继续，我不着急。”
　　凌宫主到口边的话变成了一阵嘴角连抽，竟然找不出话来说。
　　“你你，你听了多少？？”
　　“嗯，冉宏天被拘在你们这儿，宜生铺村汉……”
　　“你知道这不该听么！？”
　　少年扬了下眉，心安理得地道：“知道。”
　　如果要证明这两位年过三旬的宫主单纯无辜，此时的无语问苍天之态可为铁证。
　　两个单纯无辜的宫主对视一眼，水盈道：“师姐，别同他纠缠。”
　　凌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冷笑两声（此为没话找话之开场白），媚声道：“早听说宜生铺两个少当家的厉害，连关掌柜都约束不得，无法无天，神佛不讳，坊间皆称‘黑白双煞’，想必阁下便是那位黑爷？”
　　少年乍听这评价，似乎颇为惊讶，随即一点头道：“末一句，不错。”
　　凌焰娇笑一声，忽听得小临在外道：“宫主，拂珠到了！”紧跟着又一个稚嫩声音道：“婢子拂珠见过宫主！”
　　凌焰眉头一皱，也不回身，叱道：“贱婢有何话说！”
　　那拂珠声音当时便抖起来，带着哭腔：“宫主，是有位爷来，说是与宫主有约，婢子以为，婢子以为是……”
　　“闭嘴！”凌焰一时脸上阵青阵白，“快滚，自己领罚去！”
　　凌焰此时若回个头，便能看见那小丫头走时，脸上惊惶之外，竟带着不可理解的雀跃。不过就算看到，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水盈已伺机绕到少年身后，两眼细细瞄着最佳的角度。
　　凌焰继续娇笑找话道：“既然是双煞，阁下为何孤身前来？”
　　少年眼睛一眯，缓缓站起身来，高高俯视，凌焰竟被慑得笑不出。
　　“那人若来，你们横死当场，我问谁人催税？”
　　这话讲得含义不明，凌焰这时又不敢看水盈，又干笑两声：“当初赎千金单时，明说的是自愿出钱还税，你如今又来强逼，是何道理？”
　　少年没有答，眼中一冷，登时一股杀气迫人眉睫，两个女子竟不由打了个寒噤，更不多等，一声嗤响，千点银丸齐飞，角度极刁地向那少年钻去！
　　“那便后悔没多带一人收尸吧！！”
　　蓄势良久，只为此一发，两个女子两下合围，所有暗器四方合拢，前、后、左、右，密得滴水不漏！劲风破空，其势直欲穿顶而出！
　　那少年未带兵刃，根本避无可避，除非踏断房梁，但房梁之下，更有两个宫主在下持剑而待，封死退路，天罗地网，无处脱身！
　　然而这少年既不闪避，亦不格挡，直立不动，人如渊渟岳峙。而一应飞物竟在一尺之外速度骤减，未待及身，去势已尽，纷纷坠地，如乱弹琵琶，似撞洒珠斛，一轮爆竹不尽，无边落木如雨！
　　凌焰水盈急退几步闪开，手中剑当啷落地，腿脚一软滑跌在地，银丸弹地之声兀自不绝。屋梁横断，那少年轻轻落地，负手而立。
　　寒意直透骨髓，冷至绝望，两个女子瘫坐当地，竟挣扎不起，满脑满心又只剩“怎么可能”四字。
　　“四月初一，我在铺上等二位的税金及拖欠的利息。最好莫要拖到铺上再派人来，旁的人，可不似我讲规矩。”
　　……（怎么可能有这么没自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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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不慎点进来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