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之翼，光之翼，夜之翼》紫炎风暴

7、炎之翼，光之翼，夜之翼12、13章

　　第12章

　　明白知道这是曾经的记忆化作的梦魇，却无法挣脱。
　　明白自己是在梦境，却依旧想要挣扎，逃避这无法抗拒的沉沦。
　　灵魂离开身体的瞬间痛苦暂时止息，静静地旁观着自己□□的身体躺在血泊中蜷缩着痉挛，随即又被一阵剧痛拉回躯壳。

　　身体完全无力动弹，本能却还在妄图抵挡侵犯。忽然，一盆盐水劈头泼下，全身伤口如蚁噬，如针刺，如刮骨，我痛呼出声。我整个被高高吊在一棵大树下晃荡，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翅膀耷拉着。倏地，有几只手在我背后揪住了我的翅膀，恶狠狠的绞、扭、折、拉……眼前阵阵发黑，听到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凄凉惨叫，最后昏迷。当我被从吊着的大树上摔到地上摔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匍匐在一堆胡乱委弃的血肉和羽毛上，那些东西曾经是我的双翼。

　　在极度的痛苦中，我睁着无神的眼睛，却无法看清任何东西。依稀看见不远处圈着一群天使，有男有女，都被捆绑着。他们都看着我，有些女天使似乎在垂首哭泣。

　　最糟的不只这样。

　　一个丑陋的魔族阴沉地冷笑着走到我的身后，身体重重地压上来。巨大的凶器猛地贯穿刚刚受到重创的身体。被撞击，被摇撼，身体无助地摇晃，耳边是魔族粗野的□□，一次次被生生撕裂。一个发泄完立即又换一个。□□的语言，兽性的喘息，排山倒海贯穿全身的剧痛，全然无法抗拒的羞辱，除了忍受还是只有忍受，期待着死亡降临来结束一切。战败后我本来想自杀，被俘后一定会被酷刑拷打，我心知肚明。但是天使自杀被认为是对神的背叛，是对救赎的拒绝，是心的丧失，会受到谴责。所以我充满着恐惧被俘虏了来熬酷刑，却没想到会如此屈辱。

　　在奇异的梦境里穿行，孤独迷惘而无助，忘却了自己是谁，忘却了自己从哪里来，忘却了自己要向哪里去。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而我是这场战斗的失败者之一。为什么而战？和谁战斗？都不知道。我仿佛不再叫伊撒尔，我叫什么？我不知道。

　　“如果神还不允许他出手的话，这场战争要失败了。”这是心里唯一剩下的念头，视野已经开始昏暗，疲倦象无休无止的暗潮一浪盖过一浪猛扑过来，叫嚣着要吞噬知觉，湮灭神智。
　　究极的绚丽光彩毫无先兆的展开，天穹倾倒，神圣的光彩笼罩一切，愈来愈强，不能逼视。一尘未染的洁白圣袍的袍角移到身边，一缕金发垂进视野，一个让人安心的声音说，睡罢，醒觉的时候，会有新开始。看不清楚是谁在对我说话，到底是谁？

　　梦漂浮舒卷，成种种的幻象。思维支离破碎，回忆的片段混乱颠倒，然后是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一阵刺眼的光线刺得伊撒尔把刚睁开的眼睛又不由自主的闭上，强烈的痛楚令他紧紧地咬住了唇。伊撒尔良久才又睁开眼，眼神一片茫然，曾经发生过的事立刻如潮水一般向他淹来。突然，他听见一个动听的声音欣慰地说：“你终于醒了。”

　　这声音的主人，坐在他身边的一个褐发黑眸的英俊天使，向他送来一个疲倦的笑容。然后这天使站起身来，还没完全站直就是一个踉跄，旁边一位天使叫着：“殿下小心！”扶住了他。扶住他的那个天使伊撒尔认识，是沙利叶。而伊撒尔不认识的，那位因为法力损耗过度而变得虚弱的天使，正是天使军团的主帅——梅丹佐。

　　伊撒尔看着梅丹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一小会，梅丹佐附身望着他，迟疑地轻声问道：“你认得我吗？”
　　伊撒尔摇了摇头，不明白这陌生天使的用意。
　　梅丹佐只觉得心头微微有点苦涩：这只是一个容貌相象的少年，发色、年龄什么都不对，我要明白。脸上却淡淡笑道：“你要好好调养，休息下罢！”
　　伊撒尔依言阖上了眼睛，全身的剧痛令他没有精神理睬任何外界的变化。

　　梅丹佐突然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压着自己的手掌：金属的部份冰冷，镶嵌其上的宝石则边沿锋锐。他似乎感觉到指环内面雕刻着的名字割裂他的手掌。他闭上眼，用力握着那戒指。宝石紧压着他的手，深深陷入掌心里。痛……真痛……

　　梅丹佐面无表情，双手紧紧握成拳，缓步离开。沙利叶本来想扶他一下，看他步履还算平稳也就作罢。不小心却看见有什么正从梅丹佐的指缝中滴落在地，沙利叶好奇心不禁大起，定睛一看，却又不由呆了：梅丹佐的指缝中落下的，点点滴滴竟都是殷红鲜血，如一条红色的纤细丝带，蜿蜒在泰纳城黑色石板铺砌的道路上。沙利叶怔怔望着，心里泛起一种沉重的温柔。
　　梅丹佐木然走向马车进了车厢。

　　所有活下来的这批释放的天使战士中，伊撒尔受的伤最重，脱离生命危险后,高热、剧烈的疼痛继续交替或夹杂着折磨着他，他在泰纳城大教堂里足足躺了半个月才恢复到能够坚持较长时间清醒不昏睡。在伊撒尔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沙利叶因为赶着回去向路西法复命先返回了第七重天。临行前他郑重地拜托梅丹佐替他保护伊撒尔，并请求梅丹佐在伊撒尔痊愈后把他带到圣浮里亚来见自己。梅丹佐是个称职的保护者，伊撒尔在神智清醒的间隙里总是听到“梅丹佐殿下”这个称谓，知道这个天使不断地前来探望自己，然后便是一次次长时间的法术治疗或是药物浸浴。

　　在这半个月里，梅丹佐主持的与魔族的和议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魔族无奈地同意了天国提出的一切条件，包括永久退出天界、每年向天国进贡、允许天使在地狱派驻观察员、天国将在地狱入口处加上单向保护结界，天使可以进入地狱而魔族不能自由出入等等……但是，在莫斯提玛和被释放的别西卜率领残部返回路过第一重天时，他们深深认为自己作出的投降选择是明智的。加百列把第一重天所有的魔族巢穴都端了个干干净净，纵然他们侥幸能在第二天逃出梅丹佐布下的包围圈，也绝对无法顺顺当当地通过第一重天。梅丹佐、乌列、加百列、拉斐尔四位火、雷、水、风大天使联袂出演的这幕战争剧圆满谢幕。重伤初愈的乌列返回了自己的领地，加百列和拉斐尔返回神座下向神报告，而梅丹佐却以清剿魔族、部署善后的名义一直拖延着启程的日期——副君路西法命令他前往第三重天的耶路撒冷主持整修，作好迎驾准备，然后再亲自去向路西法报告情况。路西法准备八月到耶路撒冷去。梅丹佐用各种籍口拖延着，直到伊撒尔的病情稳定下来，可以承受短途旅行的劳累才带着他一同动身。犹菲勒和另外两位得力助手与他同行，卡麦尔留下负责继续的善后工作。

　　耶和华历八七三一伯度六□□五年的三月二日，天国宰相浩浩荡荡的车队向第二重天正式告别，前往耶路撒冷。

　　第13章

　　强劲的大风在疯狂地咆哮，天马无法起飞，豪华的车队只能在地面上缓缓行进。伊撒尔半坐半躺在马车中厚软舒适的靠垫上，马车门窗紧闭，但伊撒尔听着车厢外强风呼啸的声音，仍然觉得仿佛有风在无孔不入地从马车的每个缝隙中呼呼钻进来，不由把厚厚的毯子裹紧了些。

　　伊撒尔听别的天使讲述过许多有关第三重天的美丽故事。这些故事是如此的真实又带有无限的遐想。特别是曾经去过耶路撒冷城的传道团老团长，每当他讲故事时，总激动得声音颤抖，让伊撒尔永难忘怀。昨天白天天气还非常晴朗，从车窗可以看见几乎是一望无际的青绿色草原，还有远方高耸入云的戴着白色积雪礼帽的山峰，一道道银白色的瀑布从山峰上飞流直下，反射着阳光，如同匹练。也许是季节的关系，原野上盛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颜色以蓝、紫居多，花都不大，柔和的风里混杂着青草味、花香，还有泥土的清新味道。对着原野，他呆坐凝视，为之着迷，内心兴奋。“比他们传说的还美。”他心想，同时他也认为再没有什么事比来到第三重天更令人兴奋的了。梅丹佐的车队随便一辆车看起来都比他以前所见过任何车辆更豪华，全部是有顶盖，有门窗的密闭型马车，天马头上戴着金色的飘穗，那些华丽鞍辔、精美的车厢雕饰都是伊撒尔见所未见的。有只龙放缓了速度在前方缓缓地引导着车队飞行，驾车的天使告诉他那是梅丹佐的座骑，炎之龙奥拉奇里亚，龙后方是仪仗车，然后才是梅丹佐的座车，伊撒尔的车紧跟在梅丹佐的车后。

　　当他们第一个晚上停下来休息时，梅丹佐并没有对伊撒尔表示出特别的关切，只是派了犹菲勒过来问了一下他的情况。倒是负责照顾他的天使们费尽心机，把他的起居安排得妥妥贴贴。伊撒尔从地图上找到了耶路撒冷的所在。他发现泰纳城出发到第三重天后必须向北走一段路才能抵达耶路撒冷。陪伴他的天使告诉他大概要三天。他心里还暗暗觉得有点太短。没想到，这里的天气如此多变，今天早晨启程时还风和日丽，才不一会就狂风大作，气温陡降，暴雨如注，整个原野笼罩在一片凄凉的气氛里。

　　车队被迫降落到地面，继续在风雨中艰难前行。好不容易雨停了，风却逐渐地在增强，最终车队不得不停止前进。驾车的天使都钻进车厢里来躲避暴风。伊撒尔惦记着车外的四匹骏马，全身湿透又任凭这样的狂风，它们感觉一定坏透了，他心里觉得天马可怜，却也无能为力。

　　一阵阵猛烈的强风把马车吹得摇摇晃晃，天使们忙着在马车周围布下结界来防风。风的声音虽然刺耳但却单调，对虚弱的伊撒尔而言正是一首好催眠曲，他在自己纷纷浮起的种种想法中昏昏欲睡。突然，一声恐怖的雷声把他惊醒，几乎就在同时，马车急剧地震荡起来，伊撒尔感觉到车厢在旋转、倾覆，听到天马的奔跳嘶叫声，听到陪伴他的天使的惊叫。他的头受到一下重重的撞击，立刻失去了知觉。

　　伊撒尔慢慢地苏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坚强有力的怀抱中。他睁开眼睛，看到梅丹佐的脸庞在他眼前晃动。他凝视着梅丹佐，却看不真切，梅丹佐也凝视着他。过了一会，梅丹佐撤回眼光，用很平和的声调说：“你还好吗？”

　　伊撒尔勉强笑一下：“我没事的。”强劲猛烈的风，迫使他本能地将脸转向，寻找躲避的地方。

　　梅丹佐瞧着伊撒尔额头上的血迹，忍不住轻叹。梅丹佐一手仍抱着他，另一手连揪带拉地取下自己右肩上固定披风的钻石别针，脱下披风不由分说地把伊撒尔包住。披风又厚又柔软，还带着梅丹佐的体温，伊撒尔觉得有一股暖意从这位六翼天使身上散发出来，十分温暖。这时，伊撒尔才发觉梅丹佐是跪在他的身边。“这样能挡风，” 梅丹佐说，一面抱他站了起来，“到我马车里去会温暖些。” 他一面说着一面抱着伊撒尔进了马车。

　　伊撒尔头部受伤，只觉得昏昏沉沉，他朦胧地觉得是自己的马车出了事情，他心想，“梅丹佐殿下真是太慈悲了，为了救我这么个普通的能天使，花了那么多心思。”六翼天使对普通天使来说是个根本不敢奢望的词，天界上亿名天使，只有几百个是六翼，黄金六翼的天使更是只有几个。伊撒尔在心底感叹着，神是多么英明，挑选的黄金六翼天使那么慈悲，那么善良。他觉出梅丹佐的手臂紧紧地环抱着自己，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他不知道自己父母在哪里，从小跟着传道团漂泊，女天使们对他的温柔里总是含着怜悯，这种带着被宠爱感觉的安全感，他从未领略过。他不自觉地又向梅丹佐怀里靠拢了些，然后抬起头来向上望了一眼，看到一个微笑出现在那英俊沉着的脸上。

　　“这次意外看来还不算太严重，但愿你能平安无事。”梅丹佐说。

　　“不要紧，只是有点头晕。”伊撒尔答道，“谢谢您，殿下。”

　　“你的头撞在车厢上。” 梅丹佐说，“我已经把伤口治好了。” 这时，犹菲勒送来了一银盆温水，还有毛巾。梅丹佐把伊撒尔放在车里的一张卧榻上，开始为他擦拭脸上的血迹。伊撒尔感到尴尬，一边伸手阻止他一边说：“殿下，我自己来就好。”不经意间却握住了梅丹佐拿毛巾的手。梅丹佐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伊撒尔握着他的手，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竟然一时间忘记放开。梅丹佐凝神注视着他，一时间心潮澎湃，反过来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伊撒尔反应过来的时候，感到非常窘迫，连忙放手，深深为自己的失礼感到抱歉。他的脸涨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殿下，对不起。”

　　“没有关系，” 梅丹佐轻笑着摇头，“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他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可是伊撒尔的直觉告诉他，这一瞬间梅丹佐的内心似乎有着某种说不出的痛苦和沮丧。

　　梅丹佐吩咐侍从为伊撒尔把刚才摔出马车时弄脏的衣服换掉，在伊撒尔换衣服时他走出马车去，好一阵子才回来，把朦胧欲睡的伊撒尔吵醒了。

　　他的头发被暴风吹得十分凌乱，衣服上也溅上了不少泥星，梅丹佐一边叫侍从为他准备衣服，一边背对着伊撒尔把外袍内袍统统脱下，□□。伊撒尔很想看看黄金六翼到底是长成什么样子的，不由偷偷看向他的背。梅丹佐的背部线条流畅，光滑结实，肌理细腻，六翼羽翎济济楚楚，在车厢里朦胧的光线下折射出淡淡的金色光彩。梅丹佐在侍从帮他把身体擦干净后，迅速套上备好的睡袍——深黑色，长及脚踝，两襟缀着宽宽的金边，他一边系着盘扣一边转过身来，发现伊撒尔正看着他，眼睛瞪得老大，便微微一笑，说：“不太方便，所以我没有回避就换衣服了，失礼了。” 伊撒尔脸红得说不出话来。

　　侍侯梅丹佐更衣的侍从跟随他多年，很能揣摩主子心思办事，知道今天这叫伊撒尔的少年是要留宿在这里，不待梅丹佐吩咐便在软榻上加了一套枕衾。梅丹佐挥挥手，他便轻轻行了一礼，躬身退下，把车门带上关好。

　　梅丹佐走到榻边，看着伊撒尔一笑，伸手把刚添上的枕衾取了过来，铺在榻前的地毯上。伊撒尔感到讶异，问道：“殿下？”

　　“这张床对一个天使是刚好，挤上两个就太小了点。这里也很舒服。晚安。”

　　“要不，让我睡地毯吧。” 伊撒尔十分紧张惶恐，挣着要爬起来，梅丹佐温柔但是有力的手按住他肩膀制止了他。

　　“待在床上不许乱动，这是命令。” 梅丹佐突然板起面孔说。伊撒尔十分惶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这位大天使生气，梅丹佐看着他不知所措的表情，再也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伊撒尔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睡床上的辗转反侧，睡地毯的一夜安眠。

　　梅丹佐醒来的时候，伊撒尔还在床上熟睡着，大半肩膀露在被卧外面。梅丹佐从地毯上捡起一条毯子，盖住了伊撒尔的双肩，这瘦削的肩膀上，还有许多伤口没有愈合。伊撒尔眼睛紧闭着，脸色绯红，比刚到泰纳时一点生气也没有的样子好看多了。梅丹佐想了想，没有惊动他，自己换好了衣服，轻轻走出了车厢。

　　伊撒尔是被马车轻轻的摇晃摇醒的。他想说话，舌头不听使唤，他费力地想抬起头来，却觉得头无比的沉重。在别的车里用过早餐回来的梅丹佐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才发现伊撒尔的脸颊异样地通红——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被抛出车厢，过于寒冷的风使他生病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病使得伊撒尔在剩下的旅途中一直昏沉着。

　　天国宰相的车队抵达耶路撒冷城时，前来迎接梅丹佐的市政长官们看见梅丹佐阴沉着脸抱着一个被锦缎薄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天使下了车。于是，有的开始感叹梅丹佐的好色变本加厉；有的在心里羡慕梅丹佐就算上战场也还是带着美人把自己安排得舒舒服服；有的猜想梅丹佐抱的是不是一个魔族献给他的舞女；有的在肚子里骂梅丹佐无耻放荡；有的暗暗抱怨梅丹佐不识大体，在这种重要场合还如此举止。但是无论心里所想究竟如何,所有这些市政长官都不得不向着梅丹佐深深地鞠躬，代表耶路撒冷城向他表示最隆重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