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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炎之翼,光之翼,夜之翼53章 ...

  •   星光投在所罗河上,随波荡漾。
      天穹里群星如画,它们是我根据自己的记忆施展魔法创造的幻景。
      第五重狱,怎么可能望得见真正的星空?所以这里的天狼星依旧明亮,真正的星空里,原本属于天狼星的位置上只是一片黑暗。你的双眼已永远不会再睁开,我再不会有机会看见你眼里荡漾的星光。
      我拿带你看曼珠沙华做借口带你来这里,其实也是为了让我自己看星星。看着那些遥远的星辰,我会记起遥远的过去。
      我会记起在遥远的过去我曾经怎样爱过,怎样努力过,怎样逃避过,怎样放弃过。
      我会记起我曾经怎样无可救药地错过,错过了我一生的爱与梦想。
      我会记起在魔界门外拥抱着你逐渐冷却的身体时的疯狂与失落,那一刻,我其实想毁掉整个世界。不再理会什么理想,什么追求,什么信念,世界随着你的死亡顷刻之间变得清晰,原来我真正所需要的,只是你,只有你。

      夜已深沉,曼珠沙华的花瓣上已凝满露水。
      曼珠沙华是别离之花,悲伤之花,它象征最无奈的别离,最浓烈的悲伤。你最喜欢的花就是曼珠沙华,跟我一样。
      我们该回家了,我对你说。你没有回答,表示默许。你的嘴角线条温和,似乎带着笑意。低头将唇贴上你额头,微微的凉意渗进我温热的唇。你的皮肤下面没有脉搏,没有生命在隐约跳动。我用黑纱将你围绕,抱你站起来。你柔软的,无生命的身体沉沉地坠在我双臂间,脱力地垂下,不用魔法的我必须尽全力才能抱起你。我抱得很紧很紧,害怕你会从我手中坠下去。跟我来,我们回家。

      前院黑玫瑰开了满池,黑冰一般的地面光可照影。抱你穿过潘地曼尼南赭红的殿门,长长的回廊里幽风在低声呜咽。卡德殿门前廊柱上依着一条修长的身影。淡蓝色的烟雾,烟斗上一闪一闪的火星,银丝翻花的黑色长衣,颧骨上妖艳的红玫瑰,这是我们的儿子——玛门。

      ***

      有传言说你已重新振作,有天使看见你公开向梅丹佐承诺你会永远爱他,永远效忠于神;有传言说你抛弃了记忆,把曾经的伤痛和欢乐一同放弃;有传言说现在连梅丹佐都被你折腾得无所适从,迷惑得百依百顺。
      对自己嘲弄地勾起嘴角,镜子里的我的确是在笑。
      梳子从长长的褐发中滑过,光泽照人的美丽头发如丝如缎一直铺到地面。莉莉丝坐得有点不耐烦了,“老婆,你就梳快一点好不好,我还要去尤拉部落的。”
      “好,就快好了。“
      “我真想知道我们的树屋到底造好了没有,跟我一起去看?”
      “好,我们一起去。”
      我对你的爱情如同一棵绿树,经过了多少风吹雨打都没有倾斜,现在,居然却从根开始干枯,无奈地枝叶凋残。
      你已经再没有什么值得我努力,再没有什么需要我来守护。

      牵着莉莉丝走出卡德殿,上车的时候她被裙子绊住,不小心滑了一下,我小心的扶住她的腰帮她稳住。隔着她裙子柔滑的衣料可以感觉到她温热的身体,感觉到她富有弹性的柔软皮肤,那腰肢柔软得似乎底下没有骨骼。
      她向我愉快地一笑,形状美好的唇勾起浅浅的弧,天真而脱俗。一模一样,她和你一模一样。你给予我的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涌上心来,那些吻,那些孩子气的撒娇、年轻心灵的纯洁自豪、开朗的性格,还有情投意合的快感,从任何其他人身上无法领略这些。
      我闭上眼,吻向她期待着我的唇。
      小伊撒尔,我将继续信守我的爱情,即使我对于你已全无意义。

      莉莉丝的确也象你一样,是个急性子,她一路都在催促着赶路,结果我陪着她抵达第五狱的时候天还很早。
      尤拉部落的精灵们正在为莉莉丝和我建一座树屋,建树屋的树是我挑的,所罗河畔的一棵古树。树很大很粗,树皮黑褐,有着许多微小的裂纹,茂盛的枝叶间栖息着许多黑色的蝴蝶。站在那棵树上远远可以望见飞鹰瀑布,树的近旁是宽广的草地和古老的风车,如果季节对,就象现在这个时候,还可以看见大片正在绽放的曼珠沙华。树屋才建到一半,会飞的魔族们拍着骨翼将木制阶梯一个个架上枝桠,许多牛头人和羊魔人在搬运材料,几个堕天使在旁边使用黑魔法改造屋脊和装饰,一派忙碌景象。许多黑蝶被这番动静打扰,又舍不得离开大树,绕着大树翩翩飞舞。

      看到魔王和魔后来到,工匠们都非常激动,我命令他们暂停手头的工作,向我们介绍一下目前树屋的修筑情况。才听到一半莉莉丝就有点不耐烦,后来我向工匠们致辞慰问的时候,莉莉丝索性趁我不注意悄悄开遛了。
      我向侍从们宣布让他们自由去玩,独自一个去寻找莉莉丝。其他随从全都散去了,只有阿撒兹勒远远的跟着我也向河边走,我知道他是为了我的安全,也并没有阻止他。我并不着急,我了解莉莉丝,是的,我了解她的一切,我知道到哪里能找到她。所罗河边有一大片曼珠沙华,魔界之花,她最爱的花,她喜欢藏在花海里,看我故作焦急地寻找,然后扑出来给我一个拥抱。
      是的,我了解我的魔后,我知道她全部的心思,因为她的心,只是我对伊撒尔回忆的投影。

      她在那里。
      曼珠沙华的花海,大到无边无际。
      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别离之花,悲伤之花,无奈地,妖艳地绽放,浓郁的香气充塞了天地。最灿烂的时刻已经过去,花瓣在微风中战栗,将落未落,它们想在枝头淹留,想挣扎着等待到看见叶子萌生的时刻。
      她在那里,花海之中,朝晖之下。我喊了她的名字,她向我回眸一笑,身姿优美。
      她取下了自己黑色的纱巾,高高举过头顶,纱巾随风轻扬,她向我跑来。
      黑的薄纱,红的花海。
      向我跑来。
      那一瞬间天空蓝得直晃眼,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那一瞬间我强烈地怀念已经消逝的岁月,怀念那个举着面纱试演《神谴》的少年;那一瞬间我感到了空前的虚弱与疲惫,感到灵魂不堪重负;那一瞬间我想起了那些我们曾经拥有过的依恋与信赖,想起了那些柔和安宁的夜晚,想起那些心与心之间的呓语。
      如果那一瞬间有谁问我,是否愿意放弃其他一切来交换你在我身边,我一定无法拒绝。

      软弱只是刹那的事,心里升上了对自己的恼恨。
      一挥手,跑到我身边的美丽女子脱力地倒在我怀里,失去了意识。这美丽的躯壳只是一张契约下的玩偶,一个根本就没有灵魂的玩偶,我竟然还被这外壳皮相迷惑动摇,差点把她和你混同起来,虽然只是一瞬间。
      不过,真的,任何牵涉到你的事情,小伊撒尔,都特别容易让我迷惑混乱,无能为力。

      抱着这个玩偶——向夜之魔女莉莉丝借来的身体,在一个古老的风车边选了一块草地坐下,一边是花开正盛的曼珠沙华,一边是河水清澈的所罗河。她依偎在我身上一动不动,进入了恬静的睡乡,我抱着她的肩,看着她的睡脸,看着你的轮廓,你的眉眼。我的黑发散了一缕到胸前,和身上的黑衣浑然一色。阳光逐渐温暖起来,虽然这阳光只是靠我的魔法营造出的幻象,但照在身上和真正的阳光感觉倒也没有多大出入。我眯着眼,看向所罗河上雁行的小舟,风车群咿呀作响,小舟轻快的航行,疏密有致,一派和平气象。我体味到淡淡的有虚妄意味的满足,我想,最坏的事情,莫过于让我看见你和他一起出现在我的面前。也许堕落到地狱未尝不是一种幸运,这样至少,我可以拒绝看见你和梅丹佐在我面前比翼齐飞,向我炫耀你们的幸福,至少我可以拒绝相信那些关于你们爱情的纷至沓来的传言。

      我可以想象,我可以想象你在思念我,为我声嘶力竭筋疲力尽歇斯底里,为我纵酒买醉无语凝咽黯然神伤。我可以想象你没日没夜的幻想苦恼憔悴挣扎,就如现在的我。我宁愿相信,我们分开不是由于我们的心已经失去了相爱的勇气和热忱,而仅仅是那九天九夜的距离横亘在我们中间。

      柔和安宁的气氛只持续了片刻,气喘吁吁的萨麦尔就来了,他追着真正的莉莉丝跑到我的面前。被无端打扰让我心里很不愉快,但我没有在表面上流露出来。

      莉莉丝在我面前跪下,神态潇洒不羁但语气和缓:“陛下,萨麦尔殿下实在很让我困扰。”(注一)
      “萨麦尔,你又怎么了?”(注二)我探头去看看萨麦尔,调整了一下呼吸和音调,刻意放慢了说话速度,每一个音都发得特别清晰,想掩盖自己心里的烦躁。其实我已经猜了个大概,无非是萨麦尔追求莉莉丝追求得太紧,有点把她惹急了。结果谈了没两句,萨麦尔居然还把话题给绕到我身上来了。他说:“陛下,换个人吧。木偶做得跟本人再像也没用,她根本没有思维。”(注三)
      我断然拒绝,同时下意识地搂紧了怀中的女人,其实萨麦尔这么劝我主要还不就是为了让我把怀里的这个身体还给真正的莉莉丝?现在我已经只有这么一个玩偶可以供我倾吐心事,难道我还会把这最后的安慰也放弃?

      萨麦尔接下来的话越说越尖锐。他说:“而且为了那种人不值得。现在他坐著你的位置还跟梅丹佐好得不得了,我敢打赌,就算没有亚特拉家族的束缚,他同样不会陪你堕天。”(注四)我半是抗议半是辩护地说:“他肯定有苦衷。”
      萨麦尔反问我:“有苦衷地生下孩子?”(注五)
      语气中嘲讽的意味严重的伤害了我的自尊。
      “行了。我不想听。” (注六)我急忙制止他,不愿意听他接下去再说什么。
      萨麦尔却不依不饶:“他对自己儿子好得很!玛门殿下吃过这么多苦,他根本管都不管!”(注七)我忘记自己可以命令萨麦尔闭嘴,反而跟他辩白起来:“他不知道玛门是他儿子。”(注八)
      “你在说要杀了他的时候,他怎么不想想你有苦衷?就知道抱怨,愤恨,自暴自弃,哭!”(注九)
      我忍无可忍,我最恨听到有人在我面前老调重弹,强迫我相信这些我已经说服自己不去相信的事情。我猛地一抬头:“萨麦尔,你以为我堕天了,就会舍不得除了你么。”(注十)
      站在一边的莉莉丝估计被我的口气吓了一跳,轻轻的“呓” 了一声。
      萨麦尔大惊失色,好一会说不出话,脸上又青又白。
      我有点后悔,他跟随我已经上千伯度,对我忠心耿耿,是我最贴心的部下之一。生玛门的时候只有两个人陪着我,一个是他,一个是沙利叶。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恼怒,握紧双拳,浑身发抖:“陛下,我现在真的在怀疑,跟你是不是正确选择。”(注十一)
      我心里仿佛被扎进了一根冰针,隐隐酸楚,面上却淡然道:“那你可以选择离开。”对部下不能轻易让步,要让他明白自己的分量,不要做出逾越的事。

      萨麦尔悻悻离去,渐行渐远。
      莉莉丝仍留在我身边,她没有说什么,我刻意不去看她。她个性率真,向我表白过很多次,但是我所爱的,始终只是一个伊撒尔。我借用她的身体,却拒绝让她的灵魂留在这身体里,她现在的肉身还是萨麦尔帮她做的。

      不远处突然传来阿撒兹勒熟悉的声音,隔得有点远了,说话内容听不太清楚,“萨麦尔,你那个臭德性哪天才能改?……”(注十二)
      萨麦尔大声说:“我是为他好!”(注十三)吼的特别响,估计是为了能把话送进我耳朵里。
      阿撒兹勒的声音也跟着放大:“为他好?他天天跟个傀儡待在一起总好过遇到第二个伊撒尔。你是怕时间拖得越长,莉莉丝拿回自己身体的可能性就越小吧?这个我劝你还是放弃,全魔界都知道莉莉丝是魔王之妻,就算夺回来,就算你追到莉莉丝,你们也不能名正言顺在一起。再说,莉莉丝自己也喜欢他。”(注十四)
      萨麦尔气急败坏地说:“你给我闭嘴!”(注十五)
      “我闭不闭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说的话都被人听到了。”(注十六)阿撒兹勒冷冷的说。
      什么?谁在窃听我们说话?
      我轻轻放下怀中女子,慢慢站了起来,手指紧紧握成拳,指甲抠得手心作痛,心里已经动了杀机。

      在看到窃听者的那一刻我惊呆了。
      居然是你。
      是你。
      你在那里。
      一刹那世界一片模糊,只有你的形象清晰,我的视线锁定在了你身上,再移不开去,有那么一刻,我想向你辩解,想向你倾诉,想冲上前握你的手留住你,再不让你离开。
      然后,他出现了。
      最坏的想象成了事实,我极力想保持表面的淡然,然而我内心却根本无法抵挡那种魂魄似乎被冰水浸泡般的冷沏感。
      梅丹佐,他在那里,他和你一起。
      胸口的血玫瑰压迫着我的心,让我难以呼吸,难以移步。
      这就是真相,我一直固执地逃避着的真相,直到这时我才不得不承认的真相。

      你反手一剑直击阿撒兹勒的手腕,他仓促后退一步。你旋即把“火焰”望地下一插,地面一圈明红火焰轰然冲起,阿撒兹勒原本抓住梅丹佐一只胳膊拖住他,这一下不得不撒手。你两下扯掉你和梅丹佐的黑斗篷,拉着他展开翅膀就往天上飞。
      飞,你们要一起飞,我让你们一起飞。
      顶极黑魔法的咒语不受控制地自动从我口中流出:“在暗夜中潜伏的身影,在冥月下哭泣的精灵,请回应我内心的愤怒 ,化作……”(注十七)
      天色立即昏暗,一个银色骷髅幻象出现在半空,电光石火的刹那,你保护性地推开了梅丹佐,骷髅只罩住你一个。
      幻象狞笑着颤抖,你徒劳地挣扎。
      永恒的牢笼,无尽的黑暗,杀戮和毁灭。
      我痴痴的看着你,浑然忘却了自己所做的一切。
      梅丹佐慌乱地念着守护魔法咒语,风的薄纱屏障,水的圆润之镜,地的平静之力一一凝聚。可惜,他的魔力毕竟和我相去太远,效果微乎其微。
      “陛下,天使承受黑魔法的能力很弱,这样会死人的!” 莉莉丝的声音多少唤回了我一些神智。(注十八)
      我豁然醒悟,天,我在做什么……我在伤害你……
      硬生生收手,空中的骷髅突然消失,黑魔法反噬的力量压得我胸口气血翻滚,嗓子眼猛的一甜,一大口血翻上来,差点冲口而出。我闭上眼默默咽了下去。
      再睁眼时,正看见梅丹佐抱住你一齐落地。你双手扶上他的肩,似乎用上了很大的力气,直把他压得单膝跪地。难道你受伤了么?
      发现自己手中仍捧著银色的骷髅幻象,突然有冲动想给自己也加上一道黑魔法,让自己知道一下黑魔法侵蚀血肉的滋味,好补偿你所受的痛苦。

      阿撒兹勒他们知趣地退开了一点,但我还是犹豫了好一会才挪出了第一步,从风车后面走了出来。风车叶片缓慢转动,一只迷途的黑蝶战栗着找寻栖息之所。
      你脸色苍白,双唇紧抿,眯眼看着我。
      那种眼神,是愤怒,是仇恨,是鄙夷,是不屑,是嫌恶,没有半分半毫过去曾经的柔情蜜意。
      不止这样,那眼神里有着全然的陌生。
      你真的,已经把我完全忘记,我的爱人,你真的不再用以前的方式看我了。
      刚才的对话你听到了多少?你知道些什么?你知道了一切却依旧对我如此。
      你彻底摧毁了我仅剩的幻想和安慰,还有残破的自尊。

      你按住梅丹佐的肩,站起来,梅丹佐也站起来扣住你的腰。他打着圆场:“路西法陛下,我只是和米迦勒殿下来这里逛逛,没想到打扰你们,很抱歉。”(注十九)
      我看着你的脸,那让我梦萦魂牵的面容上是冰冷决绝的表情,看得我血液都要结冰。
      我已感觉麻痹,两手失力地垂在身侧,嘴角在不自然地抽动,却既无力作出一个笑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直瞪瞪地看着你身后的黄金六翼,看着梅丹佐扣在你腰际的手。

      风车叶片的阴影在眼前的草地上转动,一道明,一道暗,迷途的黑蝶在我面前低徊。
      “米迦勒殿下”,我的小伊撒尔,现在的你已经不再属于我。
      从身体到心灵,完完全全不再属于我。
      永远,永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炎之翼,光之翼,夜之翼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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