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飘渺》落夏青柠

3、绿林乱

　　“不好了，庄主！剑圣阁的……李堂主……昨夜暴毙……”
　　这个消息传到高冶耳朵里时，他正在眯着眼睛看着八岁的女儿舞剑。小小的身体拖沓着宽大殷红的长裙，却丝毫不累赘，剑术如仙舞般轻柔，却招招巧力夺命。
　　听到匆匆赶来的弟子说出这样一个消息，高冶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低声问：“怎么死的？是否是毒？”
　　“不知……但似乎不是。据说，据说十几个大夫，没人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初步断言是饮酒过度的猝死。”门徒结结巴巴的，仿佛还沉浸在这可怖的消息中。
　　为什么可怖呢？因为昨日那李堂主还代表剑圣阁参加上林聚会，当众为难庄主，回去之后当夜就暴毙……可庄主前不久还煞血起誓，与武林中人和平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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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江南的雨霖霖里，一座冰宫矗立，碧白色的反射着七彩的阳光，虽不大，不奢华，却斑斓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寒门，碧蓝衣服的少年跪坐在榻前，看着榻上的男子，轻轻的为他捶着腿，那男子不过也二十三四，面貌竟然也是绝美，细看去，这少年与这男子眉眼处几近相似。
　　“父亲，剑圣阁的李堂主暴毙。”少年悠悠的开口，仿佛漫不经心的随口一提。
　　“喔……”男子若有所思的答了一声，又咳嗽起来。
　　“父亲的咳疾又严重了。”少年忧心的抚了抚男子的背。
　　“无妨，不过是一副皮囊。”男子挤出一个不在乎的笑容，“凌然，你此次替我前往烈焰山庄，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么？她算不算是收获……凌然脸上立刻现出一抹红晕，被那男子尽收眼底，男子笑出声来“哦？有什么高兴事，不如说与我听听。”
　　“父亲……”凌然抬头看了看男子，似乎是答非所问：“上林节并没有清点门派的规矩，各门派去留随意，所以并未有人知道我是寒门中人，所以血祭大典也没有参加……”
　　“然后呢？”男子眼带笑意，知道自己的儿子并没有说道重点。
　　“然后……我遇见了烈焰山庄的少庄主。”凌然的脸更红了，他似乎是一个很害羞的男孩儿，他的脸动辄泛红。
　　男子怔了怔，是他跟她的女儿么……“那么……那个女孩儿……”男子用眼神向自己的儿子提出了疑问。
　　“她……她就如传言中的那样美……不，比传闻的还要美百倍。儿子嘴笨，没有言语能够形容。”
　　男子愣住，目光呆滞了，很美么？是，她已然是天降谪仙，他也有北国第一俊美的称号。他们的孩子，怎能不美。不用形容，也能想见这个孩子的容貌该有多么美。
　　见父亲似乎面带愁容，凌然赶忙转开话题：“似乎还有一个男子，面容也是绝美的，还跟儿子姓名很像，叫做凌风。”
　　男子刚刚回过神来，听到“凌风”这个名字又是怔住了，是他……那个孩子……如今也有十三了吧。
　　父子俩各自怀着心事沉默着。
　　那天，他分明看见了那个女孩眼里异常的寒冷和唇角的冷笑，可是，这样美的人，这样娇小，怎么会跟这件事有关系呢？他摇摇头，苦笑着自己的胡思乱想。
　　多年前，寒门还是武林第一大派，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正幸福的与天下最美的少女相恋。可他为了派别间的联盟，娶了不爱的女人为妻，那少女依旧愿意不要名分的跟在自己身边。然而自己却为了能够成为这座冰宫的主人，亲手把爱人送给了自己的哥哥。哥哥信守诺言，净身出户，只带走了她和那个叫做凌风的孩子。命运弄人啊，哥哥白手起家，建立烈焰山庄，寻到世间瑰宝烈焰刀，待那孩子视为己出，还把烈焰刀传给他，烈焰山庄声名鹊起，立刻成为江湖第一门派。而自己的这座冰宫，却真正的成为了“冰”宫。
　　他暗自苦笑，自己拥有过那样一份真挚的爱情，比之权利，荣华都更珍贵。可这最弥足珍贵的，却是自己亲手摧毁。高烔，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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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烈焰山庄乱作一团。剑圣阁的韩掌门怒气冲天的来讨要一个说法，无论高冶如何解释，他都不相信这件事与烈焰山庄无关。
　　“高冶，你不要以为你是什么天下第一我就会怕你。单打独斗你还未必能胜我许多。今天如果你不给本门一个交代，我便不会手下留情，说到做到！”韩掌门的双眼布满血丝，想必是为了本门兄弟的离去而倍感伤痛。
　　“韩掌门，我们已经说过很多次，真的不知贵派堂主为何而死，你我两派关系一直甚为和睦，昨天李堂主的无意冒犯也只是因为他喝醉了酒，在场人都可以证明，庄主连李堂主的身子都未曾碰到一下，如何能够害他？”沐清虽语气谦和，但深邃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坚毅和镇定，俊美的脸上稍稍带着一丝急怒的神情。
　　“你休要再狡辩……好，既然如此，休怪我手下无情。”韩掌门说话间就已经拔出腰上佩剑，直直的刺向高冶身边的随从，那随从应声倒地，眼睛还未来得及闭上。韩掌门的脸上浮起一丝笑“你若不愿承认也无妨，我便血洗你整个山庄，为我兄弟报仇雪恨。”说话间，又想刺向另一个门徒，被高冶徒手一挡，挡了回去。
　　高冶手掌上一道极深的血口，殷红的献血潺潺的流出，可他脸上的表情淡漠无痕，韩掌门也微微一惊，他没想到高冶会用手挡住了他已出的剑刃，更没想到高冶内力如此深厚，仅仅一只手，就把自己的出剑力量化为无形。
　　僵持间，门外响起女童如细雨般的哭声，细密轻盈，让人闻之伤感。
　　“父亲，我怕……”是墨尘。她赤脚散发，一身红色的长裙凌乱的披在身上，那红就如同她父亲手上潺潺流出的鲜血。“父亲，韩伯伯不会杀死我吧，父亲，韩伯伯会不会杀了你？”她双手举起，伸向父亲，在看到父亲手上的伤时，哭的更加凄惨，煞白的小脸却更加动人。
　　在看到这个女孩儿时，韩掌门呆立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只是目光久久不能挪动。
　　“伯伯……求你不要生气了吧，父亲没有杀死李叔叔，李叔叔还说以后常来看尘儿……”说着，墨尘伸出的双臂转向了韩掌门，韩掌门一愣，不由自主的想要伸手抱抱面前的小女孩儿。
　　女孩儿搂住韩掌门的脖子，梨花带雨“韩伯伯相信尘儿，父亲真的没有做，父亲是好人……”韩掌门仿佛已经不受控制了，竟然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此时的高冶却只震惊的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时间忘了所有动作。
　　下一刻，墨尘被韩掌门笑意盈盈的放在地上，回头对高冶说“一切都是误会，在下告辞。”之后绝尘而去，留下山庄众人兀自不解。
　　在外的凌风得到消息，匆匆赶回山庄里，刚入庄，就看见韩掌门失魂落魄的走出庄外，正不解，再进正堂里，地上一具尸体，鲜血洋洋洒洒的到处都是，茶杯滚落一地，红木的茶案上还有滴滴答答的茶水滴在地面，与鲜血混合。庄主的手也受了伤，殷红的鲜血还在潺潺的流。就在这混乱的场面中，有一抹妖红分外刺眼。他真切的看到，墨尘脸上明明有一抹意味深长的可怕微笑！
　　三天后，剑圣阁韩掌门突发颠症，神志不清，群医束手，无药可医，只挣扎了几个时辰，韩掌门便一命呜呼，门内掀起一场掌门之争的内斗，伤亡惨重，就连瑰宝月姣剑也在被争夺时损坏，剑柄丢失。至此，江湖第二大派剑圣阁土崩瓦解。
　　关于烈焰山庄和那位美丽的少庄主的传说不绝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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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宫，软榻，高烔品一盏茗茶，面无表情的听自己的儿子讲述剑圣阁的“意外”。确实意外，高烔没有血色的脸上阴晴不明，清丽的面庞笼罩在一种似明不明的疑云中。
　　“凌然，你怎么看？”
　　“儿子不知。但是绝不会是意外这么简单。”
　　高烔瞳仁一收，沉默一瞬，似乎不太关心这个话题了，开口道：“那少庄主怎样？”
　　凌然的脸上一阵紧张，“据说那晚韩掌门去闹事，杀了高庄主一个随从，被少庄主看到了，吓得不轻。韩掌门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被吓坏的少庄主，才动了恻隐之心打道回府。”
　　“哦？”高烔迟疑了一下：“高庄主不是最疼女儿，怎会让她掺和进这种事，还看到了杀人的一幕？”
　　“这就不知了，兴许凑巧看到了。”凌然垂下眼睑，略有心疼“她还这么小就看到了……”
　　听完这些，高烔脸上浮起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这个八岁的女孩，不简单。
　　看到高烔脸上着怪异的笑容，凌然吓了一跳，眉角蹙起“父亲……在想什么？”
　　“没什么。”高烔收起笑容，环顾了一周这水晶一样清透的冰宫，“儿子。你看我们的冰宫，远离尘世的纷扰，竟比从前更加静谧安详。权势都不重要，快乐最难能可贵。”
　　凌然郑重的点点头，“父亲说过多次，儿子都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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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末，北国的阳光已经不再热烈，偶有略带萧瑟的秋风阵阵，一夜间染黄了片片绿叶。
　　山庄，□□，午后静谧的阳光斑斑驳驳的撒在池塘边，池里仅有最后一朵枯黄的莲叶还在□□着，想要亲眼看一看秋天湛蓝纯净的天空。
　　那一袭妖红刺眼，如鲜血般慑人心魄。而它包裹着的，是世上最美的女孩儿。她的发随意的披在肩上，赤脚坐在池边，仰望的被柳叶阻断的星星点点的天空。
　　“凌风哥哥，你站在尘儿身后很久了，过来一起坐坐？”这个八岁的女童，此刻眼眸清澈透明，笑容纯真烂漫。
　　身后那少年一席束口的武服，如朝阳生机蓬勃。“尘儿……”他轻轻的唤了一声。其实他的心里十分矛盾，他很想问她点什么，却久久不能开口。
　　“那是颠尧散。李堂主中的则是苟蓝毒，无色无味无状。都是苗毒。”女孩就像说一件极为轻松愉快的事情，唇边始终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容，明媚温和。
　　凌风并不意外。他领教过她的毒术。下毒于无形，解毒于无形。多以苗毒为主，却都是她自己研究的。她就像是苗毒巫术的天才。
　　突然，女孩儿跃起，再一次跃入凌风的怀中，头埋得深深的。她总是喜欢躲在别人的怀里，凌风，沐清，还有她的父亲。
　　“凌风哥哥”墨尘声如春笋冲破土壤般轻柔而细腻。
　　也许是太溺爱她的缘故。所有人都记得她五岁的那个残阳泣血的傍晚。只有她不记得。所有人都想给她更多的关爱，更多更多。
　　凌风颤抖了心尖，手臂环的更紧了。墨尘，即使你年幼的双手已经沾满血渍，我还是愿意这样让你蜷在我的胸膛，最好一辈子。
　　怀中，女孩的双唇紧闭，没有一丝血色，铜色的眸子里又渗出一丝寒意。
　　父亲，你永远是天下第一。谁敢超越你，他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