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特摩斯三世系列短篇》薇拉V

3、短篇3：书吏依南尼的纸莎草

　　文字是神的语言，借用这与神相联的纽带，白袍的书吏得以镌刻和流传人世间发生的一切。

　　蒙受智慧和书写之神托特的恩宠，过去的二十年来，我以无上的荣幸，手执芦管笔为帝国孜孜不倦地记录一次次尼罗河壮观的泛滥、一场场征战和献祭、一个个属邦进奉的奇珍异宝、一座座永传后世的宏伟建筑的落成……

　　不不，远不止这些。以我的亲眼目睹，我更见证了一个帝国如何在战争中诞生、一个空前的时代所产生的强烈回响、和一个伟大帝王传奇的一生。无数个荣耀的时刻在我朴拙的笔下流淌成灿烂的篇章，并铭刻到至乘之地卡纳克以昭告世人，在神明的佐证下流传后世。当有一天帝王去往永生之地，当他的臣民也从世上消失，甚至当这个时代的一切光辉都在人们的记忆中远去，这些铭刻着我之见证的文字还是将延续我的使命，诉说我们的故事。

　　我，王家书吏伊南尼，侍奉了伟大的帝王图特摩斯一生，在他想要晋升我的官职以表示对我的忠诚的嘉奖时，我冒着触犯神明的罪名予以拒绝，“陛下，请让我保有我王家书吏的头衔，这是对我最大的奖赏，直到我进入坟墓，这个称呼也将照亮我的来世之路，因为这是我此生最大的荣耀！”

　　我的君主没有因我的拒绝而露出丝毫不悦，相反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领神会地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这个动作令他此刻与其说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不若说是一个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朋友。我已经老迈昏花的眼眶因此激起一阵酸热，因这无上的荣幸，更因这一瞬间回荡在我和陛下心间那段黄金般的波涛岁月。

　　在陛下统治的年代里，顶着这个头衔我的年轻时代注定和所有的书吏生涯截然不同，我的使命依然是书写和记录，但我不再待在舒适的官邸和宫殿里，而是奔波在烈日下，跋涉在沙漠里，穿梭在如雨的箭簇中！我十七次随同陛下在孟图神的指引下前往迦南的战场，从最初的最伟大的米吉多战役到最终对卡叠什的彻底摧毁！我曾行军在荒芜的努比亚和树木参天的叙利亚，我穿越了利比亚的死亡沙漠，我到达了神奇飘雪的安那托利亚高原，我淌过了令人惊叹的逆流的幼发拉底河，我甚至还曾登上埃及的舰队，航行在克里特和塞普路斯无数迷一般的岛屿间！

　　我的衣袍不再如教谕上所说的纯白而不染尘土，我的双脚总是沾满了泥沙且伤痕累累，我头枕过帝国边陲的荒漠和无边大海的波涛，我侍奉托特神的洁净双手甚至也曾染上敌人的鲜血！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拥有了没有任何一个前辈拥有过的经历，我去了无人去过的地方、邂逅了闻所未闻的种族、见所未见的植物、和只存在于传说里的动物。更有激烈的战役、奇巧的计谋、和辉煌的胜利！我见证了叙利亚人可怜的阴谋如何在阿蒙之子的光芒下粉碎，西亚的蠢蠢野心和污浊的空气如何被荡然一清！而埃及，又是如何以令世界胆战心惊的姿态崛起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帝国！

　　感佩和激励于我们所经历的，无论是在排山倒海的敌军面前、环侍的滴血刀剑下，还是震颤大地的战车轰鸣中……我飞快地书写着，以所有的热情书写，以我的整个生命书写！

　　我写着帝国的编年史，我写着盟约的议订，我写着万邦的来朝，我写着新世界的诞生……

　　最后，透过一页页呈现着生命脉络的纸莎草，我的视野不再局限于两片国土或者是战争本身，而是与整个世界，整个时代联系起来，就如同埃及一样！我深知我所经历的一切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感激神明赋予我的使命！

　　而我从未忘记，给予我们这样的经历和和引领这一切的，是我们的陛下。跟随这位伟大的神之子的脚步，我们创造了这个帝国，创造了这个时代！

　　该如何形容他呢，在帝国子民的眼中，他无疑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神明，尽管他从未那样定义过自己。在外邦藩国的眼中，他是恐怖的战神的化身，他不停取得胜利却神话般地从不失败！他前所未有地令米坦尼、亚述、赫梯这些强国纷纷臣服在埃及脚下。尽管他征服并劫掠着所有的国家，但他们却将他的名字做成护身符以寻求力量和庇护！

　　而得以近距离见证他的一生的我，却深知他不光有令人胆寒的武力和可怕的谋略，更有卓越的治国眼界和赢得众人热爱的智慧的仁慈。我目睹他曾如何经历多舛的少年时代，如何熬过漫长的等待，从一个赤子蜕变为充满力量的君王，又是如何紧握每一次稍纵即逝的机会创造奇迹，如何从不冷却内心的热望不断追逐，经历无数艰难，终于达成神明赋予他的责任和使命。

　　和所有的埃及人一样，我敬仰他！我无悔地将我所有的力量交付到他手中，听凭他的吩咐！我感激神明赐予了埃及一位伟大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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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年，泛滥季，第一天，两地之君JUN巡努比亚后回到了底比斯，照例以阿蒙之子的身份主持河谷欢宴节，两片土地感到十分愉悦。”卡纳克神庙里，得知陛下回来的消息后，我如是书写着。

　　“我的老伙计伊南尼，我都已经不再上战场，你却还是笔耕不辍？”随着一声爽朗的大笑，陛下在两排金柄羽扇下走来，旁边还有尊贵的王储阿蒙霍特普殿下，他虽还是个少年，但身材健硕，箭术无人可比，他是他父王的骄傲！

　　我恭敬地弯腰行礼后道，“在陛下之父阿蒙神的旨意下，亚洲已经彻底臣服，但托特神赋予臣的使命还在延续。”

　　“没错，我也还有一件任务要交给你。” 陛下抬头看了看神庙墙上列位先王的名字，沉吟道，“……帝国建成了，它的源头是从伟大的祖先塞肯内拉王开始，到身先士卒的卡摩斯，重新统一埃及的阿赫摩斯，我的祖父——努比亚的征服者图特摩斯，太阳神之女哈特谢普苏特……再到我的时代，我只是其中的一环。”

　　“那却是最荣耀的一环！”王储殿下有些着急地插嘴道，“是您真正将这个国家变成一个帝国！”

　　陛下忍不住笑起来，“荣耀刻写在墙壁上已经足够，作为王者却要立刻把它忘掉。”他转过身来对我道，“我听够了人们对我一人的称颂，但我未有一天忘记帝国真正的建成史和根基血脉。因此，我要你书写一份新的编年史，它叙述的将是列位先王伟大的英灵和传奇，它的时间是从一百年前喜克索斯人踏入三角州开始直到现在！至于以后，就看王储的了。”

　　阿蒙霍特普殿下闻言立即挺起胸膛，“伊南尼，我会让你一直书写下去的，直到你头发掉光了都写不完。”

　　陛下发出一阵大笑，而我则郑重地倾了倾身，“臣，定不辱使命。” 我深知，我的余生也将再睹辉煌！

　　神明所创造的尼罗河注定要流过无垠的时间和空间，凡人只不过是这条河流边过眼即散的尘埃，但在托特神的明灯之下，我手所书之卷却将跨越时空，获得永恒。

　　文字是神的语言，也将让我所书的一切与神永远联结。

　　图特摩斯三世编年史。我们将这一切镌刻在永恒的石头上，希望后来的人们不要忘记这个帝国，不要忘记这个时代，不要忘记君王和我们曾如何英勇地奋战，忘我地追寻，辉煌地创造！

　　当有一天你看到我所写的一切，并念出我们的名字，你将知道我们一直与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