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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为死亡 ...

  •   “The pale, the cold, and the moony smile(苍白、阴冷、新月似的微笑——)
      Which the meteor beam of a starless night(像陨星划过漆黑的深宵——)…”

      清晨,特护病区最里间的个人病房里又传出抑扬顿挫的吟诵声,值班一夜,最后一次巡房的王爱染在路过吟诗者的房门外时略微顿了顿脚步。

      英语诗?今天还真是有些特别……
      为了参加出国培训特意学过一段时间英语的王爱染默默想道,再度迈开步子,向下一间病房走去。

      来换班两个的小护士完成了工作交接,正在问询台里叽叽喳喳小声议论着什么,王爱染回到台前时,便听到其中一个遗憾地发表观点的激动声音。

      “喜欢吟诗和文学,熟悉花卉,再加上如此文艺小青年的模样和美好的二八年华,他若是有一副好身体,现在应该在学校享受同龄女生们含羞带怯的爱慕以及学弟学妹们单纯的崇拜!只是可惜……”

      王爱染不需要费心思考就明白,那个声音惋惜着的是他们这个病区唯一一个长住病人,那个已注定不可能活着走出医院的清朗少年。

      “小雨,医院规定不得讨论病人,别让我抓到第二次。”

      “是,王护士长。”

      待回过神时,王爱染发现自己已经发出警告并且得到了小护士乖巧的认错,摇头把晃神时的条件反射归到职业病范畴,她径自走进值班室,换好衣服,抱起花瓶里已经现出枯萎势态的花束走了出去。

      作为一名女性,她不喜欢花。然而,在这个迎来送往了许多鲜活生命的医院,盛开的鲜花总是一束又一束摆放在病人的床头,而每当看到一个生命逝去,那些依然鲜艳的花朵在她眼中总是异常扎眼地开得正旺,她也随之越来越讨厌见到这些东西,讨厌由此联想到的生命在死亡面前的无能为力。

      “王护士长,哪有女生不喜欢花的,别害羞,收到花的女士只要开心笑一个就对了!”

      调笑的话语仿佛还响在耳边,王爱染紧了紧手臂,终究还是没有把这些还未完全枯败的花枝丢进楼下的垃圾箱。女人有时就是那样善变,明确地讨厌着脆弱鲜花的王爱染此时心里却又开始止不住的好奇,期待今天值班室里又会添置哪一种花束。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今天以后,值班室里再也等不来一个会为了一束花费尽心思的翩翩少年了。

      王爱染回到家,还未及睡下,就接到了值班室的电话,匆匆又赶回医院的她一如往常,又好像比平时还要沉默了几分。
      她如同一个旁观者,站在病房的角落,平静地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少年清醒地谢过参与了治疗的每一位医生护士,面带着微笑,安静地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秒。

      王爱染觉得自己一定是生性凉薄,否则,如此一个需要见惯死亡并与那些接近死亡的生命近距离接触的职业不会这么适合她。送走少年之后的那个晚上,她下楼丢掉了那束发黄了的栀子花,却在转头的时候,见鬼了。

      对于男生而言过于纤瘦的高挑身材,苍白到病态的肤色,整理得还算勤快的干净黑发柔软而服帖,上午他永远地睡去后才修剪过的刘海让他黑亮的一双凤眼完全露了出来,长长的睫毛和独属于东方人秀气柔和的五官都令见者禁不住心生好感,再加上那温柔可比二月春风的笑颜,看了大半年的王爱染不可能不熟悉。

      “你有什么心愿未完成吗?”

      王爱染脑中突然就想起了时下流行的灵异片中主角们最常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愿投胎或成佛的幽灵们说的台词,但她并未蠢到真的说出来,要知道,作为一名优秀的护士,她不仅心理素质过硬,更是个崇尚科学的不折不扣的无神论主义者,自觉否定一切超自然现象。

      所以,王爱染的反应是:我什么也没看见,面前挡路的是路人,绕过就好,至于长相是否熟悉——她累了,只想马上回家睡觉。

      “你想不想换一个环境,试试过另一种生活?”

      带着磁性的温润男声在耳边响起,有一种令人怀念的熟悉。王爱染自认不错的音感旋即让她反应过来,这声音可不就是她中学时期喜欢的某一国外男性声优的音色么?真可惜,那位声优绝对说不出这么标准的中文。

      不过,声音再好听也架不住台词过时。王爱染感叹着如今推销事业的迅猛发展,却是暗暗松了口气,转过身,与那少年对视:“同学,晚上不适合做推销,特别还是在小区的垃圾回收车旁。”

      “推销员,你们对这个词的解释是推销商品的职业人士,可是不管从哪个关键词看,我也不会跟推销扯上关系,如果要形容的话,□□的颁奖员会比较贴切,”少年摸摸下巴,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满意的表情似乎源于他刚刚找到的这个恰如其分的形容,“啊,我的意思是,你中奖了,我来询问你是否要跟我兑换这个奖项,请问,你的回答是?”

      王爱染面无表情,内心却并不平静:这种像是以把人骗到某个偏僻的地方进行诈骗活动为最终目的的预热台词是怎么回事?现在世风已经堕落到连这么年轻的学生都跟诈骗团伙同流合污了?

      见王爱染二话不说,扭头便走,以颁奖员自居的少年苦着脸纠结了:
      “嘿,我没在开玩笑,你怎么不相信我?唔……不对啊,我选的这个形象不应该是你好感度较高的一个吗?有防备心是正常的,但也不至于这么冷淡的抵制吧,难道是我开门的方法不对?喂!”

      少年的话越发地不着边际,王爱染当即坚定了马上甩掉对方的决心,并将其锲而不舍的追问抛在了脑后。
      “我真不是推销员,不过,对于我的提议,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而这少年也颇识相,问是问,却是没有纠缠着王爱染跟上来,等到王爱染转过楼道拐角,回头也再看不到对方,那问话也同时消停了。

      但是,现在就放心还是太天真了,这天晚上,王爱染睡得很不踏实,原因是某张白日里才撒手人寰的某少年不断出现在她的梦里,不厌其烦地问着跟那个晚上遇到的奇怪推销员少年一样的问题:“你想不想换一个环境,试试过另一种生活?”

      “闭嘴,死小鬼,睡得那么安详的样子骗谁呢!姐姐我就算调职到其他地方,也不会忘记你的!”

      王爱染忍无可忍,大气地一个翻身,从侧卧变为大字型躺卧,舒展开的手臂自然地甩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软绵绵的弧线,而她的冷傲淑女皮子就这样在她意识最不清醒的时候被本人完完全全地剥下来,两脚一伸,躺在了上面。

      然后,真的安静了。
      好不容易耳根清净了,王爱染却又后知后觉到有点冷了,手划拉一下,如愿触到了柔软的被角,接下来自然是熟练的一拉一滚……

      王爱染顿时后悔了,她不该贪睡,不该睡觉不安分,更不该不吃晚饭就睡觉,她这是惹上了什么急性病的复发症?什么疾病能够让她上半夜辗转反侧,下半夜开始时骤然发作,痛到她呼吸不畅、随时可能休克的地步?

      然而没有人能回答王爱染心中的疑问,巨大的疼痛已经席卷了她的全部神经,她怕是连呼救都做不到。
      紧接着,就差将人逼疯的类似挤压的痛楚一波接一波涌上,她觉得自己全身的器官都失去了控制,倒是不用担心会不会为了忍痛而咬伤自己,因为痛到麻木的双唇和牙齿根本就没有阖上的力气。作为护士的知识让王爱染强迫自己艰难地保持呼吸,不至于让自己因为疼到忘记呼吸而窒息休克。她蜷缩起来的身体在宽大的双人床上显得尤为无助,抽搐的手无力地屈起,她没有多余的力气攥紧床单,掌下却渐渐传来潮湿的冰冷感,那是冷汗不断渗出掌心的结果,光是手掌就已经这样,身上更是好不到哪儿去。

      王爱染睁着失去焦距的双眼疑惑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晕过去,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意识被整个碾碎丢出了身体之外,然后又被捡回去一片一片重新粘好,痛苦放慢了身体感官的时间流速,同时也让她的精神更加清醒。

      如果王爱染此刻身边有人,对方在为她狼狈的模样捏一把汗之前,一定会先被她人体发光的现象给吓住,更别说她发的不是金光、白光,而是诡异的幽幽蓝光。而当那些怪异的蓝光全数湮没在她体内之后,王爱染终于脱离了痛苦的折磨,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昏睡前,她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最痛苦的梦——没有之一了。

      一觉醒来,沧海桑田。
      王爱染在清晨睁开眼睛的时候,这样的想法不经意间便窜入了她的脑海,当然,桌上的电子日历告诉她,她很正常的从昨晚睡到了今天早上7点,但是,撇开那个仍然令她记忆犹新的梦不说,她眼前这个清晰得只用线条和单调的写意色彩构成的世界是怎么回事?这如同二次元的只有线条和单调色彩的各种物体和生物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是透视结构的?

      ——这样的画面除了惊悚就只剩下混乱了啊!

      “一定是我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王爱染疲惫地闭眼,捏了捏眼部的穴位,深呼吸一次后再度睁眼,扫过窗外的街景,很好,这一次她看到的终于是她熟悉的正常景色了。

      “不对,如果用心盯着或看久一会,它们还是会变成透视线条的。”
      发现绝不是自己的错觉,王爱染决定要向医院请假,打算再好好睡一觉,却在走出卧室去客厅找电话时,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原来,她的笔记本电脑竟然诡异地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不仅如此,正处于开机状态的笔记本桌面上打开着一个窗口——白色背景板上,黑字爬了满屏。

      王爱染惊愕之余急忙趴到茶几旁,粗略看了一番,她很快就想起,打开的笔记本文件是一部某少年生前下载到她电脑里的网络小说,那时,为了尽力安抚刚入院的少年,她再板着脸,也还是陪着少年把它给看完了,而她优异的记忆力也从没有让她失望,她现在还能记起里面的大部分情节和主要内容。

      所以说,她的这种情况难道是……

      “昨晚上梦游不小心吃掉了过期食品的后遗症吗?”
      王爱染煞有其事地望向冰箱的方向,似乎想要找出相应的证据。在刚刚具备的透视外挂的帮助下,她很快确定,冰箱里的食物轮廓清晰可辨,一个也没少,并且它们都处在可安全食用的保质期内。
      ——真的,全部都是在线条之上罩上一层深浅不一的半透明灰绿色的“绿色食品”。

      “咳!事实就这么让人难以接受么?话说你们星球的文明里竟然有这么多描述相似的资料,我还以为正好可以省下介绍的麻烦了。”

      “那不是资料,是小说,是作者幻想的东西。”王爱染冷静回应,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四顾,寻找发声源。

      “好吧,现在我再郑重其事告诉你一次:现在,有一个选择新生活的机会摆在你面前,答应下来,你将被送到一个拥有初级文明的生命星球,在那里你将迎来完全属于你的新生活,拒绝的话,你将不会记得与我相遇的事情,继续过你原来的生活。”凭空出现在电脑屏幕前的少年将视线从面前的文字上挪开,抬头看向已经退到冰箱旁边的王爱染,“对了,恭喜你,你已经完成与星核的融合,已经是刚入门的正式能力者,随时可以出发了。”

      说话声音依然给人带来一种如同戴着耳机或是说话人就在耳边的清晰感,联系早上醒来后自身突然出现的奇怪功能,王爱染知道,再催眠自己逃避就太不现实了,但是,有个疑问决不能忽视:“为什么是我?”

      “没有为什么,只是你正好是适格者而已,就像你玩□□正好选中了中奖号码,但是选中也许不止你一个,而要不要去兑奖也是你的自由,星核的适格者不多,但是有心去找还是能够找到的。”

      少年“鬼”干脆忽略了脚的功用,飘到了王爱染的眼前,王爱染认真地看了看对方,没有线条也没有既定的色彩,但是也不像她看到的绝大多数景物一样蒙上一层浅灰的色彩,这个方才突然在空气扭曲中出现的不明生物在她的变异了的眼中是无法透视过去的明晃晃的一片。
      ——爱染眨眨眼,不再紧盯着对方看,开始寻求解惑:“星核是什么?”

      “生命星球的内核,每一个孕育了生命的星球毁灭后都会有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你可以把它看成……喏,游戏客户端。”
      顺着对方的指示扫一眼跳出来那个某某网络游戏的推荐弹窗,王爱染抿了抿唇,接受了这样的解释,只是,接受归接受,要说满意那还远远不及,因为对方看似有问必答,但给她的讯息却明显有所保留。

      “我记得我没有答应过融合……星核,还有,可以冒昧地提一个意见吗?这应该不是你的本来面貌吧,如果可以,能换一个样子出现在我面前吗?你现在使用的这个样貌的主人昨天刚刚去世。”即是说,她昨晚见到他没有尖叫着跑掉已经是万幸了。

      话一说完,王爱染立即幸灾乐祸地发现该不明生物表情明显僵硬了大约两秒钟,然后,少年的身形一阵拉扯,比至今为止的任何一款做图软件还要精彩的修图过程眨眼间结束,其成果亦令人惊叹。

      面对着眼前这名长发披肩,穿着长及脚踝的胭脂色长袍,俊秀白皙的高挑……女郎,王爱染相信、确定以及肯定,对面站着的绝对不是一个江湖骗子,而是一个高端傻子!

      既然要推销,用原貌难道不是更有说服力么?

      “我不是推销员!”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配上如今此人的外表,不动声色地扫过对方平坦的前胸,王爱染有些想要收回刚刚的想法。

      “我在心里说话你也听得到?”见对方大方点头,王爱染也不在意,继续道:“这个暂且不谈,你还没回答我这是怎么回事——强迫中奖?”

      气势突然高涨的王爱染是打算咬紧了这个问题不松口了,而那位刚被王爱染贴上“业务不熟练”标签的某种族不明人士羞涩了,半晌,才组织好语言,吞吞吐吐地解释道:
      “我……以为你醒了……真不是故意的,谁叫你突然拉被子把我给绊着了……我吓了一跳,不小心就……”

      实际上完整保留着昨晚记忆的王爱染怒极反笑了:开什么外星玩笑!莫名其妙遭罪的原因竟然是一个可笑的乌龙,这人真的可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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