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非》壹拾叁

26、第二十六卷

　　第二日清晨,我早早起了床,沐浴更衣.对镜挽发时,瞄到了不知何时便站在门口看著我的齐涵,现在的韩戚.
　　见我看他,他便勉强的笑了笑,开口道.「我今日便要启程回韩邦了.」
　　我点点头,早已预料到的默然.他偏过头去,声音孤寂.「你……自己保重,等著我回来.」
　　说完,便推了门出去,不再回头.
　　我看著镜中的自己,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韩戚,你究竟会如何成长?越过我走向前方,还有一直伴在我的身旁?
　　甩开一切思绪,前往「龙政殿」早朝.满朝文武已整齐列队,我踏上台阶,冷冷的看了一眼旁边空著的皇位,便去看站在下面的司徒衡.
　　他也在看我,面色闪烁,情绪没有一丝显露.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扬声道.「今日皇上受了点风寒,无法上朝.众位爱卿有本就奏,无本退朝.」说话时眼睛掠过风慑站的位子,却见那位子上已没有了人影.
　　柳青逸拱手出列,声音虽弱却能听的一清二楚.「启禀皇後娘娘,昨日风将军已率领大军出城前往韩息关,秦云二邦邦主也会即刻出兵攻韩.臣敢问一句,这是娘娘的旨意麽?」
　　我听那口气来著不善,凝视他半晌之後,应道.「是我的主意没错,但旨是皇上下的.柳爱卿有什麽疑惑?」
　　「回娘娘,臣斗胆,以为娘娘确有偏袒卢国之私心.」他仿佛从丹田猛的提起一口气,声调倏的高了上去,目光炯炯的看著我.「卢国与齐楚二邦之战,与我国本就毫无关系,只因娘娘下嫁,才同意借兵.但娘娘竟然为了卢国,调动了所有的军队,几乎等於是引起了这片土地上的全面战争.娘娘这样兴师动众,劳财伤民,保全了卢国,却让不知多少我国士兵和秦云二邦的士兵白白送了性命!」说到这里,他猛的顿住,定定的看著我,似乎在等待我反驳.
　　「不错,我确实一直在为卢国著想.」我毫不犹豫的点头承认道.「但是,这对宋国来说若是没有好处的话,皇上会答应这麽做麽?你们难道都当皇上是昏庸的国君麽?」
　　「臣愚昧,还请娘娘明示.」柳青逸马上接道.「臣以为,以皇上对娘娘的宠爱程度,娘娘的话既是最高的旨意了.」那话中带刺,很明显是在讥讽我.
　　我压了压火气,沈声道.「柳爱卿,此事不必如此大动干戈的讨论,不如早朝後你到直言阁来,我们讲个清楚.」话说到这个份上,若他还要执意为难,就是吃亏的就是他了.
　　柳青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好讪讪的应了,归入队中.但被他这麽一说,大臣们便骚动起来,议论著究竟谁是谁非.
　　「娘娘,既然众臣对战事都持怀疑态度,何不请娘娘讲个清楚?」司徒衡阴阴的笑笑,出列说道.
　　被他一说,几个本来立场动摇的大臣们都纷纷出声支持.
　　「太公,你身为国家重臣,不是不知道军事机密的重要性.在这样的场合讲出来,你可敢担保没有韩邦的内贼?」我站起身,声音冷洌,却仍是抑制著怒意,对他发问道.
　　「娘娘的意思,就是信不过在场的大臣们了?」司徒衡眯起眼,直接与我抗衡而上.「不过也是,娘娘身为卢国人,对我国的情况根本就是一无所知.」言下之意,便是我没有能力和资格主持朝政.
　　我闭上眼,反复的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被他激怒.许久之後,才缓缓开口道.「旨意是皇上下的,若是太公始终不信,就去找皇上问个明白.我身为卢国人,没有资格跟太公你谈论宋国的军国大事.」
　　说完,便咬了咬下唇,忍耐著退避.在这种场合下,不论我怎麽解释,他们都会以谬论反驳,所以,不能攻只能守,完美的防守就是最好的进攻.
　　「既然娘娘自谦没有资格,那麽为何还会站在那里?」他却是不依不饶,非要纠缠到底.
　　「那麽太公要上来麽?」我大步走下台阶,在他们惊异的目光中走到司徒衡面前,居高临下的看著他.「太公若是有这个想法的话,便尽管上去,我绝不拦你.但是到最後吃亏的是谁,谁的心里都有谱.」
　　说完,便挥袖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站定下来,回头望向一直若有所思的柳青逸,顺便扫一眼面色已经开始铁青的司徒衡.「柳爱卿直言阁见驾.」丢下这句话,便大步走出了「龙政殿」.

　　来到「直言阁」门口,洪七正站在那里等著我.见我来了,忙迎上来,低声说道.「娘娘,皇上到现在都还没……」
　　我冷冷的横扫了他一眼,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宫吧.」说完,便推门进了「直言阁」.
　　不久,柳青逸便出现在「直言阁」中,同来的还有捧著一叠奏折的书房侍郎.
　　「你出去吧.」我挥手将那侍郎打发下去,随意的拿起一本奏折,粗略的扫了一眼.
　　柳青逸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的端详著我.
　　「娘娘.」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的开口道.「其实臣,并不是信不过娘娘.」
　　我放下奏折,凝眸看他.「那麽柳爱卿的意思是?」
　　他幽幽的叹口气,目光悠远.「娘娘不是宋国人,对这个国家自然不甚了解.出兵作战,所有的财源都来自赋税.为了打这场仗,户部已经将赋税率提升到了四成.本来国库就因为调度不良而造成严重亏空,而现在,根本就是入不敷出.」
　　「柳爱卿,我便对你实话实说吧.」我站起身,在屋中慢慢踱步.「其实,这次战争对宋国意义非比寻常.若赢了,我们就稳定了跟韩邦的臣属关系,同时可以要求跟卢国平分齐楚二邦的供银和物资;若输了或者是坐视不管,那麽不但韩邦不定,秦云二邦也会动摇,北边又有齐楚二邦相胁,根本无法一直稳定下去.所谓唇亡齿寒,你不会不懂吧.卢国现在是和我国制衡的关键条件,所以无论如何,都是撑到胜利为止.」
　　他眼睛亮了一亮,又黯淡下去.「但是,娘娘……娘娘以前还是将军的时候,曾经只用三万大军就接连攻下了英松炎三邦,而卢国也国力日益强盛……」
　　「柳爱卿,你是个文人,对战事了解到什麽地步?」我听他提起往事,不由苦笑.「从前我军能够速胜而不费兵力民力,是因为我们是进攻方,主动权在我的手中,我可以用尽一切办法.但现在的局势,是我们处於被动的位置上,要按照韩邦的步调进行.只有他们开始回撤了,我们才能重新掌握大局.」
　　「那麽若是不回撤……」他脸上显出了然的神情,却又担忧的问道.
　　「不会的.」我摇头,眼睛看向窗外阴云笼罩的天空.「韩邦有三子,每个都想得到邦位,而此次带兵出行的正是二王子韩通,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书房侍郎的声音,急促不稳.「皇後娘娘!紧急军情!」
　　我来不及看柳青逸的反应,直接向门口冲去,打开门,只见书房侍郎捧著一卷羊皮纸,跪在地上.
　　我将羊皮纸拿过来,拆掉上面的线绳,展卷开来.
　　那一瞬间,我的脑中刹时空白,只因纸上那仅有的五个大字.
　　三邦出兵了.
　　「三邦出兵了?!」柳青逸在我身後惊呼道,这才将我拉回现实中,但心神却是慌乱起来.
　　难道他们准备速战速决,攻下卢凉关之後,韩军再开始回撤?
　　我的心口紧了紧,面上平静,心中汹涌,哑声问道.「那麽卢军是什麽动作?」
　　「现在还不知道……」书房侍郎的声音仿佛梦魇,更加增添了我心中的烦闷.
　　「娘娘……」柳青逸低呼道,声音里透著担忧.
　　我垂下眸子,心中纷乱如麻.岚笙,你究竟会怎麽做?是我无能,就如此将你置於水火之中.
　　「报!」正在这时,另一名兵士大喊著跑来.「启禀娘娘!紧急军情!」
　　我劈手夺了过来,急急的展开,上面的内容让我宽心,却又再次担忧起来.
　　卢皇命瞬亲王曾承风率精兵十万助守卢凉关,两军胜负不分.
　　精兵十万……我暗自揣测起来.岚笙当初带去的兵力,几乎是卢国所能承受的最大兵力,那麽承风带的这十万精兵又是……?
　　突然间,我的脑中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想来算去,只有这一个可能性.
　　承意把驻守皇城的十万精兵交给了承风,也就是说,现在卢国的皇城就等於一个空壳,什麽驻守兵力都没有.
　　我捏紧那张羊皮卷,挥手让他们退下,眼睛扫过柳青逸思索的眉宇间,沈声道.「柳爱卿,我要去与皇上商量一下此事,你先退下吧.记得,今天看到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讲,若是出了什麽事,我唯你是问!」
　　「臣遵旨.」他匆匆行礼,转身而去.我也不再在这里多做耽搁,立即前往「龙栖殿」.

　　来到「龙栖殿」门口,我放缓了脚步,犹豫起来.若是现在将这情形与罗宿商量,他会不会私下派出刺客前往卢国?
　　想到这里,我便又转了步子,向「凤仪宫」的方向走去.
　　「皇後娘娘!」正在这时,背後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我停下脚步,看著向我缓步走来的貌美女子.
　　「臣妾淑妃,给皇後娘娘请安了.」她仪态端庄的给我施个宫礼,抬眼笑道.「娘娘都到这里,想必是找皇上有事吧?怎麽不进去?」
　　我看著她,窥见那眼底的得意,心下冷笑.「不必了,不是什麽要紧的事,改日再讲也不迟.」说到这里,我刻意的向她的肚子扫了一眼,询问道.「淑妃好自歇著吧,若是有了龙种,便是大喜事了.」
　　她面色欣喜了一下,绯红的点头.「谢娘娘关爱,不知昨日的点心可还合心意麽?」
　　我胡乱的点个头,抬脚就要走,她却紧跟两步,在我身後悄声说道.「娘娘,臣妾看的出来,娘娘对皇上并无爱意.至於为什麽会委屈下嫁,想必也有娘娘的苦衷.」
　　我当做没有听到一般的继续走著.
　　她也不放弃,继续游说道.「不如这样可好?臣妾劝皇上放了娘娘继续去做将军,娘娘也就不必再被禁脔在宫中,英雄无用武之地.」
　　我刹住脚步,对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脸.「若能如此便是最好,劳烦你了.」话音刚落便推了「凤仪宫」的门进去,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倚在门上,我阴著面色对洪七吩咐道.「洪七,今夜送英妃去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