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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郑逸民沉沦在自己的情绪里,许久才从椅子上站起来,结账回家。
      他将车子开出来,在夜色中,沿着高架桥徐行。夜幕下的城市灯火妖冶而朦胧,好像隔着一层纱,洋溢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人们在这个舞台上戴着面具互相靠近,交换欲望,或者交换灵魂,没有人知道他人究竟交换什么东西。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郑逸民在心中自问,如果这两年始终守身自好,方锦年是不是就会原谅自己?
      他不知道。
      他很想去和方锦年说,他没和他的秘书小姐上床,之前也许久没和其他人睡过,他饥渴得很也没找人做伴。方锦年不愿意理他,叫他滚蛋,难道让他始终一个人过夜吗?
      郑逸民不敢问,他知道,方锦年一定会更加生气。
      方锦年可以只跟他一个人做\爱,他却做不到,也许他不配与方锦年在一起,和黎殳在一起比较好。
      这个念头一出现,郑逸民就格外丧气,觉得自己命运多舛。

      郑逸民就这么沮丧着,一路低速前进,把车开进了自己家的小区,停进车库。
      回到家后,他走进浴室洗心革面,泡了好一会才出来,没想到手机在桌上好像闹钟一样,响个不停。
      郑逸民将浴衣裹上,将手机拿起来,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大半夜,他也不晓得是谁,犹豫了一下,郑逸民把接了起来,喂了一声。

      “郑……郑先生吗?”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郑逸民听出是陈东东的老师男朋友。
      “我是,有什么事情?”郑逸民接着电话,一手拿毛巾擦头发。
      老师结巴道:“那个,是关于东东的事情。东东他没回学校,他有没有回家?”
      郑逸民将毛巾放下来,皱眉道:“你没有去找他吗?”
      老师停顿了一下:“我,我找了,但是他不要我陪他……”

      什么意思,他们吵架了。
      郑逸民看了一眼时钟,心中开始焦虑。
      老师在电话里说:“郑先生,你知道不知道,东东他并不爱我……”..

      果然是吵架了,陈东东发神经了,也许是被他打的。
      郑逸民心中愧疚起来,准备穿长裤:“你怎么不去哄哄他?他去哪里了?”
      老师没有搭话,自顾自说:“他爱的是别人。他失恋了。”

      “什么?”郑逸民将裤子套上,拿起衬衣。
      老师问:“你认不认识一个人。他世家出身,风度翩翩,曾是A大的高材生,会唱歌,是游泳健将,最后他出国了……”
      郑逸民莫名其妙,问:“那不就是你吗?”

      老师在电话里笑了,带着点悲伤:“不,那不是我,是我们编出来骗伯母的……”
      郑逸民大为光火:“你敢骗我们?”
      老师一下被吓住,呐呐道:“我……我不是……”
      郑逸民披上衬衣:“那是什么?说清楚啊!”
      老师匆匆挂掉电话:“我跟你说不清楚,东东他骗了我……”

      郑逸民将手机摔到沙发上,咒骂了两句。
      他用手指愤愤地梳了一下额发,急匆匆地去拿车钥匙。走到半路上,他忽然生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念头。郑逸民尽量忽略这个念头,去拿车钥匙,准备出门找一找陈东东。

      他打开门,屋里的光线照在了外面,他正要走出去,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向他扑了过来,哭着叫:“小舅——!”
      郑逸民吃惊地接住陈东东,发现他身上一股酒气,哭得湿淋淋的。
      “你怎么了,干嘛不回学校?”郑逸民把他拎进来,把大门关上,准备去拿毛巾给他擦一擦。
      陈东东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从地上飞快地趴过去,抱住郑逸民的腿,哭嚎着,:“小舅!你为什么非要去喜欢他,他已经不要你了!你就算了吧!”

      郑逸民像触电一样挥开他的手,厉声吼:“你干什么?”
      陈东东惊恐地缩回手,往后面退了一步,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他,哽咽道:“小舅,我求求你,你就不要再去喜欢那些人了……他们对你不好啊……”

      郑逸民迅速拿出一卷钱,打开门,把陈东东往外推,说:“你去打车回学校!去吧!”
      陈东东挣扎着,用手卡住门,歇斯底里道:“小舅!不要赶我走!”

      郑逸民将他的手从门上扯下来,用力关门,没想到陈东东的腿还插在门缝里。他被轧得惨叫了一声,凄厉地叫道:“我不走!我不走!你赶我走,我就自杀!”
      郑逸民心头一颤,手上的力气稍微弱了下来。
      陈东东重新挤开门缝,露出一张小脸,上面写满了青春特有的忧伤,带着哭腔道:“他为你自杀了,所以你总是想着他,对不对?我也愿意啊!你为什么不理我?”

      一阵寒意攫取了他的心脏,郑逸民忽然冷到了骨子里,浑身浸透了,从未有过的清醒,他好像见了鬼一样看着陈东东,倒退了几步。
      陈东东从门外挤了进来,扑上去,抱住他的腿,把眼泪蹭在他身上:“你为什么不理我啊!小舅!你不是和谁都能上床吗?”
      陈东东抱得很紧,郑逸民无奈被他拖着腿,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将大门关上,拎起他的领子,丢到客房。
      郑逸民强行锁门的一刹那,陈东东再次爆发嚎叫,剧烈撞门。
      郑逸民头痛欲裂,隔着门板对他说:“我在外面陪你,不要敲了。”

      陈东东大哭着,扑在门板上,不停地叫小舅,声音凄厉得不得了。
      郑逸民难受死了,好像被黑白无常拿着追魂索索命一样,他不着边际地安慰陈东东,将他稳住,自己跑去卧室,颤着手翻抽屉,在一堆杂物中将方锦年的照片翻出来。
      当他回到客房门口的时候,陈东东还在惨叫,不断地哭叫“不要再喜欢他了!”,“为什么我不行呀!”……
      郑逸民将方锦年的照片当护身符,捏在手里才觉得心神稍定,被护持住,不至于魂飞魄散。他打起精神,找点毫无干系的话出来跟陈东东说,安抚他。
      他们两个互相自说自话,一个完全声嘶力竭,一个装作风轻云淡。

      陈东东的哭号渐渐微弱了下去,变成有一下没一下的号泣。郑逸民稍稍喘息,他像发烧一样的恶寒,冷热不调似的肌肉颤抖,打摆子,眼皮发烫。
      世家出身,念A大,游泳健将,后来出国了……
      哈哈,他都忘记自己念A大了。
      对了,他还玩过乐队,唱过歌,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好久好久以前。他早就忘记了,这本该被遗忘的陈年旧事,没想到陈东东还记得。
      陈东东那个时候矮不隆冬,软软嫩嫩的,经常抱着他的腿不放,星星眼地说你好帅啊小舅,比大明星都帅。他笑得要死,觉得陈东东嘴真甜,真好玩。
      他给他补英语,买雪糕,偶尔还送他去棒球场。
      他出国的时候,陈东东大哭,拦住门口说:“小舅你不要走!走了谁陪我玩啊!”
      纸包不住火,后来他跟方锦年私奔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等过了几年,他回来后就发现,陈东东就变了。陈东东突然变成小GAY,在他面前越穿越少,样子越来越妖,其实胆子还是那么小,只敢在全是纯0的酒吧游荡。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郑逸民艰难地吞了下口水,这太奇怪了!

      “你不是和谁都能上床吗?为什么我不行呀?”
      陈东东的哭嚎声像鞭子一样,挞在他的心上,让他有一种魂不附体的恐惧感,好像浑身上下长满了荆棘。这荆条是他自己种下的,附在他的灵魂上,摆脱不了,终于长出了很多很多刺,让他遍体鳞伤。
      为什么他造的孽,总是不报在自己身上,而是报在他心爱的人身上?
      郑逸民颓然掩面。
      父亲早早死了。方锦年去自杀。现在陈东东也发疯了,要去自杀。
      他造了多少孽?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东东和方锦年悲痛的脸庞交替出现在眼前,一会是陈东东满是泪痕的脸,哭着问为什么我不行;一会是方锦年滴血的眼神,冷冷地望着他,用哭一样的笑容问“为什么你要和他上床”。
      为什么我不行?
      为什么你要和他上床?
      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你要和他上床?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你要和他上床?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你要和他上床?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你要和他上床?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你要和他上床?
      他们的声音像一阵阵雷声,不断回响在郑逸民的脑海里,拷问着他,让他脑仁发疼,耳内嗡嗡作响。

      你不是和谁都能上床吗?
      郑逸民突然感到心口一阵灼痛,身上冷得厉害。他将方锦年的照片压在胸口,慢慢呼吸。
      陈东东还在拍门,一下又一下,有气无力的。
      郑逸民不敢开门,也不敢走掉。
      他想起了方锦年在他要结婚的时候,跑去找他,去他以前的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他已经很久没回那个房子了,偏偏那一天被方锦年逮到。方锦年在外面不停的敲门,喊他的名字。他不能出去,他已经答应父亲结婚了,只好装作没人的样子。
      方锦年不知怎么回事,认定了他在里面,一直敲,一直敲。
      郑逸民被他敲得发疯,在屋里来回走。
      在他叛逃回来之前,方锦年好久没理他。自从他不小心出轨之后,方锦年舍不得把他丢掉,又一直闷闷不乐,不理睬他。
      他们的关系降到冰点,方锦年睡在卧室里,他睡沙发。苦涩的滋味充斥着房间,逼得他们都难以呼吸。他开始出门散心,方锦年也不再找他。但是晚上回家的时候,方锦年还不睡觉,坐在屋里,脸上的血色都没了,露出不堪重负的表情。
      郑逸民觉得身心俱疲,买了张机票逃回国内。走前,他给方锦年留了封信,说我们分手吧。
      他知道方锦年可能一时不会同意,但是分手不就是这样,哭闹一番,发泄过就算了。

      郑逸民心想,反正方锦年已经不喜欢他了,分了就分了吧。没想到方锦年居然跑回国找他。
      郑逸民在屋里像困兽一样,喘息着,揪自己的头发,坚持不搭理他,等方锦年自己走掉。
      没有什么忘不掉的!
      郑逸民安慰自己,分过那么多次,这次也一样。
      但是方锦年不停地拍门,叫他的名字。一直叫的喉咙发哑。郑逸民从来没有这样怠慢过方锦年,这样冷淡地欺负他。他总是搂抱着方锦年,让他在自己怀里吟叫,而不是在门外像个傻瓜。
      方锦年敲到最后,终于筋疲力尽了,他低哑地笑了两声,骂道:“你去死吧。”
      郑逸民如释重负,知道他要走了。不会再回来。
      方锦年脾气很大,从不求人。如果他开口,你不回去,他永远不会再找你了。
      郑逸民以为方锦年终于把他丢掉了。
      他心头一阵轻松,又是一阵的空虚和痛苦。他深呼吸两下,走了出去,准备参加婚礼。
      等他完成了任务,度假回来才听说——方锦年割腕自杀了。

      郑逸民的五脏六腑都不舒服,他胃里翻腾得厉害,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爬爬地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狂吐,把胃里所有的水分和胃酸都吐了出来。
      郑逸民的背部剧烈地抽搐着,他按住自己的胃部,感觉到一阵火热的灼痛,喉头一阵腥甜。
      一阵搜肠刮肚地猛呕,呕出了几口带血的苦水来。

      吐完了以后,郑逸民觉得舒服了一点,他躺在浴缸边,全身汗涔涔的,好像一条落水狗,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心想:方锦年明明是叫他去死,怎么自己跑去死了呢?
      如果当时让方锦年进来就好了,他会把他抱紧,亲他,安慰他。
      如果方锦年执意不肯分手,就不分手;不让他结婚,就不结婚。
      这样一来,方锦年就不会去自杀了。

      郑逸民笑了两声,虚脱地望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他从地上捡起了方锦年的照片,仔细看了看,然后闭上眼睛,用沾血的嘴唇,轻轻地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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