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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城与白鸟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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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城叫做花城。
实际却远不如名字来的好。
花城位于省东南一偏隅。到处耸立的钢筋。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全部凝化成地图边角上抬抬手就被遮住的小红点。
花城实在太冰冷了。
以至于人们经常错以为它之所以取名叫花城是因为市长企图以名字来弥补现实的空缺。
真实情况是。
不要说花了。连市里唯一的公园里面也只靠几棵秃顶的香樟撑撑场面。
寒碜到每次上级来视察有关部门都要漫山遍野扯起只有过年才舍得拿出用的彩灯以混淆视听。
或者有时候临时从邻市运来几株病恹恹的小树苗临时掏几个坑栽上充数。
往往上级走了不到几个星期。这些树苗就因为无人打理死透了。
与其叫它花城。谢一洛更愿意叫它荒城。
听有点年纪的老人说。花城原来还到不了城的级别。
只是一个规模稍大人口稍多。经济水平稍好点的镇子罢了。
叫白鸟镇。
说是稍也稍不到哪去。无非是多挖了两条路。多办了几个养鸡场罢了。
领导偏偏就看中这块地。好。有发展前景。
大手一挥镇长回家种田养老去了新市长走马上任。
花城横空出世。
于是在政府新修的地图上多出来了这么一个名不副实的小红点。
这边新市长建中心区新政三条忙的热火朝天。
那边一干工人公路改道把镇上本就寥寥无几的几块花地挖的就剩点草皮。
花城人民哭笑不得。
谢一洛在花城生活了十七年。
于他而言这座城市更多的是熟悉而非眷念。这种感觉就好比是一个人熟知一条道路的走向。甚至知道它有几家店铺几盏路灯。但他绝对不会花上一辈子时间在那条路上磨个来回。
因为他对它只是熟悉。并没有产生感情。
如果有机会可以离开的话。他想他是毫不犹豫的。
毕竟苟且在这个每天只会吞吐二氧化碳的钢铁空间中。根本没有任何情感可言。
不久前才刚落过一场雪。居民楼前整条街道狼藉的可以。上下班的人每每路过都要十二分小心。赶时间的不赶了。飙车的不飙了。下来推着车一步一顿缓缓前行。
生怕一个脚滑跌在已经被踩的硬如磐石的冰面上。
表情严肃认真宛如走在一支送葬队里。
天空还是灰蒙一片。像低瓦数的白炽灯。
阴森森地笼住了一座城池里的兵荒马乱。
谢一洛垂着眼枕在胳膊肘上。把自己和作业完全融化进台灯撑起的一方惨黄中。
不是白天已经阴到不开灯就看不清的地步。而是着实无法沉着心按下开关按钮。
否则就有种突然失去什么的庇佑的感觉。
旁边摊开的英语书空荡一片。除了单词下面几道圆珠笔凌乱标注的痕迹。和手肘压出的长长褶皱。
再也找不出多余的地方能拎出来让保守势力们佯装痛心疾首地评论一番“哎呀这孩子一看就没有认真学习的样子。”
手中的笔没转好啪哒一下掉在桌子上。
一门之隔的电视机嗡嗡地播着不知哪个台的娱乐节目。
主持人是个L和N都分不清还自我感觉特别良好的大舌头。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嘉宾。被纷纷罩上了知名音乐人、著名词作家、当红歌手的头衔。
一个个赶周董。赛林夕。
一个人说了一个极没营养的笑话。另外一群人一定要拿捏的恰到好处地大笑以示此段子之高明。
观众也要极为配合地时不时爆发出被小学生写作文用烂了的雷鸣般的掌声。
尽管从声色与持久度来说。此二者根本毫无相像之处。
而它流传至今经久不衰的原因。宁愿捶着心口说是现代人对文学传统的完美继承。也不愿承认是这个喻体本身有多巧妙。
电视突然被关掉。所有吵闹和嬉笑一瞬间静止。被封存于三十七寸的电路盒子中。遥控器扔在茶几上发出激烈的撞击声。开门。关门。咚咚咚大头皮鞋下楼的声音。
一连串嘈杂渗过门缝钻入耳膜。把谢一洛的神经来回窜了个死结。
放下笔。他抬手遮住眼睛。
突然有温热的液体顺指缝跌落在纸上。
像冰川融化成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