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公子》华山云

49、第 49 章

　　灯光昏黄的摇曳着，程悦坐在灯下用毛笔在纸页上演练着阵图。敲门声响起，旁边一直站立着的书蓉走过去开了门，看了来人之后低下头唤了声：“大人。”

　　程悦把笔放下，转过头看了一眼，然后起身：“娘，你怎么来了？”程尚书很少亲自前来，就算有什么事，一般也是派人传唤的。

　　程尚书没有作声的看了程悦很大一会儿，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头说：“孩子，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近距离这么仔细的看过你了。”

　　“娘？”程悦有些疑惑。

　　书蓉搬来凳子放在程尚书身后，程尚书慢慢坐下，一双眼还是盯着程悦看，一眨不眨。

　　“娘，到底怎么了？”程悦总觉得，今晚的气氛似乎有些太不正常。

　　“北蛮使节向皇上提出了请求，要你和她回去做一部落夫人。”程尚书很是不舍地望着程悦，花白的头发随着晚风颤动着，一句话过后欲语还休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憔悴。

　　“皇上怎么回答的？”

　　“皇上说，让我回来和你商量商量，问问你的意思。”程尚书抬起手落在程悦的肩头：“皇上把球踢给了你自己，悦儿，如果你一旦选择不慎，很有可能留下万古骂名。”

　　“娘，您的意思是……”程悦也坐了下来，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娘亲：“孩儿别无选择了？……可是，不是说，使节连战书都已经下了么？既然都已经决心开战，那么还要带孩儿回去。若是将来……让孩儿如何自处？”

　　“战书？什么战书？”程尚书有些不解。

　　“就是……”程悦刚准备说就是使节呈上去的战书，可是想了想又转口问：“娘，您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程尚书一脸的茫然。

　　“那么说，皇上果然只是在试探她？”程悦皱起眉头。看来游隐说的没错，可是，皇上究竟在试探什么？她有什么会令皇上放心不下的吗？

　　“悦儿，你是说那位太傅，最近前来教你阵法的那位先生？”

　　“对，就是她。”

　　“她着实是个聪明人，我儿若是能和她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解决办法，为娘便也放心了。”程尚书叹了口气：“只怕很多事情，难以两全啊。”

　　“娘，你这是答应我和她在一起了吗？”

　　“看到你终于有了心上人，娘很开心。”程尚书站了起来说道：“时间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明日你就和为娘一起上朝，去会会那个外来使节。”

　　程悦转过脸，看着外面明亮的月光，暗暗的在心里说道，游隐，有你在，我不会害怕，我不会让步的，你一定能很好地为我断后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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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之上。

　　程悦等候在宫外，随时准备应召。段德从旁边经过，看了他一眼，再看他一眼，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凑近他耳边，小声说道：“若是当初从了我，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一切都有你的计划？”程悦冷冷的看着她说：“你休想得逞。”

　　“得不到的话，我宁愿毁了你。”段德咧了咧嘴，眉毛上扬，得意地笑了起来：“现在无论是谁后悔起来也没用了，不是吗？那个太傅，她算什么，她曾经不过就是我家的一条狗，没想到我娘一个举荐竟然做到太傅去了。这让我如何甘心？……”

　　正在这时候，接力的传唤声响起：“传程悦进殿。”

　　程悦对着段德一挑双眉：“你休想得逞。”

　　段德望着程悦远去的背影，眼珠一转忽然喊道：“你曾经去过我家府上对不对？那个名叫顺风耳的，早已经和你暗度陈仓了？告诉你，她之所以来到段府，你可想知道什么原因吗？”

　　程悦脚步顿了一下，接着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其实，他还真的不能完全不介意游隐曾经去到段府的事情。他不明白，好好地游隐她究竟为什么要去段府？不过，以后总有时间向她问个清楚明白的是吧是吧？

　　闺中男子一般不向外露面。虽说天朝风俗一向还是比较开放的，然而一般的大家闺秀，从来都不轻易显露于人前。虽说程悦最近总是往外跑，但毕竟还是很少人有机会见到。此时，程悦不过是身着了一件很随意的青衣，但那样的光辉却让在场所有人只感觉到眼前一亮，而其中自然不乏许多曾经被拒婚的青年女子，当她们纷纷想到如此佳人竟然要沦落他乡，便一时间各种叹息纷起。

　　走进大殿，程悦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大殿中央的北蛮使节。他头一扬，迈步走到那人身边，上下打量她一番。那使节面上带着笑意与他对望。

　　程悦向皇上叩头礼毕，站起身来。

　　“皇上，微臣很想带这位公子回去，从此和天国友好往来，永不相犯。”使节向皇上行了一礼。

　　“程悦，这位北方远来的使节想要向你求亲，不知你自己意下如何？”天群化慢悠悠地说出这几句话来，末了，又添上一句：“勿负朕意。”

　　皇上话一出口，站在旁边的程尚书已经是汗流浃背。

　　是啊，圣心难测，一句勿负朕意究竟是让人如何选择？如果因为拒绝了使节而造成了战乱，皇上就可以说程悦没有按她的意思来得罪了北蛮；如果跟着使节走了而显出天朝的低三下四造成众人不满，皇上仍旧可以有所说辞。皇上看似把这个选择的余地留给了程悦，可是，一招不慎有可能留下千古红颜祸水的骂名，一招不慎有可能满门抄斩。皇上自己倒是把这中间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程悦略一思索，微笑着侧头看向使节：“你要娶我？”

　　使节点点头，然后便满身挑衅的看着他。

　　“那你可知，”程悦看着使节，轻轻一笑，下巴微微扬起：“本公子曾经立下誓愿，非文采超我者不嫁，非乐律超我者不嫁，非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超我者，不嫁。……”

　　旁边站着的游隐抖了两抖。

　　“……若我出一道题目，你赢了我，我二话不说便跟随于你。不知……你可敢应战？”程悦转过脸去，只用眼角的余光似有似无落在使节身上。

　　“鄙人既然来了，自然做了些许准备。”

　　“是么？”程悦右手取出怀中的笛子，在使节面前举了举：“我就来个简单一些的，这边吹着笛子，无论调子起伏波折，你的调子必须马上跟随上来，不知可否？”

　　“陛下。”使节向皇上鞠了一躬：“请问贵国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么？要比试什么，是否应该也询问一下客人的意见？”

　　话音刚落，旁边的游隐便闪身出来，也向着皇上施了一礼，随即应声道：“我天朝向来讲究客随主便，待客之道上当然也可以有所通融。然而今日之事不仅仅是待客，也有关程公子的终身大事，所以让程公子来做选择，自然不错。”

　　“那，”使节犹豫了一下，脸上随即显现出诡异的笑容：“那我可否请出一位帮手来？”

　　天群化盯着使节看了一会儿，在大家都屏神凝息的气氛中，她缓缓开了口，略带着一丝玩味的话语声慢慢响起：“请来看看。”

　　一排排的传旨声由皇宫最内部逐层向外扩散。

　　一个头戴金丝圆帽，身着有着诡异花纹的粗布衣衫的卷形大眉毛的女子手提一个用麻绳编制而成的筐子走了进来。众人都不解的看着那个北蛮使节。北蛮使节微微一笑，挥了一下手说：“开。”

　　筐子上面的盖子被揭开，接着，一条有着斑白纹路的眼镜蛇慢悠悠地从里面向外探出头来，吐着红红的芯子，看起来很是骇人。

　　程悦向旁边走开两步，皱着眉看向那个使节。使节冲着他一拱手：“公子，在下接招。”

　　程悦犹豫了一下之后，看了一眼游隐，发现游隐正在担心的看着他，便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要紧。等游隐退回众臣队列之中以后，他把笛子举到嘴边，缓缓吹起。接着，有趣的现象发生了，那条蛇竟然跟随着乐曲左右上下地奋力扭动起来，非常滑稽。

　　看到蛇开始跳舞，使节取出笛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蛇的扭动，也开始将笛子吹响。时而轻缓，时而旋转，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竟然将调子跟随得一丝不差。

　　程悦吹着吹着，就觉出了不太正常的意味。他看了看跳动的蛇，又看了看使节那双全神贯注盯着蛇舞的眼睛，突然明白过来那使节只有跟着蛇的动作才能跟上自己的乐调。换句话说，和自己比试乐调的不是那个使节，而是这条会跳舞的蛇。程悦皱起眉头，暗暗咬了咬牙，于是，乐曲就在这里停了下来。

　　“怎么样，公子？”使节见蛇也不动弹了，便也停了下来，看着程悦，以一种得胜者的姿态问道。

　　“还没完。”程悦看了使节一眼，重新把笛子放在嘴边，闭上眼睛缓缓吹响。他想起了自己在毒林的时候现学会的那一种带着梵音能够降服猛兽的乐声，按照着曾经悟出的曲子，慢悠悠的，吹起有着能够平静世界万物力量的音调。慢慢地，众大臣全都闭上了眼睛，感受这如同春风拂面般的感觉，享受着造物主对于生命而怜惜的爱抚。

　　那条舞蛇也平静了下来，慢慢地把头低下去，搁在筐沿上一动不动。于是，使节的笛声戛然而止，只留下程悦在大殿里慢慢吹响。

　　“你输了。”一曲作罢，程悦轻轻舒了口气，面含微笑的看着使节缓缓开口。

　　“皇上，这不公平。”使节有些焦躁，转身直接冲着皇上说话。

　　“我自己的终身大事，现在我自己做了主，还有什么不公平……”程悦话说到半截，突然感觉脊背发冷，回头看，所有大臣的目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顿时想起了昨夜里娘亲告诉自己的话语，什么万古骂名一类的词语瞬间充斥进脑海，于是，虽然气恼，但却最终把话语咽了回去。

　　“哦，如何不公平？”天群化不紧不慢的问道。

　　“你们天朝不是有句话叫‘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吗，在这乐曲上，我着实不如程公子，然而别的方面，却未必输于他。”

　　程悦把双手背在身后，使劲地掐了掐手掌心，然后用很平静的语气问：“请问，还有什么不服的吗？”

　　“我当然不服！”使节看着程悦，脸上彰显着得意：“你们男儿家就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可是我们女子却要纵横驰骋血染疆场，若是比战斗，你却未必胜得过我。”

　　“难道要我在这里和你打架不成？”程悦把脸转开，不再看她，分明就是个不可理喻的女人！

　　“公子误会了。”使节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向皇上言道：“我请求与程公子比试阵法，不知可否？”

　　“程悦，你说呢？”天群化很民主，真的很民主。

　　程悦瞪着使节好大一会儿，牙关紧咬，用牙缝发出了些含糊不清的声音：“小子，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