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春梦》downingsong霍唐唐嫣

1、桥边初遇

　　乾隆五十四年秋。
　　京城正阳门外车行人往，左右二三里商贾云集，列肆开廛，金银珠宝、食品百货如山积，酒肆戏楼日夜人声鼎沸，店铺皆碧瓦朱甍，雕窗绣户，招牌纱笼高挂，一派喧腾热闹说不尽的繁华。
　　正阳门外之西有一街市，长一里许，商贾沿街而市，以书铺字画店为主，墨宝纸笺次之。京师的文人学士常聚于此地，那些外省来京应试的士子对此处亦是趋之若骛，因而这街市已就成为了文化之中心，不仅闻名京师，且是驰名全国。此地四周树林繁茂，如若夏季里浓荫遍地，中间有一石桥，桥下一泓清水缓流，街中各店铺里的书香砚墨和字画古玩与周遭的庙会戏楼相映成趣。
　　这是十月里的一个午后，街市上人不多，不过十来个手持扇子的文人雅士在慢慢地踱步闲逛。
　　富珠理玉秀可没那么悠闲，舅舅在铺子里突然晕厥过去，她正心急火燎的往那赶，脚步不觉匆匆促促，到石桥边这会只顾低着头想心事，不曾往桥上望一眼，才步上石桥便撞了人。
　　玉秀未抬头先叠声道歉。
　　那被撞之人温和开言，道，“无碍，无碍，也怪本。。。。。。”话到这字眼上顿了一顿，“我也只顾着往两旁瞧了，姑娘见谅。”
　　玉秀已抬了首打量眼前之人，只见是一位翩翩男子，剑眉星目，身形挺拔隽逸，内着浅黄的素色长袍外罩蓝紫的提花对襟短褂，露出腰间悬系着的花纹玉佩，头上一顶黑缎制的瓜皮小帽，正对着眉心的帽中间缀有一粒龙眼大小晶莹凝润的珠子，绽放出灵动璀璨的光华，一看便知非寻常的凡品。
　　好一个隽拔的贵公子，玉秀不由得在心里暗叹道。她平日里在这街上店里也见过不少的名门贵胄，却无一人有他这般的气度风华，不沾带半点纨绔骄横的气息。
　　他立在那儿，儒雅洒脱，朝玉秀淡淡一笑，和煦如春风，水秀山明。
　　玉秀亦礼尚往来，冲他莞尔一笑，眼眸余光瞥见他侧身后站着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家仆，虽是男儿身，却细皮嫩肉的，堪比女儿家的秀气。
　　见那家仆瞧着自己，玉秀也大方得体地对着他颔首微笑，他倒是腼腆羞涩起来，遂低下头去。
　　这时候贵公子侧了身子让她过桥去，她翩然点头以致谢意，然后穿过主仆二人让开的道匆匆过了桥去。
　　在她袂带飘飘远离后，主仆二人仍站在桥上，那家仆还不忘回头瞧。
　　“顺喜，顺喜。”贵公子接连唤了两声，家仆忙应声转过脸来，低眉敛眼站着。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呢？”贵公子把玩着手中的扇子，拿眼睨着他。
　　“好看，长得真好看。”
　　贵公子举起扇子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和颜悦色取笑道，“你一个太监，对女人也感兴趣？”
　　原来这家仆是个太监，全名叫吴顺喜，他的主人便是乾隆皇帝的第十五子颙琰，前不久被封为嘉亲王。
　　“王爷又逗奴才玩。”吴顺喜摸着脑袋低声嘟囔着，“其实奴才是觉着如果把她弄进宫里头侍奉，王爷一定高兴。”
　　嘉庆听他这样一说，便是嘴唇微弯，流露浅淡朦胧的笑意，深沉的目光里有一丝火花闪耀，转瞬即逝，然后用轻缓又带着威仪的语气道，“就你这奴才多事，回宫。”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桥。
　　玉秀此刻已到了铺子里，见到正在忙活的伙计，即忧心问道，“舅舅呢？”
　　伙计道，“在后面院子里，大夫已经来了，正给瞧着呢。”
　　玉秀径直往里走，挑起一道帘子下了几级石阶便入了后院。
　　这院子里有三间房，一间当库房用，另两间住人。玉秀进了右边那间房，只见舅舅躺在床上，大夫正给他号着脉。
　　玉秀靠上前去轻柔唤了一声舅舅。
　　舅舅呼吸微微急促，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待大夫诊症完毕，玉秀着急询问病况，“大夫，怎么样？”
　　大夫脸上显现为难的神色，道，“你舅舅这病是多年的顽疾，实难根治啊，我先开一个方子，你去抓几副药给他吃着，等过几日我再来瞧瞧。”
　　开好方子，大夫又嘱咐她道，“千万记着静心修养，切务操劳忧心。”
　　谢过大夫，送其出门，玉秀随即找来几个左邻右舍的小伙儿帮忙，将舅舅抬往离店铺不远的一处四方院子。
　　院子里朝北的方向有三间正房，东西各一间厢房，东北角上又有一个独立的院中院，里面有两间房。
　　此处是舅舅的房产，也是玉秀安居之所。她自幼父母双亡，父亲生前曾在上书房供职，她六岁时突染疾病而亡，母亲整日郁郁寡欢，终积郁成病，一年之后跟着撒手人寰，留下孤零零的她，舅舅便领回家里当亲生女儿一般养着。
　　将舅舅抬入房内安顿好后，玉秀让家里的小丫头仔细照看着，自己出门去药铺抓药，回来后叫丫头煎了，又亲自喂舅舅服下。
　　喂完药，玉秀就坐在床边陪伴着。
　　“感觉好些了吗？”
　　“有些见好。”
　　“等舅母和表哥过些天回来，您的病也就好了。”
　　前几日玉秀的舅母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因为家中有长辈病重，想要见他们母子一面。
　　“唉，我这病没法治了，一年拖着一年罢了，我就盼着能看到你和文轩成亲，可是你又在册。”舅舅低低叹了一口气，“所幸的是你不在选秀范围，若被选上宫女，熬个几年便可回来嫁人，只是也不知我这身子能挨上几年。”说完又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玉秀见舅舅睡了，便帮他掖好被子，然后移身到一旁的桌子坐着，支起胳膊托着下巴思念起表哥。
　　她表哥叫穆尔察文轩，是舅舅的独子，从小和她一块玩到大，感情相当好，如亲生兄妹却又超越了那种血缘之间的感情。她都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把他当兄长看待多一些，还是把他当未来夫婿看待多一些。
　　在玉秀出神想着表哥时，嘉庆和吴顺喜回到紫禁城撷芳殿。
　　吴顺喜拍了拍大门，侍卫来应门，见到嘉庆立即毕恭毕敬弯腰请安。嘉庆一面抬了抬手让他们起身，一面迈着如他性格一般沉稳的步子往上房去。这时嫡福晋喜塔腊氏迎了出来，告诉他和珅早先来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