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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点绛唇·艳桃 ...

  •   【一 】
      我站起身来,缓缓的挪到窗旁,靠在上面,左手摩挲着做工精美的花梨木栏。
      远处有桃花的香气,原来已是春日里了,我已在着床上躺了多久?自己都记不得了,一阵寒风吹来,我用手掩住唇,咳嗽声从唇边溢出,我笑了笑,原来这身子已经连春夜的凉风都承受不住了吗?
      门外传来新来的管家的声音,他走到门口,没走下去,伸手打了个揖,我想是担心被我传染吧,不过真可惜呢,我的病是深埋在骨髓里的,驱赶不得,也传染不了。
      “少爷,老爷请你过去。”
      我放下撑着窗的手,从一旁的屏风上拿下一件厚厚的白外套,将它裹上,向着门外一步一步地走去,管家等在门口,看到我出来,神情带着一种微妙的局促,也对,对一个快死掉的人总还是得有点尊敬的吧,
      “少爷,走吧。”他侧过身,指引着路。我勾起嘴角。
      “管家,请。”

      来到大厅,父亲正坐在桌前,右手不住地敲着桌面,手边的茶早已凉了。
      “不知父亲找言安来有何事?” 虽然身体还有些不适,但我还是恭敬的打了个揖。
      父亲端起茶杯,饮尽茶水。
      “言安,父亲这么些年...亏待你了。”他放下茶杯,示意我坐下,他看着我,目光里有我没见过的深沉。
      “父亲说的哪里的话。”我坐下来,低垂着头,嘴角却有一丝苦笑。
      他招手让我过去,我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我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是顺从他的意思,来到他的面前,他的手放在我头上,那股细小的颤动从我的头皮传到我全身,微微惊恐的睁大眼,自我染上一身病,父亲就再也没有和我如此亲昵了,我僵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言安,对不起”
      头顶传来父亲的声音,低沉而苍老。
      我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定定的看着父亲,入目的是花白的胡子和头发,“父亲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事。”
      “怎么会没有呢?”他呆呆的说道,然后视线又聚焦在我的脸上,面部线条慢慢变得僵硬,仿佛之前的那副样子只是他套上的一张皮,“言安,秦珞皇子…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是七年前那位不见的秦珞皇子?”
      他点了点头,把手收回去,“圣上这些年一直在找七皇子,但无奈人海茫茫,要寻他等同于大海捞针。”
      “父亲的意思是?”我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清冷的眸子仿佛被撒了一层冰碴,坚硬而冰凉。
      “若是圣上让我们白家来寻七皇子,那也是圣上对我们白家的恩戴。”他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给我,“你说是吧,言安。”
      我沉默着,最后还是接下了那杯茶,茶已经有些凉了,味道也真是苦啊,苦的好像连泪腺都被麻痹了。
      “我知道了,父亲。”
      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我这生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他微微笑起来,像是很多年前我还未染病时,看着我完整的背完出师表时露出的笑容,我记得他很久没有对我笑过了。

      片刻他便走了,茶具没被收起来,玲珑的瓷杯还泛着苦香,我提起壶,饮下早已冰凉的茶,笑声一点点从咽喉溢出,支离破碎成断断续续的呜咽,泪水混着茶水流进嘴里,苦涩的让人无法适从。
      谁都知道,七皇子在幼儿时就被人窃走,定是皇帝觉得白家的权力过于大了,想要警告我们别太得意忘形,便赐了这一个“恩戴”,呵,现在的白家,唯有我最没用,舍弃了,大概也没什么吧。
      我觉得一股腥甜的液体从我的喉咙涌上来,被我用力地咽了下。
      我走到自己院子里,看着去年种下的桃树,枝头上已缀满了花,满目的嫣红花瓣,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无声无息,软软的。
      原本完整的花瓣在我的脚下失去了本来的模样,碎裂开来,变成一滩模糊的花泥,在死去时被破坏掉了所有甜美的样子,化为丑恶的污渍。
      我想,我的一生就如同这花,被人狠狠的踩在脚下,没有人会对自己踩在脚下的东西感兴趣,也不会有人可怜一滩花泥,被踩在脚下,连仅剩下的面具也破碎干净,这就是我的宿命了吧。
      【二】
      从这个家出去,是那之后的第三天。我叫人砍了院子里那颗桃树,残枝上的桃花依然美的灼人,但不久它就会凋谢。
      身上没带什么东西,除了些盘缠,父亲大概是想弥补什么,但他在官场浸淫许久,估计已经忘了有些东西是无法用钱代替的,父亲还想让我带上几个家丁,但我拒绝了。
      大街上很热闹,几天的料峭春寒后,煦暖的风吹绿了所有的枝叶,孩童的欢笑和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仿佛呼应似的,我笑起来,真是美好的春日呢。
      不远处突然传来妇人的尖叫声,看热闹的人都聚起来,把那里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若是平常日子,我定不会去过问,只不过刚刚逃离那个是非之地,心情有些微妙。我上前去,拦住一个人“不知发生了何事?”
      那位小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公子是外乡人吧。”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我愣了一下,也对,我许久不出家门,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个“外乡人”了。那人见我没有回答,就自顾自的说下去“这位公子你是不知道啊,那被打的女孩是燕家最小的孩子,本来是挺受宠的,但前几日那家的老爷去了,而且那三姨太是个疯货,时不时来这么一遭,也都习惯了。”
      “那为何无人制止呢?”
      “呵!”仿佛我说了什么可笑的话,那人瞟了我一眼,“那家的事官府也来管过一两次,但那女孩性子倔,不肯承认,也就不了了之了,在那之后,也就没人管了。”
      我站在那里没有答话,那人看到我没有什么兴趣听下去了,便走开了。
      等着那骂声渐渐淡下去,人群也散开了,我便看到一个穿着素色衫裙的女孩坐在地上,身上都是些泥土,脸上是深红的掌印,由此就能看出下手的人是多么的用力,我本以为她会很委屈,但她那双眼睛里透漏着一种冷漠,衬着那掌印在她年幼的脸上显得无比的突兀,细小的手臂上有着一道道的紫红印记,我的眼神一暗,虽然我在家里并不受宠,但也没人这样欺辱过我,我走上前去,把她从地上拽起来“为什么不反抗呢?”她甩开我的手,伸出舌头舔了舔手上的擦伤,布满寒冰的双眼紧紧的盯着我,嗤笑一声转过身子,我皱着眉,看着她一步一拐的走进燕家大门,突然大喊一声“你要不要跟我走?”说完,我觉得喉咙里一阵嘶哑,就蹲下身子,轻轻咳嗽了几下。
      一双素色的布鞋出现在我的眼睛里,我抬起头,看到那女孩淡漠的脸“你是说真的?”我靠着墙站直了,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笑了笑“是真的。”
      我随着她走进了燕家,一路上她沉默不语的带着我快步走,我看到那些家丁丫鬟眼里深深的同情,感到心口发闷,突然,她停了下来,转过身,扫视了周围,淡淡的开口“你为什么要带我走,是在同情我吗?”我拍着胸口,让呼吸顺畅一点“你想留在这?”她看着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往前走,我向前走了几步,“既然你并不想留在这,那么跟我走。”
      “燕离”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抛下我,继续往前走“我的名字。”
      【三】
      我和她一起来到中堂,她推开木质的门,四下无人,只有黄铜色的门轴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仿佛是一个连所有声音都被囚禁的牢笼。盘在柱子上的兽瞪着落上尘埃的眸子,无言的看着我们。
      “有人来了?”
      巨大的屏风里突然传来声音,我惊了惊,燕离却习以为常的走上去。
      “母上,是我带人来了。”她做了个揖,尽管屏风里的人看不见。
      “是吗。”她淡淡的回了一句,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并不是在大街上看到的妇人,我想这就是燕家的大夫人。
      她是个长的很妖媚的女人,白色的素裙配上大红的唇,透着股诡异的气息,她抬眼看了看我“不知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我恭谨的打了个揖“在下白家三子——白言安,路过此处,特备些薄礼,请夫人收下。”我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将它交给了那夫人。
      “哦~”夫人伸手,鲜红的指甲搭上银票“白家三少只是为了来送些银票?”
      “并不是,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在下想与燕离小姐一起结伴去寻七皇子。”
      她没有说话,看向燕离,看到她没有拒绝,红色的唇抿起“那么就请少爷照顾好燕离了。”
      “自然。”

      她向燕离招了招手,燕离温顺的走过去,她从屏风后取出了一样东西将它交到燕离手中“自己看吧,老爷本是不想给你的,但你已经要走了,这东西自然是要还你的,但你记住,从今以后,你与燕家再无瓜葛!”
      是封书信,我看向燕离,她微微低着头,没有束好的头发从脸颊滑下,几乎遮住了她的脸,我只能看到她的唇发白,握着书信的手细微的颤抖,良久,我才听到她轻声的回答
      “好的,夫人。”

      我们出了中堂,压抑的气氛许久不散,我想开口,但音节却仿佛被冻结在唇边,不知道该说什么。燕离自顾自走着,顺手将信封拆开,一个圆滚滚的玉佩滚落到她手中,我仔细地瞧了瞧,是上好的白玉,上面刻着一个“珞”字,笔触犀利,像是大家手笔。
      燕离不在意的将玉佩丢给我,沉默的翻阅着手中的信,我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但燕离的表情却越来越奇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她走的愈发的快,我跟不上她,扶着墙重重的喘气,燕离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我,那个奇怪的表情已经不见了,只是眉毛挑起“我倒是忘了,你是个病秧子。”
      我笑了笑,“这倒是实话。”拍了拍胸口,“不过,那信上写了些什么?你变得怎么奇怪?”本来我也不该窥探别人的隐私,但燕离的反应让人忧心。
      她撇了撇嘴,将眼神转到一边,把手中的信纸递给我。
      “自己看。”
      【四】
      窗外春光正好,女人拿尖柄的簪子挑着摘下的牡丹的花心,八哥唧唧喳喳的,引的她眉头皱起。
      “明天这花就该开了罢”她喂了八哥几颗葡萄,挑起湿软的红唇,周边静悄悄的,只有花屏上的孔雀目光呆滞的望着她,她不再说话了,看着窗外。雕着精细花鸟的矮窗外是一株艳丽的牡丹。
      “这阙央宫也是许久没人来了。”

      “阙央?”
      我看了一眼白纸上的字样 回忆了片刻才想起 阙央是这王都中皇妃锦珞的住处。四季花草莺莺,又被叫做珞宫。           【五】
      凭着白家三子的身份,我很容易的带着燕离进了阙央宫。满园春色撩人,却冷冷清清,我们像无头苍蝇般,却也跌跌撞撞的找到了那主殿。照理皇家的宫室前都该有些护卫,可阙央宫前却无一人把守,仿佛一个死去的墓,连灰尘落地的声音也被死寂吞噬。燕离不自觉的伸手拉住我的衣袖,轻轻的拽了拽,我停住脚步,侧头看着她,燕离难得露出小孩子的神情,我的眼神柔和下来,握住她的手,“怎么了?”她没有回话,只是固执的不肯放开我的衣袖。“紧张了?”我微弯了眉眼,拍拍她的头,柔顺的发丝在我的指间滑过,带着莫名的情意缱绻。“走吧。”反正该来的总还是会来。绕着回廊走了许久,才来到了寝宫,没有什么人,我们便自己打开了木门。
      皇妃坐在贵妃椅上,略施脂粉的脸上勾起似笑非笑的神情抬起头看着门前的不速之客,神情却仿佛早就知道我们回来。
      我打了个揖,“白言安参见娘娘。”
      “免礼。”她瞥了一眼边上,宫娥低顺的退了下去,本就不热闹的宫殿变得更加冷清。
      燕离呆呆的站在一旁,我觉得冷汗从我的额角缓缓地流下,我伸手碰了碰了燕离的手,冰凉的温度在手指上传来。悄悄的看了一眼懒慵躺在椅子上的皇妃,她的眼角挑起,直直的看向燕离,眉头微皱,唇角却勾起了一个似笑又非笑的表情。
      “你来了。”
      她说,语气却像是对一个旧友。
      我看着锦珞娘娘,她的眼神却不在我这里,我意识到她在和燕离说话,微微侧过脸看着一旁的燕离,她也开了口。“娘娘•••认识我爹爹吗?”
      她抓着衣褶,头垂着,看不清表情。
      “呵呵,是燕大人吧,他的身体还好吗?”
      她卷起衣袖撑着头,笑着回话。
      “我爹爹,在几日前病逝了。”燕离说。
      “是嘛。”她不再笑了,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悲伤的样子,“连他也死了啊。”
      “白公子。”她突然话锋一转,“皇上是叫你去寻我的皇子吧。”
      我才想起七皇子是锦珞娘娘的孩子,当年七皇子不见后,锦珞娘娘便失了宠,自此便只待在这阙央宫,再不与人来往。
      “是•••不过。”我想找些借口,锦珞娘娘却打断了我,说道:“秦珞皇子,想是再也找不到了。”
      “娘娘不可这么说!”我急忙说道,这皇上的差事若是皇后都觉得不可能,那怎么得了。
      “白大人告诉过你秦珞的胎记吧。”锦珞娘娘看着我,眸子里的光芒深沉,我不禁接话道:“左肩上•••有一块朱砂•••”
      站在一旁的燕离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锦珞娘娘用左手撑着额头,眸子转向燕离,黑曜石般的眸子晕出莫名的情愫。我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惊恐在我的眼中弥散“不…不会吧…”
      “呵!白家三子果真聪颖,若不是你这身子…”她没有把话说完。
      我求救似的看向燕离,她的眼神震惊,右手下意识的捂住左肩,指尖都泛白。
      “为什么?”我死死盯着锦珞娘娘,燕离也看着她。
      她突然笑起来,掩住嘴,笑得竟不能自已“为什么?我也想知道啊,你们说,当初我为什么要进这宫墙中来呢?”
      她那副风情万种的模样,只让我感到苍凉。
      堂堂秦王朝的七皇子竟是女子,还被寄养在燕家,我突然明白了那日燕家大夫人所说的“再无瓜葛”是何意义了。
      燕离的眼眶微红,水汽氤氲在她的眼里,但倔强的不肯落下。
      锦珞娘娘伸出手,想要抚摸燕离的发髻,燕离向后退了一步,直直的看着她“还有些什么?”
      “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也不知像谁。”娘娘摇了摇头,端起手边的茶盏,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你知道,我们的家族吗?”良久,她放下茶,看着燕离,一字一词,清清楚楚。
      【六】
      “轩武帝在开国第三年,朝中爆发了一场内乱。轩武帝的妹妹与当时的大将军连城勾结,在西城门挑起了战旗。而当时结束这场内乱的,就是我们柳家的第一代家主,柳安成”她挑起眉头,指尖剥开杯子中的茶梗,仿佛在讲述着一场与她无关的戏。
      “连城的军力很强大,而尚远在异地的大军无法赶来,朝中陷入了一片混乱,而家主因为曾是药师,知道连城心口有病,便冒着危险潜入,将连城的药中加入毒粉,才化解了这场内乱。而皇帝也自此十分重用柳家。”
      “自皇帝辞世,嫡子即位。新皇帝便觉得柳家是个祸害,但轩武皇帝早就料到了这件事,将一个事关国家秘密告诉了柳家,而自此,各代皇帝都不敢再动柳家。”
      “什么秘密?”燕离急忙上前,追问道。
      娘娘深沉的看了她一眼,开了口,“地宫。”
      “什么?”
      我睁大了眸子听她吐出那两个字,震惊不已,锦珞娘娘仿佛早就料到我的反应般接话道:“就是地宫,藏着国家五分之一的财富。”
      “为什么?轩武帝会把这种事···告诉我们?”我看燕离迟疑了片刻,还是吐出了我们两个字。
      “呵呵,皇帝他可也不傻。”锦珞娘娘仿佛嗔怪的看着她,目光却又慈爱非凡,仿佛她们只是一对平凡的母女,但她说的话,却又是一对平凡母女间万万不会谈论的。
      “皇帝他虽告诉了家主地宫的秘密,但也让身为药师的家主在他自己身上种下了一种埋在血液中的蛊毒,若是要进入地宫,便要在特定的池子里放血,而需要的血量,几乎是全身的。”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眉头微皱着,透着极端厌恶的神情。
      “而在次之后,每代家主的女儿都继承了这蛊毒。”她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燕离,继续说道:“当年我嫁入皇家时,父亲也一度劝我,说这是皇帝的阴谋,我却偏偏不信。”她苦笑了下,“在我怀上你之后才发现皇帝图谋不轨,本来他是想趁我们□□好后套出地宫的秘密,可他却没想到柳家的女子一旦破了身,蛊毒也会随之消失,于是无奈之下,他只得等我把你生下来。我分娩的那天,他派了重兵把守在阙央宫前,外人都说是皇帝宠爱妃子,又有谁会想到他不过是为了一个财富的秘密?我也只好谎称是个男孩,但大约等你长到六七岁时,皇帝也看出你一点也不像个男孩,我只好请柳家的世交燕家来抚养这个孩子,并对外说七皇子被贼人窃去。”
      “但我万万没想到,皇帝居然还不死心。”她猛地一握手,清秀的眉头透着分明的怒气。
      【七】
      大殿的窗在此刻突然猛地开合了几下,随后落地式的檀木门突然被旋开,几十个带着刀的护卫冲了进来,在大殿门口排成了一个整齐的队伍。
      我和燕离惊呆了,扭过头来还没有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锦珞娘娘的眉头却越发的皱了起来,只见那侍卫间拥着一个人迈进了门中。
      “爱妃这样说,我可是会很伤心的。”那人摇了摇扇子,露出一脸悠闲自得的笑容,头发被绾成一个发鬓,光看面容很难估计他的年龄,他看了一眼燕离,笑容越发的浓起来,略细长的眸子眯了眯,看上去像是一只狐狸。
      “哦呀,朕的爱子终于回来啦。”他把头侧过来,笑容深不可测,“白公子干的不错呢。”
      我被他笑得一阵胆寒,却看见他身旁的侍卫已经不动声色的走上前来,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很容易的钳住了燕离细瘦的胳膊。
      “放开我的孩子!”锦珞娘娘几乎是尖叫着冲了上去,但另两个侍卫早已把她捂住嘴拖了下去。
      “爱妃想必也累了。”皇上开合了几下扇子,眸子仿佛趣味盎然的看着扇面的花鸟。
      “···毕竟···朕也有这么多年没见到你了···”他盯着燕离,脸上带着令人不快的表情。

      “是吧···我的女儿。”

      “你怎么会进来的?”锦珞娘娘奋力的挣脱出侍卫的桎梏,皇上用右手中的扇子轻轻敲了敲左手腕“你真以为你门前的那些侍卫是无缘无故消失的?”他的眼神凛冽,嘴角却勾着玩味的笑“锦珞,你还是太天真了。”
      【八——燕离】
      那天皇帝在锦洛娘娘耳边附语了几句后,娘娘就突然沉默了,我不知道皇帝究竟说了什么,但接下来的景象足以让我铭记这个日子。

      白言安的身子很弱,甚至比我还要差。他看见我沉默着低头,没说什么拦在了我面前。他的肩膀并不宽,甚至穿着的大衣都像挂在一个衣架子上,和皇帝面前的侍卫根本比不了,但又让我莫名的感到一阵安心。

      皇帝扬起扇子遮住嘴角,仿佛在掩住他快要提起的笑,伸手无所谓的一挥。两个侍卫立马冲了上来,我本想一把推开白言安,但他却很顽固,伸手掏出进宫时藏起来的小刀,手起刀落,我从不知道他也能这样彪悍,但他泛白的额角和溢出的咳嗽,无不揭示着我们现在糟糕的处境。

      皇家的侍卫也不是这么好撂倒的,那个侍卫被割开来一点皮肉伤,表情便变得恐怖了起来,他的速度极快,反手一把扼住了白言安的右手,手腕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蛮力,一柄小刀脱了手,在光滑的地面上打滑了几圈,发出的轻微声响却破碎了我最后的希望。
      “呵呵,没想到白公子功夫也不赖。”皇帝摇下扇子,想必他早就知道白言安不管怎样都会败在侍卫手上,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但一看到他那副嘴脸,我就想吐。
      “把他拖下去,敢在皇家面前亮刀子,白家是不是太大胆了些。”那个被白言安划伤的侍卫一抹脸上的血,仿佛是老鹰捉小鸡般把白言安的手腕擒住。

      “呵呵,把皇子带走吧。”皇帝微笑的看着我,神情温煦柔和,却仿佛是突然戴上了一副人皮面具,让我一阵毛骨悚然。
      【九】
      雕漆门紧紧地阖着,门外有花的清冷味道。
      “七皇子,已经换好了。”婢子抿着笑看了一眼铜镜倒映出的人影,又很快的垂下头去。燕离沉默地看着镜前的人像,一头乌发被绾成了一个高高的发鬓,眉眼被微提起,和皇帝却有几分相似,她自嘲般的对着镜子笑起来。
      “皇上让您梳洗完了便过去。”婢子说。

      “皇上有···向你交代些其他的事吗?”

      “皇上说···”
      婢子依然低垂着头,屋外簌簌的风声却把她的声音衬得愈发清晰。

      “皇上说,若是您去了,那位姓白的公子便不会有事。”

      燕离握紧了手里的木梳,尖的齿把她的手勒的有些生疼。

      “我知道了,你和父皇说吧,我会去的。”

      她斟酌着,还是用了父皇这两个字,窗外依然风声簌簌,仿佛预谋着一场无声的动乱。
      【十——燕离】
      我随着婢子来到了皇帝说的地方,他正喝着茶,看见我来,便把所有的婢子侍从都挥去了。

      “白言安呢?”我四下看了看,警惕的问他。

      “放心,白公子已经来了。”他仿佛是知道我要问似的,侧过头去示意我往后看,我一抬头,却看见白言安已经走上前来,眸子里呆呆的,什么神采也没有,仿佛一条干涸的河流。

      “你对他做了什么?”

      “放心,他没事。”皇帝咽了口茶,神色平淡的说道,“白公子有些吵闹,我不过是让他安静些罢了。”

      见我还是一幅皱起的眉眼,他不禁又笑了起来,细长的面皮诡谲而狡诈,“我自然有办法让他恢复,只是朕的皇子啊,比起一个外姓人,还是先和你的父皇谈谈如何?”

      “地宫的事,你知道的吧。”他说。
      【十一】
      我不等他说什么,在指端割开了一道道子,“这就是你要的吧。”
      他突然贪婪的盯着我淌下的血,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玉版放在地上,微微透着紫色的血顺着玉版繁复而不知是何物的沟壑流下去,仿佛是活物般慢慢组成了一个个字符。皇帝的眸子一亮,突然把玉版中间的一块圆突拧了出来,原来这玉版竟和这块地是拼合起来的,圆突一被拧开,血就顺着沟壑流入了中央,透过微弱的光可以看清那圆中原来也有些类似的沟壑!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皇帝突然笑了起来,不同于他往日的那些微微邪笑,却让人感到更加的恐怖。
      他直直的盯着我不在淌血的手,一手拿起刀子向我慢慢的走了过来。我想躲开,但我知道已经太晚了,他离我太近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底只剩下一片猩红。
      【十二】
      皇帝瞪大了细长的双眼,喉咙里发出汩汩的声音,混着血的泡沫突然流了下来,
      “啊——”耳边传来尖利的叫声,直到一股嘶哑的疼痛布满在嗓子,我才知道这是我发出来的,看着白言安就这样倒在地上,墨色的头发披散,像是交织不清的藤蔓,他的血濡湿了我的衣襟,手里死死的握着那柄小刀,眸子里依然呆呆的,风把他的头发混着血污粘在脸上,我把他的眼皮拉了下去,擦去了血污。
      他的面容平静,仿佛只是睡去。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想哭。
      有什么东西灌入了耳孔,但我知道不是风,耳鼓蜂鸣着,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白言安。”他的手有尚未褪去的温度,我提起那只手,连着手和手上的刀一起,刺入了我的胳膊。
      血像是一场下不尽的雨,滴滴答答的流下来,我想起他和我说过的故里的花,灼热的仿佛要将人的心脏燃烧。
      地宫的门缓缓的开起了,满目是金色的光,我的意识早已模糊,只是摸着言安的手,呆呆的看着。
      我笑了,不可抑制的笑了,跪下来伏在白言安身上“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手臂上的血还在流,混合着他的血,艳丽到绝望。
      “笑话,笑话!”
      我抱着他,回头望了眼皇帝,他脸上是还没有退去的贪婪和着不可置信形成一种狰狞的表情,面前的金库早已开启,万贯的财宝耀目的灼人。
      我拉起言安,跃入其中。大门在我们身后缓缓的关闭。
      这一世的浮华,终在这个时刻落下帷幕,再也不会开启。
      【十三】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
      “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
      吟游的歌姬拍着板子低低的压起了调子,远处天色渐昏,鸟雀发出哀婉的叫声。
      “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
      “我不负神兮神殛我越荒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点绛唇·艳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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