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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对戒 ...

  •   在Y城生活过的人,对Y城的印象总不会超过“繁华、纷乱、快速、高消费、压力大”这几个代表着浮躁和不安的词汇。生活在跟京沪齐名的城市,想要获得一份闲适的安稳,似乎太痴人说梦了。
      不过这些,都没能应验在左晓年身上就是了。
      清早,起床,早餐,下楼,打扫,开门,检查库存,这便是左晓年静谧的一天的开始。三年来,他悉心经营过世的父母留给他的书店,说不上兢兢业业,却也算煞费苦心。
      左晓年的书店名叫“经年”,写着店名的木板挂在门右边,小篆体,笔锋流畅,如行云流水,却不显张扬,温婉如玉,每每有行人路过,见字如此,总不难想像写出此字的人是如何的斯文素雅,不落红尘。年代久远的字体,衬着古色古香的木制门牌,经年的招牌总会让人由生平静安宁的感觉。
      曾经有一个女孩问他,经年,是此去经年的“经年”,还是经年累月的“经年”。他莞尔一笑,回答说:“都是。”
      是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三年前的一场车祸,双亲命丧黄泉,他虽得幸生还,却留下了病根,须从此不沾烟酒,精养身体,不能劳累,也不能剧烈运动。这样的身体,不若残肢烂骸悲惨,却也是留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罢了,世人挤破了脑袋想要的浮华,与他便没有了多大意义,一蓑烟雨任平生,足矣。
      亦是经年累月,人世百态,书中沉淀。鲜少外出,不能远行,左晓年已不会再沮丧悲叹,顾影自怜。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不管是世人的经历,还是前人的智慧,都能在书里获得一二,反复拜读,日月积累,胸中有墨,治国方略不敢奢望,知事明理已然足够。
      进门看左晓年的书店,仿佛进入了大学时候的图书馆,靠墙的地方有几张桌子供人在那看书,几排竖着摆放的书架上,摆满了中外各色名家小说、游记感悟和术业总结。却不见时下铺天盖地供销皆好的考研、公务员考试和各类资格考试的参考书籍。鬼门关走过一次的人,已不想再为了几分利益,去接触那一些磨人心志的东西。
      每当有人买书的时候,左晓年会先拿雪梨纸把书包起来,然后再把包好的书放到纸袋里交给买者。这样的包装,他的利益又少了许多,左晓年大学念的是文学院,身上总免不了有一些文人的浪漫主义和文艺范,他喜欢把书视如珍宝的感觉,也希望买书的人明白,他买走的不只是价值几十块钱的东西,而是值得揽进怀里珍藏一生的智慧。
      书店远离闹市,平时不会有太多的客流,闲来没事的时候,左晓年自己会拿书架上的书细细研读,曾经喜欢的旅行,现在已成奢望,所以他喜欢游记类的书籍要多一些,看着字里行间描绘的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细细品读世间的奇妙。学生时代爱看的三毛,现在也会时常拿来阅读,温故知新,每一次总能有一些新的感悟。有时看书乏了,他会摆出文房四宝来练练书法,别人总以为招牌上的字是名家墨宝,他却从来没有告诉他们那是字是出自于他。偶尔起了玩心,他会在包装用的雪梨纸上面写一些字,完全是随性而写,也不会太在意格式和内容,他总会想,如果有人的心意跟他一样,那个人会在打开包装后,再拿那张雪梨纸来把书的封面起来,不让书本有半点的损毁,如果那个人能在这个时候看到他写的字,或许还能博君一笑,那他所做的这些功夫,总不是白费的。
      这样的生活,风平浪静,波澜不起,温温暾暾的,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惊心动魄,更没有功成名就,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久了,总会烦腻。而左晓年却爱极了这样的生活,没有拘束,无须做作,在自己的世界里,恣意挥洒。

      肖源第一次来到经年的时候,Y城的秋风刚起,当时左晓年正在练字,摊开的宣纸上,已写满了他随性写下的字,大小不同,字体不一,他的嘴角却是始终弯起的,看得出来他乐在其中。许是因为如此,一向行事风驰电掣的肖源,在那一刻放慢了步调,放轻了步伐,走到左晓年身边,安静地看着他泼墨挥毫。而左晓年却也真毫无察觉,直到肖源忍不住称赞他写的字很好,他当下一惊,本来磨墨的手也随本能一抖,墨条掉落,溅起的墨汁就沾到了肖源的手上,污了无名指上的戒指。
      “对不起,我刚才被吓着了,我不是故意的。”左晓年赶紧拿来纸巾,让肖源把戒指摘下来,他帮着擦拭,见肖源的手擦不干净,便领他到楼上的洗手间。
      “没事,是我不好,吓到你了。”肖源无所谓地笑笑,在洗手间把手洗干净,接过左晓年递来的毛巾把手擦干净,“我见你刚才写字写得投入,没想打扰你,突然出声惊到了你,你别介意。”
      “不会不会,对不起把你衣服都弄脏了,不好意思。”左晓年一直摆着手,声音不大一直在道歉,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那咱们算是扯平了,我不用抱歉,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了。”肖源跟着左晓年下楼,想起自己来此处的目的,便问:“你这里有精装版的资本论吗?”
      “有,请跟我来。”左晓年带这肖源来到一排书架前,抽出书本递给他:“这个可以吗?”
      肖源接过书,精装版的资本论,包装精美,纸质良好,翻开书本,里面还有淡淡的墨香,当下决定购买。
      左晓年拿着书本来到收银台,拿起一张雪梨纸细心地把书本包装。肖源站在边上,看着这个大男孩小心熟练地包装起书本,宛若倾世珍宝般珍视,下垂的刘海下,精致苍白的脸平静安宁,纤细灵活的手指不停摆弄手上的雪梨纸,整个人沐浴在残阳的余晖里,忘却了世事,淡漠了情愁,没由来的,肖源心疼起这个纤弱的青年。
      接过付款,道一声谢谢光临,左晓年便坐在椅子上发呆。直到秋风把桌子上的宣纸吹响,他才想起来笔墨纸砚还没收起。走到坐姿旁边,要把用过的纸巾清理,却忽然想到刚才客人摘下的戒指似乎还没戴回去,拿起一团纸巾摊开,戒指果然还在里面。
      慌里慌张地跑出去,循着客人走的方向狂奔,忘记了自己不能剧烈运动,只想着他发现戒指不见了会多着急。肖源是开着走的,左晓年一直追到大马路的路口都没有追上他的车。跑几条街,平常人也就是喘喘气,左晓年却是到了极致,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努力喘着气,试图缓解胸口的疼痛,左晓年沮丧地看着手里精致的戒指喃喃自语:“他都没有发现你不见了吗?可怜为了将你还回去我都跑不动了。”铂金在残阳的映射下发出冰冷的光,似乎是在回答左晓年的问题。
      一双皮鞋出现在左晓年的视线里,接着头顶传来一声询问:“你是要找我吗?”夕阳下,肖源的淡笑驱散了左晓年的沮丧和惊惶。
      费力地撑着地面站起来,左晓年摊开手掌对肖源说:“您忘了戒指。”
      肖源这才想起自己遗漏了什么,赶忙接过戒指戴上,又报歉又感激地看着左晓年:“我忘记了,还麻烦你跑那么远,谢谢你啊,如果它不见了我要挨骂了。”
      左晓年摇摇头,说了声没事就要往回走,却被肖源叫住了。
      “你不舒服吗?”
      “没事,只是太久没运动了,突然跑那么久有点累。”即使已经很难受了,左晓年也不想让他担心,如果又多出一些负罪感,那就更要不得了。
      “我送你回去。”肖源很清楚运动疲乏和身体不适的区别,没有理会左晓年的推辞,扶着他上车就开车把他送回去了。
      一来二往的折腾,回到书店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肖源扶着左晓年上楼,又帮他倒了杯水,又问他有没有药,把药找出来后看着他吃下,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你,不能剧烈运动吗?”坐在左晓年的床边,肖源试探性地问。
      “嗯,几年前出过车祸,医生说要静养,避免剧烈运动。”
      “那你为什么还要追出来呢?正常人回去后发现戒指不见了,总会回来找的吧。”
      “那如果你忘记在哪里掉的了呢?戒指就找不回主人了。”左晓年疲惫地闭上眼,不想让肖源看到他悲伤的神色,小声地说:“被遗漏,被留下,被忘记,很难过的。”
      肖源许久无语,只好帮他掖了掖被子说:“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看你,楼下我帮你关门,你不用起来,好好休息吧。”说着就往门口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走回来问:“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左晓年。破晓的晓,年龄的年。”
      “小年,我叫肖源。小月肖,源泉的源。”说完就走出去了,这次,没有回头。
      左晓年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已被药物缓解了疼痛的胸口,像被春日的阳光照过。

      肖源说的有空来看他并不是空话,第二天是周末,肖源在左晓年开门后不久就提着一篮水果出现在经年的门口。
      其实前一天晚上离开的时候他没想那么快就回来,毕竟在这个越来越冷漠的大都市里,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顾及和一个陌生人的仁义。只是他晚上回去,拿出包装好的书,小心地把雪梨纸拆掉,在雪梨纸的中间,他看到两行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脑海中出现左晓年沐浴在夕阳下安静的身影,想起他坐在马路边上,看到他时的脸上转瞬即逝的沮丧和惊惶,想到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说被遗漏,被留下,被忘记,很难过的,心里生出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情绪,想着能有一个善良的朋友也不错,加上第二天又是周末,就开车来到了经年。
      左晓年看到肖源的时候很是惊奇,就算他再不懂人情世故,昨天晚上的话也会当作客气的说辞,没往心里去,清早开店就看到肖源提着水果出现,倒教他慌了手脚。
      肖源好笑地看着手忙脚乱的左晓年,自己熟门熟路地走到书店的桌子上坐下来,询问他身体好了没有。左晓年傻愣愣地点点头,杵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肖源平时习惯了跟各种类型的客户交流,和左晓年沟通自然不成问题。没一会儿就由左晓年喜欢看的书聊到了旅行。肖源的工作时常要加班,很多时候假期都积在一起,所以他会在公司不忙的时候申请年休连带加班的补休一起,常常能申请到一个月,漫长的假期他会备着旅行包车门旅游,看看风景,体会不同的风土人情,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收获。将旅行的经历告诉左晓年,他总会听得很认真专注,眼神灼灼,满脸的羡慕。
      此后,肖源没事的时候总会到经年和左晓年聊聊天,有时候会带上自己旅行时拍的照片,有时候会带上旅行时买的纪念品,偶尔下班了赶上饭点,他还会跑到左晓年家里蹭饭。这个秋天,因为肖源的出现,左晓年的生活不再孤单。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左晓年会期待肖源的出现,每次肖源打电话来说要过来蹭饭,那一顿晚饭他总会做得特别用心,没事的时候,他也会回想肖源和他说话的样子。这样的情况,他不知道好不好,只是肖源是几年来唯一一个真正走进他生活的人,他想好好珍惜。

      将近12月的时候,肖源突然跟左晓年订了300本书,书名都没有说,只说是要给中小学生看的,让他帮着选。
      肖源的公司,每年都会为贫困山区的孩子捐赠书籍和衣物,眼看今年的冬天到了,肖源决定亲自带队到山区里把过冬的衣物书籍发给孩子们。肖源没有可怜左晓年的意思,他了解左晓年的为人,认为把订单交给外面那些唯利是图的书商,倒不如给爱书如命的左晓年,因为这个善良的人一定会为那些孩子认真挑选每一本书。
      肖源说,他第一次来买书的时候,回去看到雪梨纸上面写有字,他说这种感觉很好,像是得到了祝福的感觉,如果每一本书上面都写上一些句子,到时候孩子们拿到书的时候,看到那些句子一定会很开心。左晓年便答应了下来,只是300本书,左晓年光是认真挑选就花去了不少时间,又要一本一本的包起来,还要想着在雪梨纸上面写什么,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肖源就每天过来帮忙,他不敢自己包装,只在雪梨纸上写些句子,左晓年包装好之后,他帮忙放到纸袋里。这一次,肖总监破天荒地没有教唆他那一帮可怜的手下来帮忙,自己一个人,每天跑到经年报到,和左晓年在一起,他总感觉时间都慢了下来,心里总会觉得软软的,这样的时间,他不想有别人来打扰。
      临行前一天,左晓年突然问他可不可以跟着一起去,他想看看那些孩子们。肖源想着车反正还坐得下,山区里面空气好,对他的身体也好,虽然路上辛苦,但总还有他照顾着,就答应了下来。左晓年得到准许,包书的时候都笑了,深秋气寒,他却仿佛是活在春天里,整个人周围的空气都活跃了起来,肖源看着他的笑,心跳便失了规律。
      第二天出发,肖源亲自开车,让左晓年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断询问他是否舒服,看着他的脸色调整车速。山路难走,肖源把车速降低,努力开得平稳,左晓年还是苍白了脸。好不容易下车,却不是到了目的地,而是前面山路崎岖,已经能够不能再行车,山里的人或是赶了牛马,或是自己挑担,帮着把物资运上山,肖源就在人群后,扶着左晓年慢慢往山上走。
      山里的孩子,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肖源他们到达学校的时候,那些孩子就站在校门口,一双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接过左晓年递给他们的衣服和书本的时候,小脸蛋漫溢着幸福和感恩。城里人都不屑去看的纸袋子和雪梨纸,他们却珍惜地收起来,舍不得丢弃,左晓年看着,边走过去教他们用雪梨纸把书包起来,起初因为怕生,只有几个孩子敢过来围观,后来看到包好封面的书本,那些孩子都跑过来把他围住,叽叽喳喳的,让他也教教他们。
      肖源站在不远处,看着被一群小孩围起来闹着,却没有一点不耐烦,反倒笑得很开心的左晓年,感到心里有些东西逐渐瓦解,慢慢脱落,最后都化成了一汪春水,把他整个人都柔柔地包裹起来。
      一切都打点好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山路难走,回去是断不可能的了,山里的人热情,便在学校旁边腾出了屋子,搭好床铺,铺上了棉被,让他们晚上就住在那里。晚饭的时候,各家都把家里的肉蔬拿出来,一起招待了他们,左晓年惶恐,不住地说谢谢。
      山里条件不好,要洗澡已是不可能,肖源借了个盆子打了些水,两人洗把脸,和着衣服就睡下了。半夜的时候,肖源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怀里钻,他一向睡得浅,一有动静就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左晓年埋头在他胸前,双手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想来是山上夜里冷,他受不了了,循着温暖的地方就靠上来了。肖源伸手把他抱紧,闭上眼睛重新入睡。
      左晓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他追着肖源的车到马路边,要把手上的戒指还给肖源,肖源却紧紧地抱着他,不停在他耳边说:“小年,小年,我喜欢你,喜欢你。”醒来天已大亮,阳光透过门缝照进屋里,左晓年感觉到腰上的手,小心抬头看肖源熟睡的面容,不敢随便乱动,许久,低头又将额头抵在肖源胸前,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肖源醒来,告别山里的人便带着左晓年和公司的同事下山了,遇到难走的路,他伸手想扶左晓年一把,左晓年却摆摆手说不用,他可以走,肖源只当他休息好了,也没在意。车上,左晓年一直闭着眼睛休息,肖源看着他脸色还是好,只把车速放慢,也不去打扰他,一路无话。
      回到Y城,将左晓年送到经年,嘱咐他好好休息,肖源便驱车到了公司,报告整个行程的情况。
      第二天,肖源接到通知,出差去了大连,一去就是5天。临回来的时候,他想起左晓年出生在Y城,大学也是在Y城完成的,没去过北方,肯定对北方的东西挺好奇,便到附近的街上,寻了几样有特色的小玩意儿,打算回去送给他。
      回到公司那天是周五,肖源跟总经理报告了出差的情况,下班便到经年找左晓年,却见经年大门紧闭,楼上没有灯光,像是没有人在的样子。打左晓年的手机,电话里传来礼貌的女声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肖源虽然觉得奇怪,却没有多想,他想或许是左晓年出门找朋友不方便接电话。
      第二天下午,肖源来到经年,门依然没开,打左晓年的手机,仍旧关机。一连好几天,肖源终于发现不对劲,左晓年失踪了。
      天南百货营销策划部的虾兵蟹将们这几天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以为他们家肖魔王平时已经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现在才知道之前的肖魔王即使可怕,那也是在合理范围内的,现在的肖魔王已然成了伏地魔,交待的工作没问题也要挑出问题,挑出了问题就要摔东西骂人,所到之处哀鸿遍野满目苍夷。部门上下哀嚎四起却是敢怒不敢言,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左晓年失踪的一个星期里,肖源彻底乱了阵脚,他认识左晓年几个月,只知道他父母双亡,身体不好,却不知道他有什么朋友,平时喜欢去哪里,每天打他的电话都是关机,却有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又不敢随便报警,这种由心底萌生的无力感让他整个人都抓狂了,只能把一肚子的邪火全发泄在一帮手下身上。

      山里冬夜特别寒冷,左晓年总是要裹着棉衣才敢坐在屋前的空地上。在Y城住了二十几年,左晓年已经习惯了看不到星星的夜晚,初来这里夜晚见到漫天繁星,让他惊奇了好久,此后的夜晚,他总是要坐在门前的空地上抬头仰望天空,有时候天上没有星星,他就坐在那里,想着那个他喜欢的人,然后带着淡淡的哀愁,回到他们曾经一起住过一个晚上的屋子里,躺在那张他们一起睡过的床上,枕着心上人的名字,进入梦乡。
      重回山里已有半个月,除了条件苦一点,其他都还好。他要感谢他那张还没被丢弃的大学毕业证书,和这几年看书的积累,让他在这里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没有遇到太多的问题。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个当初教他们包书的大哥哥,下课的时候,他们喜欢围在他旁边,听他讲外面那些他们没有见过的一切。左晓年会把肖源告诉他的经历在告诉这些天真的孩子们,每次他都能想起当初肖源告诉他这些的时候的样子,一遍一遍,肖源这个人的一切,都在他心里生了根。看不见,只能怀念。
      这天,忽然有孩子问他手机是什么样子,真的可以听见好远的地方的人的声音吗。其他的孩子一听,也一起好奇地问,左晓年不忍心让孩子们失望,就拿出了久未用过的手机,开了机,正打算找一个可以聊天的人打个电话过去,手机就响起来了。
      肖源的电话,他不想接,周围的孩子却兴奋地说:“它响了,它响了,老师你快听啊。”只好按了接听,把手机拿到耳边。
      “喂......”
      几乎没等他说完一个字,那边就传来肖源着急的声音:“你在哪里?”
      “老师,老师,有声音吗?”旁边的小孩七嘴八舌地问,左晓年只好把手机放下,开了扬声器。
      肖源没有得到回答,又问了一次:“小年,你在哪里?”
      孩子们听到手机里真的有声音,都兴奋地叫了起来,左晓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肖源的问题,就挂了电话,重新关了手机。小孩子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都纷纷跑去和伙伴分享,左晓年就在小孩子的欢笑声中,黯淡了神色。
      肖源不知道,他已经没有办法面对他,被一个同性喜欢,对于一个有家室的人总归是一个烦恼,与其被他讨厌,还不如带着一些快乐的回忆远离,是他喜欢肖源,那这份喜欢所带来的相思和哀愁,就由他一个人来承受好了。是他要离开,就不算被丢弃,只要肖源记得他,他就不会被遗忘,没有被遗漏,没有被丢弃,没有被忘记,他就不会难过。
      这天晚上天空没有星星,左晓年却在空地上坐了很久,白天的心慌,他要靠这静谧的夜晚来平复。走到学校门口,左晓年看着门前蜿蜒的山路,想着远方的心上人,不知此刻他在做什么,会因为他的不告而别生气吗?
      山路上忽然有点点光亮在移动,忽隐忽现,左晓年以为他看错了,那点光亮却越来越近,他的心跳突然变得奇快,扑通扑通的,像是要跳出身体了。直到那点光亮就在眼前,左晓年失神地望着走近他的肖源,半月未见,他似乎憔悴了不少,胡子像是几天没刮,就算是在夜色中,他也能感到肖源的双眼一直在看着他,他的身体就要被那两道视线戳出洞来了。
      让他失了冷静发了狂的人就在眼前,怔怔地看着自己,神色里尽是惊讶和忧愁,肖源看着左晓年,一路上急欲找出口发泄的怒火瞬间没了踪影。
      相顾无言,肖源用力抱住眼前纤弱的身躯,双手紧扣在他腰间,像是永远不要放手。

      简陋的房间里,昏黄的灯光照着床上的两个身影。左晓年坐在床上,正在想怎么跟肖源解释,肖源就先开了口:“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这里?”
      “我......”
      “为什么不开手机,你知道我找不到你有多着急吗?”
      “肖源......”
      “明天跟我回去!”
      “肖源,”左晓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低着头说:“我在这里挺好的,我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这里的空气很好,对我的身体也好。倒是你,你明天赶紧回去吧,你能来我很高兴但是你这样出来,你的家人会担心你的。”
      “你跟我一起回去。”肖源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左晓年还是摇摇头:“我一直以为,我这一生都只能守着书店平淡的孤独终老,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可以活得更有意义。我可以为这里的孩子带来希望,可以在他们的人生,在他们的思想里留下一些影子,我觉得这就是我最好的归宿了。”
      “他们是你最好的归宿,那我呢?”肖源觉得自己又要动怒了。
      “Y城有你的事业和你的家人,你的归宿应该在那里的。”左晓年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点鼻音:“你的太太会是你最好的归宿的。”
      “什么太太?”这下肖源困惑了。
      “你的太太啊。”左晓年抬起头看他,眼中已有了水汽:“你不是结婚了吗?”
      “谁说的?我没有结婚!”肖源后面一句话几乎是用吼的。
      “可是你戴了戒指啊......”左晓年小声说。
      “戴了戒指不代表一定结婚了吧!”肖源一字一字说得咬牙切齿。
      这次换左晓年疑惑了:“可是我当初把戒指还给你的时候,你说不见了会有人骂你啊!”
      “是会有人骂我啊。”肖源说着就把戒指摘下来说:“不过那个人是我妈。这是我妈妈自己设计有专门让人做出来的,这不是一个戒指,而是一双对戒,她让我碰到合适的人的时候,就把它分开,把其中一个给他。如果我弄丢了她一定会骂我啊。”肖源说着就把戒指分开,把其中一个戴回自己的无名指,另外一个拿在手里,又执起左晓年的手说:“现在我想把他戴在你的手上,你愿意吗?”
      肖源不知道,左晓年的脑子里都是他刚才说的合适的人这几个字,合适的人,他自然不算,所以,左晓年看着肖源说:“不。”
      “你真的不愿意吗?”
      左晓年的回答,依然是摇摇头,他努力抿紧了嘴唇,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好,很好。”肖源起身,打开门,在左晓年的尖叫声中把戒指扔出门外。
      左晓年慌乱地找出手机,着急地跑出门外,在黑暗中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一点光亮,想找到那枚小小的戒指,可是来来回回地找了好几遍都不见戒指的影子,他眼里氤氲的水汽,终于变成了连珠的泪线,滑落脸庞,坠入黑暗。
      “你既然不愿意接受,那还找它做什么?”肖源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为什么?”左晓年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哑着声音问:“那么重要的东西不是应该好好珍惜的,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就丢弃?”
      “我母亲说,这双对戒本来是一体的,就好像我一个人,当我遇到我爱的人,我把其中一个戒指交给他,就像把我自己的心交给他,我的心只有一颗,拿出来就放不回去了,你不要,我只好把它丢掉了。”
      “不应该是我的,你应该值得更好的人来爱你,而不是我这样一个半废了的病人。”
      肖源走到左晓年面前,伸手把他埋在膝盖里的脸抬起来,帮他擦干满是泪痕的脸,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病人,你是我要用一生去珍惜疼爱的人。你也不是什么废人,你只是需要温柔的呵护。”
      “可是我是个男人啊,我会害了你的。”
      “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会不知道你是男人吗?”
      “你知道周围的人会怎么说你吗?”
      “这些人我管不了,我只管让你爱我。”
      “你的家人不会同意的。”
      “他们会同意的,只要我告诉他们,你是我的爱人。”肖源再次执起左晓年的手说:“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要用这枚戒指把你套牢了领回家圈养了。”说着,就变戏法一样拿出本该不知被丢到哪一个角落的戒指。
      戒指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左晓年还是觉得不真实,愣愣地看着肖源,刚要开口,就被他拿食指抵在唇上,“现在,”肖源在他唇边蛊惑着说:“我想听你说,你爱我。”
      “我爱你......”声音消失在随之而来的亲吻中,热情如火,把左晓年烧了个通通透透。
      躺在曾经睡过一个晚上的床上,肖源抱着左晓年,不住在他的耳边落下轻吻,劝说他跟他回去。
      “可是这些孩子怎么办啊?”左晓年受不住痒,不断地把头往下低,闷闷地开口。
      “还有其他的老师,过几天会有志愿者过来。天气越来越冷了,山上湿气重,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你要是想回来,就等冬天过了,天气暖一些再过来好不好。”
      情人在耳边轻声细语地哄着自己,任左晓年是铁石心肠都要动摇了,何况他本就是个心软的,踌躇着,还是答应了。而我们的肖恶魔此刻心里一边暗爽一边算计着:回去就把你牢牢圈住,让你离不开我~
      当晚,左晓年在肖源的怀里做了一个甜甜的美梦,梦里他和肖源生活得很幸福,每天早上,肖源都会轻轻把他吻醒,对他说早安,戴着原本是一体的戒指的手,十指相扣,原本刻着拉丁文的“爱”现在被分开,一颗心刻在了他的戒指上,一如当日谁的誓言。
      我把我的心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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