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最后的最后 ...
-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城池。那里终日迷雾缭绕，阻挡任何人的目光。就算你站在城门口，一样不知道一墙之隔的那里，是兵荒马乱或是春暖花开。
但是，有的时候，你可以从那一丝半点的海市蜃楼里，窥见那城池景色一两分。
宁城大学的传达室，橱窗上有许多无人认领的信件或者明信片。洛斐在寒假之前去那里把地址标明系自己的来信或退信一一领回来，找得到人的把信件给送过去，找不到的，便是洛斐的了。
有一些人还活在过去里，比如说那封信上的收件人是寄件人寄给当年的自己的。可是，永远到不了过去。也有人写了告白的信，地址含含糊糊，连名字都是自己心里偷偷取的那个昵称，寄给的只是自己心里一份虚无缥缈的希望。
洛斐把那些信小心翼翼拆开，抱着一种微妙的心理，窥探地下城的秘密。
洛斐把那些虚无的地址都叫做地下城。她收到的信里，包括了她自己寄给地下城的信，寄给她的卢家诚，然后那些信绕城市一圈又回到自己的手里。
洛斐为什么喜欢卢家诚？有些时候，爱情只是对了眼缘，所以不可自拔。恨不相逢未嫁时，既有夏秦，何生洛斐。洛斐不是没有人追，只是千般万般的好，都不及当初那惊鸿的一瞥。
洛斐闭上眼睛细细想这半年里发生的事情。娇气而小小跋扈的莫苓玉，和夏秦一样对爱情很将就的沈臧，沉默又傲娇的卢家诚。她那时候，是看到了卢家诚对待夏秦的温柔，是看到了别人的深情而自己一往情深的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洛斐伏在桌子上低低笑给自己听。
桌子上摊开的七张明信片。是同一个人寄给已经远去的恋人的情书。
除夕的寒山寺钟声响起，他说他知道得不到回音，如果谁看到了他的地下城，麻烦帮着收一下。
从三月的江南，他说他在断桥上，雷峰塔的倒影里找寻不见当年情深如海的白蛇，听闻的传说里，许仙背叛了他的发妻，落发出家只是对自己心灵的救赎。
洛斐想，这个人写这些的时候是不是带着微笑的？
四月江南，清明时节雨纷纷。明信片里都是春雨的味道。铁画银钩从一片绿意里凸显出来。他说西湖边上苏小小的墓碑旁有豆蔻年华的小女孩来祭拜，不知道是不是来祈求一份才情。可是慕才亭已经寥落，苏小小自己的良人都已经做了古。他在悲伤的句子旁画了一个笑脸，洛斐忍不住笑了。
六月的曲院风荷。他写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他说，涉江采芙蓉，却没有了可以送的那个人。
第五张明信片，八月的承德，明信片上寥落的宫廷，背后天高地远。他说，我已离开江南，我打马而过的时候东风已远，春帷沉重，我是归人，却没有等我的那个人。
第六张，十月的西藏。天地宽阔，他说你站在这里的时候觉得你触摸的到天堂。没有遇见仓央嘉措，也没有找到玛吉阿米。但是在布达拉宫里看见了文成公主沉重的爱情。
十二月的杭州，断桥残雪。他说他回到了江南，等待打马而过的过客，希望上天看见他的深情，让奇迹发生。
洛斐细细收起了这些寄往地下城的思念，收拾行李打算去路过一下地下城之外的江南。她想她或许还可以路过一下卢家诚和夏秦。
如果不是因为卢家诚，说不定可以和夏秦做好朋友。夏秦那个人，护短得要死。作为一个局外人，她看到了卢家诚看不到的事情。夏秦怎样在这个并不清白的象牙塔里给卢家诚最平坦的路。卢家诚即使很优秀也只是个新手，不可能不出错。她知道夏秦在中间起了什么作用，夏秦借别人的手来帮助卢家诚，自己去帮卢家诚弥补不足的地方，而那个人从来不知道。这是他们的爱情，和洛斐没有关系。
她做了什么？她为了卢家诚利用了伪装善良去接近莫苓玉，借莫苓玉的手只为了让夏秦难受。可是结果让她更难受。只是把卢家诚推向了夏秦，而莫苓玉失去了沈臧。她害得莫苓玉被孤立，可是那个女孩子依旧信誓旦旦要保护自己，要帮助自己得到卢家诚。
洛斐拽紧了手，她不是没有卢家诚就不能活。有的时候别人的悲伤可以抚平自己的悲伤。洛斐才19岁，为什么要背负这么沉重的暗恋？说不定她可以跟卢家诚说，“多年以后，如果你不娶夏秦，一定要记得来找我。洛斐没有放弃，洛斐的爱情不想那么沉重。”
有一个传说，说的是有那么一只鸟儿，它一生只唱一次，那歌声比世上所有一切生灵的歌声都更加优美动听。从离开巢窝的那一刻起，它就在寻找着荆棘树，直到如愿以偿，才歇息下来。然后，它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荆棘上，便在那荒蛮的枝条之间放开了歌喉。在奄奄一息的时刻，它超脱了自身的痛苦，而那歌声竟然使云雀和夜莺都黯然失色。这是一曲无比美好的歌，曲终而命竭。然而，整个世界都在静静地谛听着，上帝也在苍穹中微笑。因为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最深痛的巨创来换取……
洛斐在除旧迎新之际，带着地下城的一角，去到那个情深如海等待归人的人身边，说不定还能擦肩而过。
沈臧在寒假前申请了赴台做交换生。
没有了夏秦的沈臧还是原来的沈臧。沈臧偶尔会想，一个红袖添香灵魂契合的恋人重要，还是一个光明璀璨的未来重要？然后失笑，果然年少的爱情不怎么靠谱，在夏秦和未来之间，他一定会选择未来。就算不和夏秦分手，他现在一样会选择去做交换生。所以，存在有其必然性，分手之后只是让他走得更心安理得一些。
两年以前，沈臧初来时，心高气傲，不可一世。一曲《凤求凰》虽然打着嘤鸣求友的旗号，实际上却是抱着曲高和寡的心态。他沈臧阳春白雪，却一个知己也无。
然后他遇见了夏秦。
夏秦的次韵《凤求凰》。他记得夏秦为《凤求凰》作的小序，“且将闲笔，赋万古情长。笑骂由我，逐夕阳秋凉。”一句惊艳了他的心。夏秦大约就是他要找的那个红袖夜添香的人。
所以费劲心思不期而遇。所以小心翼翼告白。
都是骄傲的人，约好了不适合的话可以单方面分手。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进夏秦的心里，可是他最后终究轻易丢弃了夏秦。
夏秦心里的弯弯绕绕他知道却从不言明，他享受自己被夏秦小心翼翼对待的的感觉。他身边有很多的人告诉他，夏秦没有把他放在第一位，夏秦不值得他的一心一意。
滴水可以穿石。他失恋，而夏秦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洒脱放手。舍不得的却是自己。过尽千帆皆不是，他只能想，夏秦独善其身，是不是也是在等他回心转意？
夏秦身边的人从来不多。大学两年，她身边只有文霞和沈臧，还有她拼死护着的社团的伙伴。很多人夏秦连名字都没有记住，他们却是夏秦的死忠。夏秦不好过，沈臧亦然。
可是再没有人像他那般接近过夏秦。
至少他一直这么以为。
夏秦不乏追求者。沈臧从未想过卢家诚会是其中一个。甚至没想过卢家诚会得偿所愿。夏秦的追求者几乎都是小学弟。同年级的因为沈臧的存在都望而却步，低年级的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沈臧在等，等夏秦发现最适合她的只有自己。
卢家诚在夏秦面前和他在沈臧面前完全是两个模样。沈臧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可是卢家诚对夏秦的过分感兴趣让沈臧生了危机感。但是卢家诚可能是另一个炮灰。因为没有人比自己更适合夏秦。
所以，沈臧答应了莫苓玉的告白。这一团乱麻先断个干净才有再从头的机会 。
所以，是他自己给卢家诚创造了机会。
这世间从没有后悔药。夏秦喜欢了别人。
沈臧过生日，莫苓玉和他的朋友们为难夏秦的时候他不说话。他希望夏秦能来可是不希望看见夏秦和卢家诚在一起。
虽然他们没有承认，但是，沈臧是知道的，夏秦对待卢家诚的不同。就是当年对沈臧的翻版。可是夏秦对待卢家诚的温柔已经胜过了当年对待自己。
沈臧只是嫉妒了。
莫苓玉打了夏秦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更意外的是卢家诚毫不犹豫地反手打了回去。
就算是为了夏秦，他沈臧自认是做不到的。沈臧担不起欺负女生的恶名。他那么骄傲。
然后，一切真的都回不去了。因为夏秦放下了。
洛斐在晚会上表白的时候他坐在里夏秦很远的地方。歌词里说，“千载相逢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他一瞬间想到，卢家诚如果被洛斐感动了多好。
可是那又如何呢？不过是为夏秦多添了一道伤痕。他的申请已经批了，自认不会为了爱情放弃赴台的机会。
所以，还是祝福夏秦吧，但愿卢家诚是她的良人。
最后的最后
一个寒假而已。洛斐从江南回来，和莫苓玉更加亲密了。但是对于卢家诚，已经没有了飞蛾扑火的热情。
没有伪装的洛斐，和夏秦何其相似。但是她不是夏秦，她或许在等夏秦和卢家诚分开，或许在等自己的良人。
夏秦依旧每日里在晚风亭练字。只是沈臧再不会来，来的人是卢家诚。
“秦秦，我尽我所有可能，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我也没有安全感，所以你不能嫌弃我粘着你！”
夏秦看着卢家诚可怜巴巴的表情，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个人在寒假的时候登堂入室，告诉所有认识的人自己是夏秦的男朋友，并且还为了称呼和夏茗大打出手，闹得天翻地覆。没有安全感么？是怕夏秦生气躲着他吧！
夏秦叹气，不理他。低头练字。
沈臧写的“无尽藏”三个大字，夏秦再临摹沈臧的意蕴。
卢家诚扁扁嘴，不满地看着案上的宣纸，没办法，他不会写……
还好沈臧走了啊，不然他指不定还要提心吊胆夏秦吃回头草多久呢……
缘分是很浅薄的东西。如果不是他厚脸皮，那么夏秦大概永远不会回头看他吧。
还好还好。还好他是厚脸皮，还好他天时地利人和，还好他终于和夏秦比肩。
“夏秦，因为你在我身边，所以每天都是晴天。”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最后的最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