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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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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一一送上来后童雪就开始积极地往沸腾的锅里添着各种食材,成串的肉类和丸子,整盘的蔬菜,还有一只只透明的虾。每次刚把东西加进去,没过一会儿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就开始往外捞,她吃任何东西都很香,边蘸调料边赞不绝口,边夸边笑眉眼弯弯,让人只是看着就会觉得胃口大开。
终于,她心满意足地停下了,喝了一大口茉莉花茶,边拿手在嘴边扇风边说:“哎,痛快!回国以后还是第一次吃火锅,还是这么正宗的川味儿,这地方可真不错,以后我还来!”唐雪笑着说:“成,再来还叫上我。”童雪刚要说话,唐雪的手机响了,她有些歉意地笑笑,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似乎有些意外,看了童雪一眼,接起了电话,恭敬地说:“莫总。”自从童雪回国后她就没再叫莫绍谦的名字了。
童雪的身子一僵,她注意到唐雪对莫绍谦的称呼变成了“莫总”,而不是“绍谦”,也许是因为有她这个外人在吧,她心头突然漫过一阵莫名的滋味。
莫绍谦问她:“明天和致和的林总的会议都安排好了没有?”
唐雪知道莫绍谦很重视这次会议,赶紧说:“都已经安排好了,莫总只需要九点到公司主持会议就可以了。”她能想象到莫绍谦一定是在那边点点头,嗯了一声。接着,唐雪仿佛是不经意:“哎,童雪,小心你的茶,别洒了。”童雪看了桌上的茶杯一眼,稳稳当当的在那儿呢,她一时有些奇怪,又有些着急,莫绍谦肯定听见她的名字了。
顿了一秒,莫绍谦果然问:“你那边怎么这么吵?在哪儿?”
唐雪说:“我在老赵火锅店。”莫绍谦又问:“你和童总监在一起?”唐雪等的就是这句话,特意说:“是啊,我来滨江这边看爷爷奶奶,正巧碰上童总监了,聊得挺开心的,就一起出来吃饭。”童雪想阻止她已经来不及了,心里有些不快。唐雪等了一会儿,莫绍谦果然说:“太晚了,两个女孩子挺危险的,我让司机去接你们。” 顿了一下,又说:“我正好在滨江这边,我去吧,你们等一会儿。”唐雪说:“好的,谢谢莫总。”莫绍谦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童雪想问问她莫绍谦说什么了,又觉得有些不便开口,正犹豫着,唐雪主动对她说:“莫总说他在附近,让我们等会儿,他来接我们。”童雪心里有些莫名的酸溜溜的滋味,莫绍谦还真是体贴呢,现在还亲自来接女朋友,看样子他还知道这个地方,没准以前他和唐雪还来过,他那种大资本家竟然肯来这种小店,他以前不是对火锅嗤之以鼻的么,丫的以前在我面前怎么就那么凶神恶煞禽兽不如呢?想着想着,她自己都没发现心里已经有些愤愤然了。
唐雪突然笑着对她说:“看来还是你的面子大呀,莫总一听说你也在这儿,立刻就亲自来接。”童雪被她的话弄糊涂了,怎么还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呢?她不是莫绍谦的女朋友吗?唐雪为什么不想让她知道他们的关系?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和莫绍谦的故事呢?
童雪正胡思乱想着,唐雪已经轻快地跑去结账了,童雪没拦住,也就作罢。她不想在这儿等着“完美男友”莫绍谦来接他的女朋友,拿起一边的大衣和包包站起来,对唐雪说她想先走一步。
唐雪好说歹说地劝她再等等,可是童雪打定了主意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唐雪没辙,只好陪着她一起出来了。从温暖的室内出来,到了院子里就觉得冬意料峭,她们套上大衣,又把头发放了下来。唐雪说不放心她一个人,坚持要陪她走出小巷。童雪没理由拒绝,也就点点头应了。
刚走出巷口就看见莫绍谦那辆烧包的迈巴赫迎面驶过来,童雪心想:来得还真够快的。她无法忽视心里那种酸溜溜的滋味,又懊恼着这番滋味。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吃得太撑了,她突然觉得胃里隐隐的有些不舒服。莫绍谦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走下来了。唐雪挽着她的胳膊,率先开口招呼了一声:“莫总!”她只得跟着她一起站住了,但是什么也没说。她已经不关心为什么唐雪还要叫莫绍谦“莫总”了,事实上她的脑袋已经乱了,莫绍谦正在朝她们走过来,这个想法搅得她的心有些莫名的慌张。
童雪想不去看他,但又觉得很难管住自己的眼睛,因为虽然莫绍谦并非刻意,他一直就那样,可这大冬天的晚上,他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地走过来,有风微微拂动他的额发,斑斓的路灯、车灯映在他身上,那范儿要是去走秀绝对完爆任何名模,敢情莫总是拿这大马路当T台使呢。两个年轻女孩从他身边走过,又放慢了脚步回过头偷偷看他,一边还窃窃私语轻声惊叹,毫不掩饰两颗花痴的少女心。
莫绍谦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唐雪,几秒时间里越走越近,童雪又有种转身逃跑的冲动,本来也是,人家来接自己的女朋友,关她什么事?她稍稍低下头,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很多余。
莫绍谦走到她们面前站住了,看了一眼微微低着头的童雪,却对唐雪说:“累不累?”唐雪很配合地说:“还好。”
果然,听到他和唐雪的对话,童雪的身子很轻地抖了一下,几乎不可察觉,但是她的任何肢体语言都逃不过莫绍谦的眼睛。莫绍谦微微一笑,又问唐雪:“你没给童总监添麻烦吧?”唐雪在心里佩服着自己的老板,这台词够狠,从童雪的角度来听的话,这句话很客气,但正是这种客气才更具杀伤力,完全就是拿童雪当外人哪,她都不忍心了。果然,莫绍谦的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童雪的胳膊一僵,唐雪到底心软,忙松了她的胳膊转身问她:“童雪,你是不是不舒服?”说着伸手扶在她的肩膀上,一边还抬眼瞥了莫绍谦一眼,后者脸上的微笑已经消失了,装酷也装不下去了,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依然微低着头的童雪。
童雪轻轻拂开唐雪的手,说:“我很好。唐雪,既然你男……既然莫总来接你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挺开心的,以后有机会再约啊。”她没看莫绍谦,只低低说了句:“莫总再见。”就转身欲走。
刚迈了一步她的胳膊就被拉住了,回头一看,撞上莫绍谦深不可测的眼眸,他的右手正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童雪稍稍用力想把手抽回来,莫绍谦立刻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要不是唐雪还在一边,她都要痛得掉眼泪了。莫绍谦盯着她,说:“你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她本能地拒绝着:“我没事,不用送。再说了,你还要送唐特助回家呢。”唐雪在一边飞快插嘴:“没关系,我爷爷家就住在前面,转个弯就到了,很近的,我走几步就能到家,不用送。莫总,你就送童雪回家吧。”莫绍谦“嗯”了一声,说:“小心点。”唐雪笑笑就转身走了。
转身的瞬间,眼泪轻轻落了下来,她用指尖抹去泪水,又伸手拂过自己的嘴角,眼泪沾湿了唇瓣,有一点点苦味漫进口腔。唐雪抬起头,对着闪烁的霓虹灯眨眨眼,灯光在眼中变得模糊,她抬起手背使劲揉了揉眼睛,不,不能泪眼朦胧,这个冬天的夜里,她还要独自走过两条街,才能到家。
童雪的手腕还在莫绍谦手里,脑子乱成了一锅浆糊,“完美男友”竟然毫不忌讳地在女朋友面前和自己拉拉扯扯,现在还让人家自己回去了,这样的情景实在是很考验她的心脏。她知道要和莫绍谦拼力气的话自己铁定没戏,拼耐心也没什么指望,拼计策……更是毫无胜算,她索性镇定下来,说:“那就麻烦莫总了。”莫绍谦心里有些气恼,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问她:“你真的要一直这么生分地跟我说话?”童雪选择避而不答,说:“你先放开我的手。”冬夜的风夹着寒意从她背后扬起她的长发,有一些发丝直接拂过他的脸庞,温柔而暧昧。她有些慌张,忙抬起那只自由的手捋了捋头发。
莫绍谦盯着她看了几秒,没有完全松手,但却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童雪的手往外一抽,他顺势握住她小小的的手掌,改成了牵手。
童雪一下子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往她的大脑涌去,这一刻她失去了任何反应的能力,呆呆地任由莫绍谦牵着走向他的坐骑。相形之下他的手掌很大,可以将她的手完全覆住,她的手指直接接触到他的掌心,一种柔软而干燥的触感,他的无名指是空的,没有了曾经那枚令她受尽煎熬的婚戒,她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无名指上的血管轻微的搏动。她应该抗拒的,可是却完全忘记了自己应该这么做。诡异的是,她一边懵懵懂懂地随着他迈步,一边拼命回忆自己上一次和他牵手的情景,绞尽脑汁地回想着,仿佛这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情。当莫绍谦打开副驾驶席一侧的车门把她塞进车子,并松开她的手时,童雪终于得出了答案,原来答案是空集。那三年里,他们从来没有牵过手,顶多有时候出去吃饭时他装模作样地曲起胳膊,她装模作样地挽着,牵手却是一次也没有过。
莫绍谦半个人探进车内,给她绑上安全带,他清爽的气息夹杂着一点点香烟的味道飘进她的鼻腔,这样暧昧的距离让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他并没看她,又退了出去,“啪”地一声关上车门。
这一声响倒好似唤醒了她,童雪赶紧坐直了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出,看着莫绍谦从车头前绕到左侧,打开车门进来了,看了她一眼,又把自己的安全带系上了。
车里全都是他的气息,像某种植物的味道,无处不在。童雪只觉得全身都绷得紧紧的,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因为他的靠近而屏住了呼吸。
车子无声地汇入车流,童雪始终抿紧了嘴唇,盯着前头的汽车尾灯,一动不动,一个字也不说,手里紧紧地攥着她的包搁在身上,有什么东西硬硬地抵着她的腿,童雪忽然想起来,是她今天刚买的那个手机充电器。
这样的季节里,车窗外竟隐隐有雷声滚动,她觉得车里的空气也沉闷起来,有些透不过气。莫绍谦一直专心开车,终于瞥了她一眼,问:“你很紧张?”
她一紧张,大声说:“没有。”
莫绍谦并不紧追不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继续盯着前面的路况。童雪恨死了他的这种表情,这种仿佛对一切都了然于心的表情。她隔着包攥着那个充电器,攥得紧紧的,像是在跟谁赌气。
没多久就到了她的楼下,莫绍谦完全熟门熟路,根本就用不着开口问她,一路上除了刚才是不是很紧张的问答之外,两人就都没开过口。车子停稳了,童雪简单地说了句:“谢谢莫总,莫总再见。”就解开安全带,伸手去开车门。
莫绍谦平平常常地问她:“不请我上去坐坐?”她的心猛地一缩,忙说:“太晚了,就不请莫总坐了。”她很怕他会坚持,到那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了。所幸莫绍谦还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两只手扶着方向盘没动。她拉开门从车里下来时,心里似乎松了一大口气,又隐隐有点失落,她恨透了自己这些矛盾的小心思,有些不迭地关上车门,转身逃也似地走了。
走过单元楼那扇铁门的时候,童雪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车还在那里,她做贼似地回过头,几步走到楼道的阴影处,靠着墙呼了一口气。
她就这样靠着墙站了足足有半分钟,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又拔腿往楼上跑,鞋底敲击在楼梯上,发出空洞悠长的声响。噌噌地跑到四楼,飞快地掏出钥匙打开门,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阳台上朝楼下看了一眼,已经不见了他那迈巴赫的影子。
她捂着肚子慢慢走回到客厅里,晚上吃得太尽兴,刚才又一口气爬了四层楼,此刻终于觉得自己的胃开始向她提出抗议了,隐隐作痛。她懒得理会,直接找了浴袍进了浴室洗澡,在火锅店呆了半天,衣服恐怕吸饱了油烟气,更让她觉得难受的是,刚才坐莫绍谦的车回来,身上似乎也沾上了他的味道,那种植物的芬芳味道混着一点烟味,若有若无挥之不去,扰得她心烦意乱。
在浴室泡了一会儿,确定了身上只有浴液淡淡的香气,童雪裹着宽大的浴袍走到客厅,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暖哄哄的。她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愣,又站起来走到墙边,那天落在箱子里的手机还在原处,她把手机在手里握了半晌,终于又走回到沙发边,从包里拿出今天新买的充电器,卧室门口的墙上就有插孔,她把充电器插好电,又捏着充电线的另一头,手有些颤抖,对了半天才对准那个小圆孔,刚插好屏幕就亮了起来。
她就站在原地,这次食指按在开机键上,很快就显示出开机界面,一切正常。
童雪却突然有些踌躇了,犹豫了半天,屏幕又暗下去了,映着她的眼睛,有种奇异的明亮,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终于轻触屏幕,滑动解锁,找到相册,迟疑着点开。
时隔两年,再次见到自己那安然的睡颜竟然都觉得有点陌生了,似乎要花点力气才能想到这原来是从前的她自己。她的手指轻轻滑过屏幕,终于看到了第三张。
那个时候她的脸原来是圆嘟嘟的,还透着点少女的稚气,像是在做着什么好梦,嘴角兀自带着点甜甜的笑意。而她的脸,就贴在莫绍谦的胸口,照片里的他只有小半张脸,尽管如此,可还是能看出他的眉宇间没有一丝一毫的暴戾之气,竟然满满的都是温柔,甚至宠溺。
这样的画面还好好地在这里,清清楚楚地显示在手机屏幕上,时隔两年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直叫人觉得突兀的慌张,坦白无误地提醒她这一切都真实存在过。童雪又想起那条短信,没有抬头,没有署名,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就像他从来做事的态度,就像他从来对她的态度。那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曾经砸在她的心里,惊天动地。
她却突然丧失了探寻的勇气,就那么握着手机,后背靠在墙上,一点点失去力气,慢慢地滑到了地上。地板很凉,她就那么自暴自弃地坐着,慢慢地蜷起来,双手环抱着膝盖,下巴轻轻地倚在手腕上,怔怔地看着空中某个虚无的方向。长而浓密的头发已经渐干,从耳畔滑落下来,几乎将她整个人裹住,发梢拖在米色的瓷砖地板上,有如泼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