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忆》金碧雪

53、小楼的来信之四

　　很远。很远。很远。很远。

　　他的嘴唇横在脸上，像是一个伤口。
　　那样的唇型很容易产生这种联想。

　　我爱他，所以梦见他。
　　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梦见他。

　　我养了一只小狗，把手伸在它的颈子上，想生命是这么脆弱。它在啃着鸡肝。我在写信。

　　我最近发现我长得实在不错。这个是事实。并且似乎非常有用，但是我面对镜子，常常想起他。

　　今天去教堂看了鸽子。结果是弄了我整个右袖子的鸽子粪。
　　以及一手上的。我想起来一句歌词。感觉这样很好。

　　那词是大概这样的：
　　我的手很肮脏，但是眼神明亮。

　　很适合这一代的一些少年人。

　　你最近怎么样呢？生意还是不错？呵呵，你也很适合这一代的一些少年人。
　　不是么？

　　这个下午下了很凉的雨。不大，但是凉，后来我的身上都湿透的，小狗它也是。之前下的是雪。三月的细雪。我后来呕吐了，不知道是因为烟还是麦当劳。

　　小狗很能吃。总担心它撑到，但是它生命力顽强。

　　今天在雨中，足以证明了这一点。
　　回来倒在床上起不来的是我。人家没事儿。

　　那时候，在教堂的后身。我抱着它哭泣，然后神经质的笑。我说，这个世界很肮脏，你如果要活下来，就要顽强一点。

　　我以为它会冻病死掉的，但是它没有。
　　没有像我之前养的那只猫一样。

　　我想我是一个变态了。但是狗狗似乎还活得很好，没有被传染。

　　我很担心它跟我活着，会得抑郁症之类的。

　　但是它没有，似乎。这样很好。
　　不是么？

　　我和李双城，到底还是有点区别的。

　　我想念起了他的眼睛。

　　小狗很乖，我精神不好或者身体不好的时候，并不来惹我。

　　他的头发很长，像一个躁狂的疯子。事实上，
　　他就是一个疯子。
　　我是说李双城。

　　我爱的那个人。

　　故事结束的时候，不知道我在哪里。

　　今天上课的时候，有一个叫苏寻的导师，点名到我的名字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反应很反常。那时候点到：“李双城”。然后看见他足足愣了好久。我们在下面都在议论。

　　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有亲切感，也许他认识他。

　　后来他的课，我几乎没翘过。

　　他后来带我们现代文学的课。有一次读到顾城的诗：

　　也许
　　我是被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
　　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他没有见过阴云
　　他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他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我想画下遥远的风景
　　画下清晰的地平线和水波

　　我还想画下未来
　　我没见过他,也不可能
　　但知道他很美
　　我画下他秋天的风衣
　　画下那些燃烧的烛火和枫叶
　　画下许多因为爱他
　　而熄灭的心
　　画下婚礼
　　画下一个个早早醒来的节日
　　上面贴着玻璃糖纸
　　和北方童话的插图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擦去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我想画下风
　　画下一架比一架更高大的山岭
　　画下来东方民族的渴望
　　画下大海
　　无边无际愉快的声音

　　最后,在纸角上
　　我还想画下自己
　　画下一只树熊
　　他坐在维多利亚深色的丛林里
　　坐在安安静静的树枝上
　　发愣
　　他没有家
　　没有一颗留在远处的心
　　他只有,许许多多
　　浆果一样的梦
　　和很大很大的眼睛

　　我在希望
　　在想
　　但不知为什么
　　我没有领到蜡笔
　　没有得到一个彩色的时刻
　　我只有我
　　我的手指和创痛
　　只有撕碎那一张张
　　心爱的白纸
　　让它们去寻找蝴蝶
　　让它们从今天消失

　　我是一个孩子
　　一个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那时候，他的表情，让我的心活了。
　　我开始注意他。

　　他带着某种创痛，说：

　　让所有习惯黑夜的眼睛，都习惯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