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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博士与砂糖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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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与砂糖水
——博士。
有一个博士,名字叫博士。
——当然是开玩笑的。不知道名字,所以只能用学位称呼他。
博士有轻微的自闭症,高二时有的症状。
——他们说的。至于他们是谁...反正他们就是【他们】。
顺理成章的退了学,更顺理成章的由国家养着,因为他的脑袋很值钱,在国际属领导地位,是这个落魄的国家少有的骄傲。
所以科技这种东西好就好在不怎么分民族歧视。
博士的世界只有两样东西:10%化学研究加90%砂糖水。
他整日将自己锁在一个宽敞阔绰却不高调的研究室,带床带卫生间带厨房......总之带一切生活所需的。家人不与他住在一起,所以是一个人,边做研究边喝砂糖水。研究会停下休息,但砂糖水却一直喝一直喝,直到内急上厕所,回来后继续喝。
至于工作,每周一会有人登门拜访。博士厌恶见人,所以一般情况下,工作人员将文件放在门口就兀自回去。他很天才,只要简略的文字说明他就知道要怎么做。自然一起送来的还有生活所需与一大堆砂糖。
今年博士二十四岁,身边在三年前多了一个少年。家人为他雇的,正读大学化工专业,为攒足学费而外出打工。毕竟有经济困难又同样有化学素养的孩子比较有耐心或是比较适合伺候博士这个自闭的怪人。
这是他们所想的。
——少年。
三年前,因供不起学费而不得不面对困难生活时,少年电视剧般得到一份工作。高薪且免去吃住麻烦。条件好到不真实。
没有理由拒绝,很多情况下,我们既主动又是被动的。
在某些强势的东西面前。
之后见到一对中年夫妇,他们看着少年,微笑却眉头紧锁。像是刻意忽视他,两人自顾自的交流:“这孩子很年轻啊,能不能受得了呀,可不想再花心思请人了...”
少年神情冷淡不说话,只转动金属把手。
接下来的世界是白色的,太过刺眼,具有显而易见的侵略性,仿佛瞬间掉进另外一个时空,单调的过分,只有铺天盖地的这一种色彩。
——像一只茧。
少年忍不住举起一只手挡住光,这才从意识中醒过来。
——博士与少年。
一年,博士没有和少年说过一句话。少年明白博士只有自己的世界,没有人说话的日子一开始憋得难受,但渐渐也习惯了,习惯对博士说某句话后却再无回答。
当然也习惯了博士与他的特殊爱好。知道该倒砂糖水了。
直到一年后的某天,少年实在无法忍受博士日益放肆的胡渣和长发,硬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态,一边自我安慰“这也算是我的职业应该做的。”一边将博士拖进卫生间放手清理。
然后,惊异于博士与这个大房间相似的侵略性。
单纯到刺眼的美貌就像是未曾挖掘的矿藏,埋没于这密不透风的茧中,或许等待某天破茧成蝶。
少年突然有种想独占这美丽的冲动。
博士仍是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骨节不明显所以显得纤长,没有日晒导致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白。他一边观察一边任少年不怎么温柔的用大毛巾在他的头上乱抹一气,直到少年把他的长发绑起才站起身走去拿砂糖水。
他从桌上一字排开的砂糖水中拿起一杯,微仰头,甘甜的液体便顺着喉管一路向着心脏供给搏动能量。视线从某个角落慢慢慢慢流浪到不远处坐在沙发上整理大浴巾的少年身上。
还是默默的,没有流露的,像是不存在于此世却又清晰耀眼在时空中的虫子。
少年受到了冲击,以至于盯着那个逆光的纤细身影却神经质的注意到微扬起的细粉尘。
飘来飘去,在光的背面。悠闲地活着。
“谢。”
这是博士对少年说的第一句话。少年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后才听到。
于是以此为契机,少年终于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清晰强烈。
——博士与少年与砂糖水。
两年后,博士与少年间已借由空气的流动建立了微妙的平衡。或许,博士会搭话的只有少年,尽管只有几个字,但少年异常满足。
经常性的,少年想博士也许只是有点冷漠而已,并不是外界所传的自闭症的程度。因为在少年的影响下,博士已开始接触电影,音乐或书籍之类的消遣物。只是仍离不开砂糖水。
“喝这么多砂糖水不会厌吗?”
“......”摇头
“为什么这么喜欢?很好喝吗?难道是因为体质什么的,就像有些照到太阳身体水分都会消失的人那样?”
“......”
博士如少年所料没有回答,便起身帮博士去带糖水。因为答案看起来需要很多字作解释。
——“安心。”
他回话了,真是出乎意料。
少年了解博士贫乏的语言系统,他的意思是:“对我而言,砂糖水就像是镇静剂。”
对于人类来说,最具不可抗力的就是被他人需要时所衍生出的满足感与下意识隐瞒的虚荣心。
随着少年呆在博士身边越久,博士对砂糖水的需求量也就越少。
某一天晚上临睡前,少年抱着枕头躺在床上,伸手拾起博士的长发问:“我以前有没有说过您的长发很美?”
“恩。”
像是在回忆,博士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唔——”勉强算是个语气词。少年就发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声音。“好想再抓久一点啊。”
少年的脸是背着月光的,陷在阴影里无法看清。博士本想伸手抓住什么,或是找寻到什么的痕迹,此刻却发现无能为力。
就连表情都无法获知的那种悲哀,博士感叹自己的无力,于是便有些偏执的注视着月光顺着自己的长发蜿蜒的走,一路晕出淡漠的光。一直一直,然后在某处莫名的断了。光亮的希望也融黑暗,暧昧的融合,消失不见。
博士后悔没有把头发留的更长,长到可以触碰到少年的脚踝,从某个细小的毛孔钻进身体里,跟随着血液流动送进心脏寄居,等待有一天,日益尖锐的发梢将其完美的扎破。涌出的热血足以把头发染成耀眼的太阳。
突然,博士发现过去一直缠绕着身体内各个器官的对砂糖水的极限渴望于此刻消失的一干二净。
“晚安。博士。”
少年告别。
——博士与砂糖水。
在那之后,少年毕业,搬出博士所在的地方。
博士仍旧在空白单调的空间里做研究,只是砂糖水似乎无法再满足博士的饥渴。
也许是病了,博士头痛的厉害,耳鸣不止。
他离开满堆着器皿和空杯的台面,躺在雪白的地面上。博士的衣服裤子都是白的,皮肤也是白的,若不是那放肆散了一地的纯黑长发,博士大概能陷进瓷砖里与整个世界同化。
需要更多。博士需要更多更多。需要更多更多更多浓到能超越现实的砂糖水。
“越多越好”
“越浓越好”
“越浓越好”
“越浓越好”
“越浓越好”
“越浓越好”
“越浓越好”
“越浓越好”
“越浓越好”
“越浓越好”
——浓到能一次性满足身体不满的叫嚣。
博士皱紧眉头,将以这个庞大单色为背景的身体蜷缩起来,就像这个被隔离的巨大无情世界内唯一的绝望。
他想捂住耳朵,但这样做毫无用处。因为那些嘈杂聒噪的声音是从身体内部向外扩散的。每个器官,每根血管,每个细胞都在欲求不满的发出凄厉尖锐的嘶鸣,就像是濒死却仍一息尚存的丑陋女人所发出的哀号。有时声音会从小孩般的音色迅速转变,成为老人的嘶哑,其中的变化就像是将人头塞进鼓里,发出沉闷的“呜哇呜哇”。滑动按钮,那扭曲的声便汹涌的如整个大海铺天盖地的涌进耳朵,猛的灌进来。
——下一秒。
万籁俱寂。
只剩液体落于瓷砖所营造的蛊惑人心之音。
博士终于明白该怎么做了。
“滴答”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喉结上下滚动的形象声响。
他微张嘴,含住滴血的腕部,血液滑腻的如同丝绸,流畅的经过咽喉,满足身体不可抑制的欲望。博士能感觉到心脏超出正常跳动规律的兴奋,疯狂的伴着喉结上下鼓动。
“咕噜咕噜”的……听起来有趣极了。
博士想的没错,他自身的血液才是浓度最高的砂糖水。
我们一直在欲求不满着,因为有不安所以才会拼命地寻找慰藉。人类向来是种懦弱而又口是心非的生物。
——博士与砂糖水。
少年回来了,用博士给他的钥匙开了门。还是熟悉的铺天盖地的白。
只是这茧有了裂缝,蜿蜒的从卧室流到少年脚下。
少年放下背包,顺着未干的血液跟到源头的房间——门是关着的。他颤抖着按住把手以维持晕眩的平衡。
并不是害怕。不知为何,这突兀的红从另一层面深深撼动了少年。少年明明想要克制却发现身体已不再由本体掌握。
那颤抖是源于难以抑制的兴奋,少年的表情失去了原来的清秀——瞳孔不自觉缩小,嘴唇的弧度夸张的像是要裂开。
宛若魔界狰狞的修罗。
门把转动,符合少年的想象——那满世界刺目的红。
茧完全撕裂开了,完整的能看到地狱的光景。
博士安静的躺在已浸透血液的床上,头发亦染得完美无缺,仿佛会挤出液体来。乍一看去,那具美丽的尸体倒像是飞舞在满地彼岸花中重生的地狱蝶。
少年停止颤抖,走过去捧起博士苍白的脸。滴上了血,显得惊艳。
皮肤依旧柔软,证明刚死不久,仿佛还是有生命的存在。
少年缓缓放松下来,面容恢复往日的清秀。他笑笑,抬起沾血的拇指,放在唇边吐舌轻舔。
“真的很甜......”少年贴近怀中的博士,在他耳畔低喃。
——“难怪你会想喝。还有啊......”
足够轻的音量,确定只有博士才听得见后面半句。
从那一刻,少年觉得他也歇斯底里的爱上了喝砂糖水。
——博士与砂糖水。
——博士与砂糖水。
——博士与砂糖水。
——博士与砂糖水。
——博士与砂糖水。
——博士与砂糖水。
——博士与砂糖水。
——博士与砂糖水。
——博士与砂糖水。
——博士与砂糖水。
——博士与砂糖水。
——博士与砂糖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