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笙录》云起沧澜

2、第一章（上）

　　凌晨2点半。
　　街头的自动触发式夜光灯管刹的亮了。
　　一抹白色飘然而下，绕着夜灯缓缓落在地上，还未等人发觉，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里。
　　不远处的阳光流行商场外，24小时霓虹灯无休止的闪烁。悬挂在门上咧嘴笑着的可爱的吉祥物——太阳宝宝，“啪嗒”一声脆响，掉落在地上。
　　一切都来的突然，夜灯骤然熄灭，好像什么也未曾发生，再次陷入黑暗的寂静……
　　不远处，米奂笙卧在破烂的小屋内，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近一周的不吃不喝，使得身体正处于发育阶段的少年严重脱水。残破的嘴唇苍白干硬，卷乱的短发干枯，仿佛一碰就会断裂。
　　啊，只要一点食物就好了。
　　米奂笙惨笑，他脑中幻想着各种各样从未吃过的菜肴。会是什么味道呢，甜的咸的酸的……恩，还是甜得比较好……就当都是甜的吧！
　　饥饿让他咽了口口水，却发现再没一点湿润，咽喉处干涩热辣的好似火燎一般。
　　他突然回忆起小时候，母亲为自己买的一根雪糕，模型是太阳公司的太阳宝宝。清凉滑爽的感觉，至今难忘。
　　好想再吃一次雪糕。
　　米奂笙渴望着，祈祷着，突然眼前竟真的出现了一张太阳宝宝的小脸蛋！
　　少年根本未来得及思考，便已经随着本能的咬下一口……唔……好硬，热热的一点都不冰……而且，怎么那么多毛啊！
　　米奂笙立即呸掉一嘴毛，耳边同时传来一声闷哼。
　　“是谁！”
　　米奂笙最后一丝警觉让他刹时起身，环顾四周。
　　一成未变的纸板屋，寂寥的小巷，唯一多出来的只有那个毛绒绒的太阳宝宝？
　　米奂笙蹙眉望去，发觉这个玩偶正努力让跌落地面的身体站立起来！
　　天啊！！
　　难道自己已经饿的出现幻觉？还是这小东西是太阳公司新推出的电动玩偶？
　　“你、你你，你是机器人？”米奂笙慌道。
　　太阳宝宝蠕动几下终于再度飘浮空中，透着警醒的喘息问道：“你是何人？”
　　“呃，我是……不对，是我先问你的吧！”
　　米奂笙怒视这个小小圆球，太阳出产的什么破产品，一点都不生动活泼。少年眼前的太阳宝宝一反平时笑嘻嘻的形象，正皱着眉深思，不大的身体红彤彤的，四周燃烧着一圈淡黄色火焰。能量很足，反而给人一种难以言语的压迫感，像极了一个小狮子头。
　　不一会，小太阳便冷静下来，四处观察一圈后，自言自语道：“此处便是尘世？当真变了许多……也罢，我自入山后便不曾入世，这许多年，该当如此……”
　　说罢，他转身回望米奂笙。待仔细观察良久后，竟惊道：“你五内俱损，元精已晦暗不明，若再不进食恐怕……”
　　咳，我当然知道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啦！不过，这个机器人智能很高的样子啊，只是说起话来怪怪的。
　　米奂笙又咳了一声，只觉得一阵撕痛感漫步开来，他本就沾满尘土黑乎乎的小脸，也变得更加扭曲。
　　他真的很饿，非常非常饿。
　　“我好想吃饭，我好饿，我快饿死了。”少年想着自己这13年，除了母亲关怀的温度，竟毫无乐趣可言。就算这样，没有回忆，只有痛苦的人生，也要结束了。念及此处，米奂笙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
　　傅青玄，即是小太阳，看着面前这还未及冠的少年。眼前的孩童年纪尚幼，便要遭遇死亡的痛苦，他身为修道之人又岂能坐视不理，于是开口问道：“你还有何愿望？”
　　“我想要好多吃的。”米奂笙心头一动，撑起身说：“你是全能机器人吗？给我弄点吃的吧。”
　　“……抱歉，恕我无能为力。”
　　米奂笙哀叹着躺回去，看来这机器人也不高端啊。
　　其实对于完整的傅青玄来说，食物不是问题。虽然他本身已入还虚即将突破合道，且早已无需进食，但怀中的储存宝器还是留有一些蔬果食物以防不时之需。更何况他还有靠自身修为炼成的仙府，府中各物齐全，更不缺吃食。
　　只可惜，这些东西都留在傅青玄的身体上，此时他只余一抹元魂，又附身在这么团东西中，只得无能为力。千年未曾下山，时间瞬息万变，傅青玄连自己身处何方都未知，更不可能再帮这孩子找食吃。
　　米奂笙见小太阳沉默，也觉得和一个机器人较真太傻了，便任命的把吃饭这事跑过脑后。
　　看着小小机器人一直默默不语，米奂笙心中也百转千回。这么个机器人该值多少钱呢，唉，我要是有钱也不怕挨饿，不怕米家那帮奸诈小人了。也罢，自己就快饿死了，想这么多又有何用。
　　这么想着，米奂笙便招呼小太阳缓缓道：“我也许没几天就要死了，但还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你能告诉我吗。”
　　“……”傅青玄被问住了，他哪里知道这尘世的事。
　　“你没有关于这个的资料吗？”
　　“……资、料？”
　　米奂笙有点头大，说：“就在你记忆载体里存着的，你记忆体里装了什么？”
　　“……”很显然，傅青玄又被问住了。“什么是记忆体？”
　　米奂笙不得不承认，他从这小太阳眼中看见了茫然，看见了疑问，世界上有这么灵动的机器人吗！？谁能告诉他，这东西是不是一团烂铁啊！
　　“你，你到底是什么？你不是智能机器？”米奂笙慌了。
　　傅青玄蹙眉：“那是什么？”
　　“呃……那难道你是人工生命体？”少年惊叫起来，“哦，天啊！你是从实验中心逃出来的？！”
　　“……”傅青玄决定保持沉默，这一天中他接触到的陌生词汇已经太多了。
　　然而，在米奂笙的眼中，小太阳的沉默却表示了默认……于是，米奂笙百分百确认了傅青玄人工生命体的身份，并且表示了惊羡。
　　这么一个人工生命体，能值多少钱啊……够我吃一周的大餐吗？
　　少年招招手，一把将小太阳搂在怀里，嗯，真暖和！还是不要卖了……又暖和又舒适，最主要还能陪他聊天。天知道，自从母亲死后，他已经多久没与人真正意义上的进行交流了。再说，就算卖，暂时他也无法离开这个区域。
　　当初他是靠躲进走私的集装箱，才被运到这座城市。而在来之前，他就从□□手下口中得知这片死角区域。 ——这里曾经是秘密进行私下交易的地方。
　　但之后该帮交易被另一方势力监视，该区域被清除，这才轮到他抢滩登陆。只要他不作出太大动静，暂时还不会被发现。
　　唉，只是没想到，这里竟也是他的墓地。
　　米奂笙揉了揉小太阳柔软火热的毛发，叹息道：“看来咱们是同命相连。不过我就快死了，我死后，这个地方就归你了。”
　　手中的小太阳只是盯着他，米奂笙深切的觉得，他被这小东西同情了，悲伤的同时又觉得一丝安慰。
　　起码临死前，还有个生命知道他曾存在过。
　　想到这，米奂笙阖上沉重的眼帘。胃痛似乎渐渐离他远去，他想在最后的时间尽量和这个小东西多说点话。
　　“……等我死后，帮我把日记寄去警局吧。唉，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也无能为力。恩，算了，反正我之所以选这个地方，就因为元狼帮跟米家有世仇，只要日记本被他们发现，他们一定不会放过米家……”
　　也不知说了多久，米奂笙只觉得意识离他越来越远。而他就像从身体抽离开，轻漂漂的浮在空中，之后便什么感觉都消失了。
　　浑噩中，当少年再次感觉到生命的痕迹，只觉一股暖流自头顶灌入，循环全身。米奂笙第一次有这样温暖柔软的感触。
　　再待他醒来时，竟周身清爽，也不像之前那样无力了。
　　米奂笙抬起的眼，竟正对上那团小小的明亮火焰，悬挂在正上方，淡淡的盯着他。
　　“狮子头，是你救了我？”
　　傅青玄微不可察的蹙眉，点头说道：“我见你年幼凄苦，便将我一部分灵力传入你体内，暂且保住你命脉。此举并非久治之法，切忌日后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谢谢你。但我没有钱，现在连捡剩饭都没法了。”米奂笙虽不懂小太阳所谓的灵力是什么，但关于食物，真的不是他自残才不吃的。
　　“……没钱？你没银两么？”傅青玄一愣道。
　　“银两？那是什么？”
　　这个狮子头，怎么说起话来尽是古怪的词语。
　　一个是从未经世的小毛孩，一个是久居深山的隔世人，一问一答间，生生进入死结中。
　　两人心中同时腹诽：“看来不好沟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