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乱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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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市里不要乱跑，那是人很多的地方。
爱逛街是女人的天性。逛街之于妈妈，好比上战场杀敌之于一位将军。
妈妈临出门前总是斗志昂扬，却始终不肯抛弃我这名小兵小将。
我就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听着这如山的军令。
我一味的点头附和，妈妈最终竟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我庆幸地挠了挠自己的耳朵之后，她便拖着我上了她的战场。
我对这街市实在无好感，甚至有点厌烦。
这喧闹的街市已不再能显现出一座城市的繁华，反而是泄露了人丑恶粗鄙的嘴脸。我面无表情地在人潮中随波逐流，心中徒生些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怜悯的意味。
我跟在妈妈身后，目光无意识地游离着，猛地操起身边小摊上摆着的苍蝇拍，往妈妈腰间口袋那只图谋不轨的手拍下去，快、准、狠。苍蝇拍质量似乎还不错，那只手背上很快现出一片红印，一片整整齐齐的格子。
我恶劣的朝那手的主人一笑，顺手又扬起了旁边的一把水果刀……模具，不过相当逼真，最终也满意地看到那人灰溜溜的钻进了人海。
我怕么？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敢去威慑一个小偷，不过心中窝火的感觉消去不少。其实他看穿了水果刀也没关系，我有嗓子不会喊么？
这般想着，才惊觉我原来也是如此尖锐的一个人，那一直雪藏的刀锋微微探出了头，我平和的表面有一丝裂痕。
我若无其事的将东西放回原摊，却看见摊主正在和一个顾客争论着些什么，压根未注意这儿。四周的喧闹声也无非是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无端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我同情这里所有人，悲悯这一切，也俯视这一切。
我目光继续飘离，下意识的顿住，她的背影蓦地出现在人群中，又迅速被人潮淹没，轻易地飘出了我的视线。
长发倾泻，素色长裙，她的身影缥缈如雾，与这里格格不入。
耳边忽然静了下来，静到我都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我怔怔地望着她似乎出现又消失的地方。
为什么是似乎？我下意识地用上这个词，我都不敢确认她是否出现过，内心有几分慌乱，恍惚间我怀疑自己何时尖锐过，我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平凡懦弱的人，从未变过一样。
又是似乎！！！她带给我太多“似乎”，我身边的一切乃至生活似乎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眼前突然模糊起来，耳中一片嗡鸣，脑海中掠过许多画面，零碎的，无比模糊，却又无比清晰，因为我知道里面的主角都是她，我只是一个灰暗的影子。
当眼前一切再次清明的时候，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我想要见她。
对，我想要见她。
我追上去，茫然而又坚定，惊慌而又坦然，毫无方向，却又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我就这样放下了一切，毫无顾忌地追逐着她的身影。
不曾记得妈妈是否急切地唤我的名字，不曾记得我是否一路撞到无数路人。我觉得我的样子一定很糟糕，宛若一个失去心智的疯子，眼中装不下任何事物，所以我索性闭了双眼，跌跌撞撞的追寻、追逐，只在追……
莽撞而又执着的我，随性而又自我的我，在这一刻那个平和又安静的我离开了，变成了我的影子，安静的笑着，不远不近的跟在我身后，像一个忠实的奴仆，不曾离开过我，也不曾亲近于我。
我恍然明白，“它”不过是我的面具罢了，无法舍弃也不愿舍弃的面具，“它”当然也只能忠于我。
但我又为何解放了真实的我，率性而又大胆，甚至有点叛逆。
我的心情略有点紧张，却又有些雀跃。
真想……就这样一直追下去……
我在不觉中停下来，我知道我跑“出来”了。
我又为何知道呢？我又知道些什么呢？
我茫然的环顾四周，我仍在街市中，却只有我一人了。
面前仍是那家小摊，我轻轻触着空荡荡的小摊，耳边似乎还有摊主和某个顾客的争论声。而现在，只有我一人，只余我一人而已。
我摇摇头，将那些恼人的声音甩出脑外。
我慢慢地，沿着空寂的街市往前走。
街道上只回响着我的脚步声，我的呼吸声。
我却并不感到害怕，只觉得很安静，或者说很平静。其实呢，即使只是个精致的面具，我仍旧有些喜欢这个虚假的我，安静的笑着，平凡且平和，不引人注目，也不惹人厌恶，无论是当个不会说话的布娃娃，还是当一抹灰暗的影子，我都异常乐意。
渐渐地，我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些淡淡的味道，很熟悉很亲切的味道，或者说是气息，所感受到的气息，令我觉得莫名地安心。
我隐隐约约觉得是她……
慢慢地走着，回过神时，一个人与我擦肩而过，我有些惊讶，回头看了一眼，却又看见了更多的人涌来。
我伫立在原地，我发现我始终无法在走动一步，因为我无论往前走多少步，周围的环境也不会变，依旧是初时看到的那几家店铺。
我处于这个空间的中心，同时也被这个空间所禁锢着。
左手边一家成衣店，很老的一家店铺，几乎被这个貌似繁华的都市所遗忘。我离这家店分明只有两步之遥，却又如时间一般有着永远跨越不了的沟壑，就如同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回到两秒之前。
我微微叹了口气，长时间的伪装让我几近麻木，甚至迟钝已不再是伪装，走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现自己依旧在原地。
仿佛处在一张黑白默片中，其他人都成了模糊的暗影，唯我一抹纯白。
几个嬉闹的小孩子自如的穿过我的身体，我被隔绝了，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
然而她的气息已离我十分近，我却有些胆怯。
“小姑娘，看中了什么？”成衣店的老板站在门口，微笑着问道。
或许我的目光在那些精致的衣服上流连太久了吧？
我下意识的看向他，很俊秀的男子，给我一种玉树凌风的错觉，眼镜后的一双狭长的眼眸透着温和的笑意。
我正准备摇头，她从我所站的位置走出，而老板的目光流转在她的身上。
我不禁退后两步，望着她的背影，觉得熟悉又陌生。
心底突然困惑起来，我又为何追她至此？
也许是认识的吧？她似乎在我梦中出现过无数次，而我对她有种莫名的执念，深入心底，乃至灵魂都被之操控。
但我似乎又是甘愿的。
周围的声音突然嘈杂了起来。
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听不到她的声音。她似乎在笑，身子微微颤动，发梢微微摆动，看来与成衣店老板相谈甚欢。
不觉中，成衣店老板的面孔也微微有些模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们之间的闲聊似乎结束了，老板进了店里。
而她，转身了。
我终于如愿所偿看到了她的面容，但我却愣在原地。
她的容貌，虽然只能称得上清秀，眉宇间却有种傲人的风姿，睥睨天下的风采。她的双眸无比幽深，想来是将这人世间看得无比透彻才是。
使我愣住的当然不是这些，而是当我看着她的脸时，我有种在照镜子的错觉。没错，那是每天我对着镜子时，总会现形的面容……
……她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谁？”我突兀的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她走近我，她的气息充斥在我鼻尖，很熟悉，也很亲切的气息。
她淡淡扫我一眼，双眸中依旧透着无尽的嘲讽与不屑，仿佛她在看一只蝼蚁。
依旧？我又困惑了。我想我并不了解她，不是吗？
“这是梦吗？”我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我觉得自己有点痴了。
她不答，转身，长长的发在空中扬起，发梢扫过我的脸颊，微凉的感觉，有种淡淡的芳香。
我看着她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心中无限怅然。
一声叹息，恍惚如梦。
“你做什么哪？”妈妈拍拍我的手臂。
“嗯？”我应了声，抬眸，众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你刚才突然冲过来，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半天，怎么啦？”妈妈用手探探我的额头，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怕是生病了吧？咱们待会儿就回家。”
“镜子”？我愣了一下，才发现面前只是一面镜子而已，可以清晰的看见我身后是那家成衣店。
我猛地转过身，盯着那家店看了良久，不顾妈妈的叫唤，当下冲进了店里。
微微喘息间，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请问有什么需要么？”
我近乎激动地抬头，入眼的却是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少年，声音出奇的相似，却不是同一个人。
我不禁有些失望，歉意的摇摇头，转身打算离开。
“请等等。”那少年突然喊住我，我回过头看他。
“这个给你。”他从高处的一个壁柜里拿出一件物事递给我，笑得极是温和，双眸微微弯起，像只优雅的小狐狸。
我无暇顾及这些，捧着这物事，手无端颤抖了起来。
那是张假面，在阳光下呈微微透明的白色，眼角处绘有血红的泪痣。
我眼角无缘由的滑下一滴泪，滴在假面上，迅速蒸发掉。
低声道谢后，我慢慢地走了出去。
似梦？非梦？这都不重要了，我见到她了，不是吗？
我只知，她对我来说，是超越生命的重要存在。
因为，她就是我。
梦中的我，再会了……
【乱市】已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乱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