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好书生》戚禅

1、偏好书生

　　如你所愿，我终是没嫁给你眼中百无一用的书生。

　　寒冬腊月，地冻三尺，鹅毛纷飞，雪似柳絮。在我的知识范畴里，我再也找不出更多形容词来形容我遇见他的场景。
　　清俊的身姿立于天地间，万里白中一点墨色，一身黑衣上却绣着几株白梅，惟妙惟肖，我几欲闻到那白梅的清香。长衫颜色无非是月白、藏青、浅灰。如今却见此人，一袭黑色长衫，好不特别。
　　偶遇此人，也算是巧合，那日我送家弟去私塾，偏巧他便是私塾里的先生，谁知这惊鸿一瞥便无法割舍。这一瞥，却也成了我娘亲的一道心病。
　　彼时，我正值及笄年岁，家父家母四处为我寻好婆家。媒婆每次来说媒，都被我挑肥拣瘦的拒绝了，终于这媒婆兴许也是懒得折腾了，我看见她的次数便少了。这事便被我抛之脑后，而自从见过那穿墨色长衫的书生后，便义不容辞的接下了接送家弟的活计，一天两次往私塾跑，当时年少，竟也不觉折腾。
　　去的次数多了，与那书生交谈的次数便也多了起来。也日益了解起来，书生姓李，字润清，父母早逝，亦无婚配，长安人氏，只是后来漂泊到杭州，发觉此处甚美就留了下来，做起私塾先生，只求温饱。
　　初时心思简单，只是想与此般人物亲近，待真的熟络起来后，便愈发发现此人才华横溢却低调谦和，性子也淡泊，真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子，如此就沦陷了。我想我穷尽一生也不能忘记，他曾执着我的手，满眼情深同我讲，“除非黄土白骨，我守你百岁无忧。”
　　男未娶、女未嫁，偏偏正好又你情我愿，两厢情悦，本想着与父母一说，就择日完婚。谁想母亲极力反对，同我讲了些门当户对，百无一用是书生，他手无缚鸡之力之类的话。我心想，咱家也无非是户生意做的也还算不小的商人，无非有点银子，既无权又无势，讲究那些虚的有何用，况且，现在太平当道，我也只是想同他做对平凡夫妇，这与缚鸡不缚鸡又有何干。书生多好，我就是喜欢他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当然这些话，我是不敢同娘亲说的。不敢反抗的后果便是，由他们找到门当户对且又强壮的人选，我只需要，在家做做女红等着出嫁即可。
　　不敢光明正大的反抗，但暗地里，是不可能不有所行动的。我同润清策划逃跑计划，准备月底出发。可我们的计划终究是没有实施，而我也并没有嫁给他们所找的人选，因为家里出了大事。
　　一批货物，在运输时被劫匪洗劫一空，而且死伤了几个家丁，无法及时发货就导致信誉出了问题，几个死去的家丁的家人也找上门来，索要赔偿，资金周转不开，支撑了没几天，终于是崩溃破产了。卖了孟家的大宅子，遣散了不少仆人丫鬟，为了更应景，我换上粗麻的布衣。便是这样，我心里反而踏实了许多，润清说，我最大的优点便是没心肺。
　　后来我们买了一套小小的四合院，住在里面，我更是没由来的心安。日日与润清相见，倒也不见娘亲反对，对娘亲的做法心里有不齿但也有侥幸。正当我为终于过上安稳甜蜜的生活而心喜时，娘亲却要求我嫁到他们之前为我选好的那户人家去做偏房，她有些凄凉的说，“咱家光景是大不如前了，原先你嫁过去自然是正室，而现在...哀，咱全家能不能东山再起，就全看你了。你与那个书生的来往便就此断了吧。”
　　我平平静静的应了一声，折腾了四年，我终究还是不能与润清相守过平静日子。年龄越大，越发觉得累，不想再如此折腾了，命里没有的、不能有的我又何须强求。
　　于是当晚，我便写了封绝交信，第二日让家弟送去给他。傍晚时分，家弟捎了回信给我，内容只有二字，“珍重。”
　　毕竟年少，毕竟情深，眼泪当即落下，无法，我便只能捏着仅有清隽二字的信笺失声痛哭。
　　后来家弟，同我说，自那日后，润清辞去了私塾的工作，离开了杭州。听说是回了长安，从此失去了联络。

　　嫁人这事也真是一波三折，我依旧没有嫁。那时已是深秋，婚期定在年底。但我却是染了小小的风寒一直不见好转，这一病就又病去了一年的四分之一，硬是把这大好的春日病了去。
　　然而，我病好之时，我那打了胜仗的大哥荣归故里。说起大哥，他是自小最疼我的人，比娘亲和父亲还疼。所以一听他回来，我的病自然是好了大半。我不想带着蜡黄的脸见大哥，家宴那日硬是搽了不少平日里最厌恶的胭脂水粉。
　　大哥见到家里破败的样子，也忍不住唏嘘。若是大哥不回来，我又一病不起，这家迟早是要比如今还要破败。如今好了，大哥打了胜仗，也混了个一官半职，如今家里终于不用再为简单的温饱而着急了。
　　家里生活渐渐有了起色，我娘亲却又病倒了。经历了这么多，又是过了半百的人，终于是熬不住了。
　　往事不堪回首，我只是同大哥把她葬在一株梅树下，希望来世，她可以像白梅一样美丽优雅。
　　娘亲逝世后的晚上，大哥交给我一封信，说是打仗时认识的人托付给他让他转交的。那人听说大哥是杭州孟家人，有妹名唤罗裳，便教大哥转交与我。
　　一看那清隽字体，我便明白此人身份。
　　大哥说，他同他一起回来了杭州。这近一年来，他竟都在身边。他竟然参了军，竟然如此这般。
　　我忙去他旧时待过的私塾寻他，从窗外望去，他依旧身穿绣着白梅的墨色长衫，嘴里念念有词，饶是这般，仍旧是我所好。
　　直待到下课钟声敲响，他方才站在长廊上，对我笑的温柔。

　　娘亲，如你所愿，我终是没嫁给你眼中百无一用的书生。润清也曾驰骋战场，也有铮铮铁骨，也受过将军封号。
　　这般，您该安息了吧。

作者有话说

　　短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