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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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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会说日语吗?”
我想,见鬼,管他的。慢慢地站了起来。
通常在一列英语国家的火车上,有人问这样的问题,能在目光的交集中微微弯着嘴角站起来是很荣光的事。但是这次情况稍许不同。
我面前站着的的的确确是个日本人,从他那比我高不了多少的个头上就能看出来。他看起来有点凶,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人端着枪的时候都是很凶的。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步枪的准星从我胸口横扫过去,然后就一直停在那儿。
“我能说的,我爸爸是日本人。”我顺口撒谎,不动声色。但愿他能因为这个仁慈一点。
“你会说英语吗?”
“会。”
劫匪掂量了一下:“那好吧,你过来。”
沉了一下气,我从座位的里排挪了出去。我旁边有着一只可爱的大肚子的叔无声地让出了地方。尽管从上车开始我一直装得埋头一本书,他却不弃不舍又仿佛无穷无尽地向我推销他pad上的金毛狗——踢踢。直到此刻他安静地看了我一眼,我看懂了:
保重,孩子。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搞清楚了几件事情。第一,我面对的是一伙日本人,五个、六个,或者更多;这意味着同样数量的枪械,因为就我所经过的车厢来看,每节都有持枪的人把守。
第二,他们多半是半预备半冲动犯,脑子混乱,行动稀松。他们把我带到车头后,让我对着一个手机提出了一些奇怪的要求。释放什么人,取消什么经济压迫……我几乎刚说出口就忘了,总之稀烂又没逻辑。电话里的人说要提供一位翻译上车,这有点小笨,果然,日本人拒绝了;他们又建议劫匪不通过我直接和他们交涉,由他们电话那边负责翻译,让我惊讶的是,这日本人也拒绝了。
我们有自己的翻译,日本人说。这实在不是个好主意,因为我的日语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英语更糟。
更糟糕的是,这些日本人虽然模仿痕迹明显地、确是如假包换地演起了一场我原来以为仅仅会发生广播剧里的戏:他们决定对方每拖一个小时就杀一个人。而且我想他们是说真的。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那个人不会是我;我们身处一截老爷车一般的破铁皮里,栅栅悠悠地晃过只有黄砂和仙人掌零星点缀的地域。所以接下来我只要等着世界上最精英国家最精英的队伍来拯救我,把我抱在他们结实的臂膀里像个小动物一样运出去,然后再赔上一大笔钱。
我不紧不慢地想着,一眼都不看身后算是押着我往前走的劫匪。和电话那头的人交涉完毕后,他们告诉我说要到另一个地方去,办另一件事。
从车头出来只走了一点,持枪的人就叫我站住了。我开始抑制不住有一点好奇。因为从刚才开始我就注意到这节车厢了。地饰滚毯的花色都与我所在的车厢不同,墙上拉着暖色碎花的壁纸,总共只有两个包厢,面面相觑着,球形的木质门把手上凸出流苏状的鎏金叶环。
包厢看来是从外面锁住的,劫匪用钥匙打开了门。
这是一间——我就是忍不住爆出不合时宜的想法——调调非常好的包厢。厢里已经有一个人了。他靠着漂亮的床脚,但坐在地上,看他坐的别扭样是被反缚了双手的。十之有十都是美国人,一头水棕的头发乱得漂亮透顶。年龄四十来岁,也许更老、也许更年轻,我说不准,老外容易秒残。
我猜他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但是我的目光不能离开他的原因是他身上有什么打中了我。我有一种很怪的感觉。他看起来有点眼熟。
“嗨。”叉着腿坐在地毯上的囚犯弯了一侧嘴角。他这是在向劫匪表示礼貌么?
“他是谁。问他他是谁。”绑匪敦促着,我转述了。
男人给出了一个长了吧唧的名字。我有点着急,这不是劫匪想要的。“我是说……你是谁……呃、你有多重要……呃、你是干什么的?”我把所有搜刮出的单词组合对接。快说啊,这些能帮你活下来。
“DR。一个演员,电影演员,而且我一点都不重要。”由于我可能有点词不达意,男人把他能能想到的都答了。
见鬼了。我转过身,冷静地对劫匪说:“他是一个,议员。”
“议员?”
“议员。”
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来,我却知道我说的话正中劫匪红心。但我没想到他只是吩咐了一句在这儿呆着,就锁上了身后的门,走人了。
气氛凝固了两秒,地毯上的男人说:“嗨。”
“……嗨。”
“你多大了?十四?十五?”
“二十。”我翻了下白眼,都说了老外容易秒残了。
“你开玩笑吧!看看你……”什么?
他冷场了。
“呒……你……”男人一派欲言又止的模样。“什么?”我只好说。
“到底是什么能让这么,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和他们一起……?”
天啊。我想我又翻白眼了,随便他是谁吧,反正他蠢透了。如果我真是他的话,我绝不会蠢到问劫匪的女人这种问题。他们可能会用枪管捅烂我的□□或者更糟,剁掉我的别的部分……尤其是他们很可能正在找人剁一些东西来交给政府的时候。当然了,前提是对方真是劫匪的女人的话。
但当我费劲巴拉向他解释了我根本不是他们的人我自己也是乘客啊他们是日本人我是中国人明显长得不一样好吧之后,我发现我实在是太低估他了——他不仅仅是蠢。
“你妈的,你怎么不早说?到底是有多倒霉欠操的小日本就算了还他妈的中国佬,连个他妈的英语都说不溜……‘我是说……你是谁……呃、你有多重要……呃、你是什么人’……妈的……”
“我该提醒你一下我能听懂么?”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 男人挑刺地翻眼看着我。
我居高临下对着这样的眼神,感觉身体里什么地方慢慢充满了血。好做派。当我是劫匪时客气无上,知道是自己人后矛头相向。真是太不凑巧了,偏偏是这个时候一道光横穿过我的脑海。不会吧。
“你说你叫……DR?”
“妈的你是不是得先告诉我刚才和他说了什么。”
那就一定是了。真是太容易了。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脾气败坏、性格没型、纨绔公子、亿万富翁。我想。比在电影屏幕上看到得看起来老些、法令重些,不过,好吧,还是帅惨了。
我抱上了双臂。
谁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与自己的偶像这样接触。或者谁都想。
但是不管怎样,这件事正在我身上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