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渡千年只为君》巫行侠

2、第 2 章

　　中秋佳节，桂香浮动，柳州城内设满了节日的花灯。
　　秦桑河畔，扶柳摇枝弄影，伴着从远处酒肆间传来的声声朱玉，随着鳞鳞金风细舞。
　　桨声灯影间，摇拨出一艘艘载满文人墨客的画舫，伴着一阵阵的浪笑，穿梭过游人如织、布满青苔碧丝的落月桥。
　　在五彩的灯光的照耀下，河面上更像哪家红楼不得意的姑娘，将脂粉全落在河里头，染得它姹紫嫣红，浅低吟唱间如一女子梦死其中。
　　“好！好！......”街头人影攒动，不时传来一阵阵喝彩声。良宵佳节，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跑出来猜灯谜看杂耍，好不热闹。

　　西墙城头，一轮古月高悬，静看世间浮华。
　　环佩叮叮，从月下走来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
　　一头漆黑的长发，用一支雅朴的木簪束于头顶，然后又披散垂落，过肩头，至腰下，多而滑顺，清扬如风。
　　热闹的街市，在他身后，瞬间模糊，仿佛红尘世世，在那清如无物的琅佩声声间，早已经化为虚无。

　　“爹，不要把我卖到妓院，我不去、我不去——”
　　“你不去，老子拿什么还赌债！”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你爹他就没命了。”
　　“死了才好，老不死的，还要每天给他吃饭，一见到他就烦！”

　　“什么？你居然把我省吃俭用拿来给儿子做衣裳的钱，拿去嫖？我、我跟你拼了！”
　　“黄脸婆，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你儿子就是我儿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有，你快再给我出去赚钱！”

　　世间所有的罪恶瞬间尽收耳底，男子轻道一声：“人。”
　　薄薄的嘴角开出一抹优雅的哂笑，略带几分秋凉。不染纤尘的白色身影，伴着淡淡的月华，转瞬间步出红尘。
　　很快走到了城外一片树林内，忽鼻翼微动，身形转瞬即逝。
　　眼前出现一间茅屋，屋前邻着一片不大的水塘。时已过秋，塘面上竟开着一池妖艳的红莲，在月色下颦颦婷婷，摇曳生姿。并未察觉任何妖气，心下顿觉奇特，刚想隐形入内一看，却听到一声洪亮如钟的婴啼。

　　“娘子、娘子，你快醒醒啊，你快醒醒啊！”
　　“她阳寿已尽，施主，你就节哀吧。”一个沉冷好听的声音说道。
　　不知屋内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袍，背负长剑的男子，那名孕妇的丈夫显然受到了惊吓，忙问：“你、你是谁？”
　　男子道：“在下尹墨白，乃法华山擎天派掌教，法号，天权。”见那男子身着白袍，一身道风仙骨，顶上更似有金环出现，便知此人并非坏人。
　　“原来是仙长，仙长，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子吧？”男子跪地哀求道。
　　尹墨白轻轻摇了摇头，从男子手中接过那名刚出世的女婴，开出法眼想一探这孩子的前世今生，却只见到一片苍茫云海，微微皱了皱眉头，以自己的法力竟无法看清此儿的来历？想来天道深奥，事事又岂能都让自己堪破。只可惜这个孩子，天生煞气太重，一出生便害死了母亲，上苍真是会作弄人，本是骨肉至亲，却要......如今乾坤不定，这孩子的出世，恐怕是.....
　　想到这里，不禁真气暗运。
　　就在这时怀中的那名婴儿竟踢开了襁褓，露出一张天真懵懂的笑颜。
　　真气散去，仙人将孩子交还于她的父亲，道：“施主，好好照看这个孩子，将来若有什么事，便叫她来法华山擎天门找我。”说着，从宽大的袖袍内掏出一串散着祥光的紫色佛珠，放到女婴手上，“这串紫云珠，曾在佛主座下受过佛荫，你将它戴在身上，希望能早日化解你身上的煞气。”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一看仙长有宝物相赠，女婴的父亲急忙跪地而拜，等再抬头时，人早已不见。

　　光阴似箭，转眼已经到了大历王朝，顺元三年。三年前登基的那名顺元皇帝，昏庸无能，宠幸奸佞，以致朝纲混乱，乾坤颠倒。
　　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沉重的苛税，再加上黄河水患和连年的干旱，连素有“乾南熟，天下足”美誉的乾南一带，庄稼都颗粒无收，民不聊生，世道人伦堕落不堪。
　　有诗云：黄纸散孤坟，荒野露白骨。世无路边殍，全做锅中食。

　　神、魔、仙、妖、人、鬼，六界本是相生相克，神不离魔，魔不离仙，仙不离人，人不离鬼。人世紊乱，乾坤不正，也导致妖魔鬼怪大肆侵入人间。神道位于六界之首，自不插手其中，紧循因果相互的自然法则，唯有仙道，作为人间的守护者，能与妖魔对抗，维护人间正道。
　　说起仙道，便要提到法华山擎天派，玉仑山昆仑派，天眉山白眉派，紫华山瑶池派。这四座名山名派，各据守人间天南地北四个方位。其中当以法华山擎天派为首，有道是：擎天一柱立人间，浩天正气永长存。因此人间每年都有无数想修仙或想修得长生不老之术的人，前往法华山拜师学艺，以求入到仙门。但世人多心术不正之徒，且一旦修成仙术便可寿命绵延，弟子从来都有增无减，因此擎天派前几年招收的门徒，可说是少之又少。唯有最近这几年，由于人间道正气不稳，乾坤紊乱导致妖魔鬼怪大肆作恶人间，擎天派又有不少门人丧生，招收的门徒相较从前，有了大大增加。

　　“莲儿，爹老啦，实在走不动不行了，你、趁天黑前你一个人快走吧。”一棵枯藤老树下，躺着一个穿着破碎衣衫潦倒如乞丐般的男子，他的旁边跪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骨瘦如柴，皮肤由于经常在日下曝晒的缘故，黝黑的皮肤还东掉一块西掉一块，露出粉红色的里肉，高高的额头间露着几个水泡，褴褛的衣裳下露着如材般的瘦肢。模样看起来丑极了，唯有一双眼睛，大而乌黑水灵，看起来坚毅聪慧，给这付陋躯凭空添着几分灵气。
　　“爹，你不要丢下莲儿一个人，莲儿要永远陪着你......”小女孩哭着道。
　　“孩子，爹也想永远陪着你，爹实在是放心不下你啊，可是爹实在是不行了。你一定要记着爹说过的话，拿着那串佛珠，去到法华山找一位法号叫天权的仙长。地址爹都打听好了，全写在一张白纸上，就缝在你的左口袋里。记着，一定要尽快赶到那里。”
　　小女孩一听爹爹的话，吓得连眼泪都不敢掉下来，啜泣道：“爹，要去我们一起去，你千万不要丢下莲儿一个人，莲儿、莲儿一个人害怕。”
　　“孩子，千错万错，就是错投了胎，活在这个杀千刀的乱世。”莲儿他爹凭着最后几口气，责怪道。
　　看了看头顶那片天，叹了口气，一行浊泪不禁滚了下来。转头摸了摸女儿的脸，气息微弱道：“莲儿，记住，千万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话，更不要相信长的好看的男人说的话，还有一定要拜入仙门，这世道，只有有本事和心肠又硬的人，才能够活下来。爹快不行了，爹死后，会在冥冥中好好保护你的，爹会一直看着爹的莲儿......”
　　话音渐渐落地,黄泉又添一新鬼。
　　莲儿哭得肝肠寸断，见西边的日头已经快下山，不禁急忙寻地方埋葬父亲的遗体。虽十分舍不得，但绝不能让爹爹曝尸荒野，叫别人拿来吃了。随父亲一路逃亡的久了，见惯了各种死别的莲儿，要比一般同龄的女孩沉稳冷静多了，当下便立马找了一根手物寻一处空地开挖了起来。
　　坑挖好后，手甲指全被磨坏了，小手指上多了好几处水泡，鲜血直流。可也顾不得那么多，忙将父亲移过来给埋了。
　　虽然个子小，力量有限，但还是拼了命，挖了个大坑，仔细拿土盖了起来。
　　“爹，你放心，莲儿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拜仙长为师，绝不辜负爹爹的期望。”莲儿乖巧得跪在地上，边哭边磕了三个响头。立起身来，抬眼才发现天已经全黑了。
　　“呱——呱——”枯树枝头传来几声鸦叫，鸦眼竟闪着猩红的血光。
　　莲儿心跳的厉害，急忙背起包袱眯着眼睛往前冲，不想没走多远，就撞了块石头。睁眼一看，四周的野地上空竟浮起了点点幽幽的鬼火，再低头一看磕到自己的那块石头，竟是一块坟碑。
　　莲儿这才看清，原来这四周都是荒坟，这里是个乱葬岗！难怪刚才随手抓来挖土的手物如此奇怪，原来是一根人骨！
　　“啊——啊——”莲儿忙大叫着边往前跑，好为自己壮胆。
　　就在她刚离开后，一道冷劲的阴风吹过，吹拨开坟敦旁的杂草，坟碑上露出几个凄厉的字。
　　远处，枯树下刚刚做成的那个新坟，土堆早已被挖开，尸体立马变成一副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