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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一章 陌上少年谁家来 ...

  •   秋雨不识时机地下个没完没了,紫竹一身白裙衫已溅得满是污迹,摇摇晃晃走在郊外树林中,连个躲雨的地方也没有。她一路不辨方向地奔逃,只求远远离开那令她恐惧的小城,如今几件廉价首饰都已卖完,自早上起便没有吃过东西,不知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正这么想着,一抬头却望见林子尽头有一间小木屋,似是并未锁门。饥寒交迫之下她顾不得许多,跑上前敲门求助,却不听有人回答,轻轻一推门,才发觉原来是空屋。

      她急忙进屋,靠在墙角草堆上坐着,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也不知梦里胡乱有些什么,红红绿绿,花团锦簇,只觉人像掉进了染缸一样,又似飘在云霄,有说不出的新奇与美妙,忽来一阵电闪雷鸣,一双黑手将她重重扫落,摔得粉身碎骨。

      她猛得一震,恍惚中觉得身上好重,睁眼一看,竟是一个汉子压在她身上,正凑上来乱亲,惊得她尖叫一声,用力去推。怎奈对方一用劲便按住了她的双手。

      紫竹痛苦地像发了疯,只会拼命挣扎,却不知越这样越引高了汉子的兴致,一探手便伸进了她的衣内。

      紫竹大声哭叫着,嗓子不一会儿便哑了。汉子撕开她的外衣,只剩下鲜红的肚兜衬着雪白的肩膀。

      此时屋门却忽被大力踢开,汉子吓了一跳,翻身站起。门口站了一个锦衣少年,身后有五六个家丁,牵着马,背着弓。

      少年剑眉一扬,冷冷盯着汉子,道:“知道这是谁的地方?”

      汉子矮了一大截,低头不住抖着,道:“龙,龙少爷,我也只是进来避雨。”

      “想玩女人就到窑子去,没钱就安分点!”少年玩弄着手中长鞭,忽一抬手,重重一鞭抽下,打在汉子脚边,啪的一声,扬起一屋草屑。汉子吓得瘫倒在地,好久才手脚并用逃了出去。

      少年看也没看紫竹,道:“穿上衣服,我们要进来。”

      紫竹木木地穿上衣服,缩在干草堆后。少年与家丁进了屋,在另一边坐下,从墙角搬出几坛酒,生了火,开始饮酒谈笑,竟丝毫不过问紫竹。

      喝了一会儿,众人都有几分醉了,一个家丁端起酒杯来到紫竹面前,笑道:“来,你也喝一杯。”

      紫竹固执地躲着,头也不抬。

      那人恼道:“不识抬举啊?咱们少爷救了你,你还摆架子?”

      旁人起哄道:“老四,把她灌醉了,就算你的了!”

      那人一把捏住紫竹下颌,一个劲往她嘴里灌酒,紫竹辣得直流泪,却一口接一口不停往外吐,不肯喝一点酒。

      “干什么?”少年不由发话道,“都闲得没事了?!”

      说着,走上前夺了酒杯,推开那家丁,蹲下身子看着满眼泪水的紫竹。

      紫竹原先苍白憔悴的脸因一番挣扎染了红晕,眼也因含了泪而晶亮着,低着头,散乱的黑发轻轻覆在颊上。

      少年笑了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天黄昏,紫竹随少年龙少廷来到他家时,细雨时有时无地散在风间。

      天色比平时更显发灰,沉甸甸的,不带一分暖意。

      龙家门前的两座巨大的石狮望着紫竹,令她一阵心悸,抬头望着门楣上的金字招牌,龙少廷道:“这是我的家,神州镖局。”

      神州镖局不在乎多一个小小婢女,紫竹却十分在乎这一份起早贪黑的活儿。

      她每天踏着露水披着月光来回于大大小小的庭院中,眼波却是明亮的。她贪婪地呼吸着这一方没有浓郁粉香的空气,洗着镖师们浸透了汗水的衣衫,带着笑,将它们迎风晾起,如一面面欢欣鼓舞的旗帜在阳光中拂动。

      偶尔会在内宅院口扫地时听到前院练武声,嘿嘿哈哈,一下下震荡着她柔嫩的心扉。龙少廷不到晚上是不会回内宅休息的。紫竹常常是最后灭了厨房的火种后,才见他房中亮起淡淡的光影。

      秋雨终于告一段落,秋风却一阵凉似一阵了。镖局中的人开始念叨着“总镖头该回来了”之类的话。紫竹静静听着他们对龙老爷的神乎其神的描述。他虽已年近花甲,但仍健壮如昔。这次为护送一趟重镖前往湖南,连过七大山寨。近日即将完胜而归。又说他中年丧妻,因眷恋亡妻,此后一直未娶,以致膝下无子,便将侄子中最出色的少廷过继成子,相处亦十分融洽。

      紫竹搓着衣服听着闲谈,不由放慢了手上节奏,忽听身后一声斥:“怎么老爱闲磕牙?各忙各的去!”

      佣人忙作鸟兽散。

      唯剩下一个紫竹,愕然回头,龙少廷负手站在她身后,脸上仍是淡淡的,没甚表情。

      紫竹怔了怔才想到站起行礼,却被他按住肩头,直落了个满脸绯红。

      龙少廷收回手,走到她面前,道:“我爹要回来了。”

      紫竹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恩”了一声。

      龙少廷看看她,沉默片刻,终转身离去。

      ******

      龙复成在众人簇拥中回了神州镖局,在前院高声道:“弟兄们这么多天够辛苦了。今天就让大伙儿喝个痛快,再喊几个姑娘来高高兴兴唱曲,怎样?”

      众人轰然笑应。

      于是设筵。

      袅娜女子怀抱琵琶巧笑而来。

      哗哗的笑,叮叮的调弦。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弹琵琶女子将俏眼如春水般流转于众人脸上,到龙少廷那儿,似乎漾起了点点涟漪,
      一旁的镖师们“哦哦”地叫着,朝着龙少廷看,且学着那女子柔声唱道:“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龙少廷笑着摆手,饮酒。

      龙复成在另一桌上道:“少廷也二十了。可有中意的姑娘?为父差人去提亲。”

      龙少廷怔了怔道:“还早呢。”

      “少主人说早,城里的小姐们可都等不及啦!”

      “对啊,谁不想嫁给英俊能干的少主人啊?”

      龙少廷指指众人,道:“满口奉承,再说可就撤席了。”

      “上汤了上汤了。”一边的女佣人大声叫道。

      仆人们端着滚烫的沙锅鱼贯而出。紫竹的手指已烫得发麻,无奈只好跟在最后,咬牙硬忍,好容易到了桌前,疾走小小碎步,终于将锅放上桌子,手却已泛红。

      “哎,谁啊?没见过。”身边的汉子打量着他。

      龙复成坐在桌那端,遥遥望着她。

      龙少廷不禁站起道:“爹,她是新来的丫鬟,紫竹。”

      “哦,紫竹……”龙复成颌首,没再说什么。

      紫竹静静站着,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看向龙少廷。龙少廷慢慢坐下,并不看她。

      仆人们退下,紫竹也低头退下。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紫竹耳边萦绕着这反反复复无休无止的曲子,童年时常听的却是同样永无止尽的《紫竹调》。

      那时人人都哼着,走着,在窄窄长长的弄堂里,梨花下,而非娇艳的杏花下。

      只是如今除了紫竹,似乎这里没人会哼唱这个曲调了。

      ******

      而春天也真的到了。

      已有不安分的小芽从墙角石缝中挤出脑袋,好奇地张看。

      龙少廷晚上回来,见紫竹还在打扫厨房外小径,不由道:“怎么老是你干活,别人呢?”

      紫竹笑笑道:“我白天做的少。晚上就轮到我自己。”

      “我看是他们欺负你。”龙少廷不悦道。

      紫竹依然笑笑。

      龙少廷站了一会儿,忽道:“今早到郊外打猎,在第一次见你的地方,结了一树梨花,暖上几天,便会开了。”

      紫竹黑黑的瞳人收缩了一下。

      龙少廷慌道:“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紫竹脑海中还是那日羞辱的画面,因此没有回答,只恹恹地扫地。

      龙少廷一把夺过扫帚,颤抖着握住她同样发凉的手。

      镖旗在空中猎猎地响。

      然而天却阴了好些日子。

      杏花依旧含苞。

      龙少廷偷偷带紫竹去杏树前。两人徘徊许久。暮色渐渐沉了,天际一线流水,却缓无声息。

      龙少廷拉着紫竹要进那小屋,紫竹心头又闪现那幕羞耻情形,自是不愿。

      龙少廷款款相劝,道:“有我在,还怕什么?从此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紫竹从未听过这样暖人的话,眼泪顿时便晶莹剔透地满满含着。龙少廷望着她盈盈双眸,道:“紫竹,我很喜欢你。”

      紫竹努力噙着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落在粉绿的衣襟上,如残梅瓣瓣。

      龙少廷轻轻拥着她,打开房门。

      紫竹满心迷乱,却又似终于得到了多年期盼的宝物,竟有几分兴奋。当下这高贵英俊的心仪男子想要什么,她也无从拒绝,惟恐拂了他意,便半是激动半是仓皇地将自己献了出去。

      如一阕纸醉金迷的曲词。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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