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回 那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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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头戴斗笠，一袭灰布麻衣，左手立掌置于胸前，右手在旁拨动着念珠。时值正午，骄阳似火，照在那人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恍若谪仙。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贫僧前来化缘。”平板的语调让人略有失望。斗笠下的那张脸同样也没什么精彩：平凡的五官，和一般僧侣没甚区别，只是眉间深刻的竖纹和鼻翼两侧的法令纹，透着一种比实际年龄更老的沧桑，但配着淡定从容的表情，反而有种厌倦红尘的出离感。
和尚的出现让四人一愣，夏叔最先晃过神，腰间发力，脚踝一转，侧身闪过丸子的粉拳，泥鳅般滑向门口，与和尚擦身而过，留下句：“好闺女，爹先走一步！”就没影了。等丸子反应过来，哪里还见踪影，娇嗔着一跺脚，见追上无望，只得赌气地坐回桌旁继续吃鱼。
未来单腿蹦到和尚面前，赶忙接过鞋套在脚上，尴尬地挠挠后脑勺道：“小子无意冒犯，还望长老见谅！”
“施主无妨。”
“臭小子，还不去给长老准备斋饭！”瑭爷佯怒敲了未来一记爆栗，“咱家没米了记得管隔壁张婶借点。”
“唐爷，你忘了我昨儿买了啊，你刚刚还吃呢？”未来委屈地揉揉头，真疼。
唐爷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旋又开口：“咱家没菜了，你去买点……”
“昨儿也买了，您什么记性啊！”
“……那你做了吗？中午吃的是鱼！不许回嘴！去给大师做点新的就当赔不是。”说完也不管未来乐意与否就推进内里。转回头，堆出满脸笑容，对和尚唱个喏，道：“长老请进，稍坐片刻，小二正后厨准备。”
“施主不用麻烦……”
“怎么算麻烦呢！反正我们也没吃正要吃，不麻烦哈！”
“唐爷，你刚吃了两碗饭外加鱼……”丸子在一旁闲闲地提醒。
“……我长身体容易饿！”唐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也不理丸子的小声嘀咕，冲和尚一让：“长老里面请。”
“多谢施主，贫僧有礼了。”和尚微微欠身，踱步来到临窗一个不显眼的位子坐下，不摘斗笠，双目透窗眺望街边。街边，垂柳迎风摆动，黄泥青瓦的院落紧紧相邻，卖杂货的小贩手摇拨浪鼓沿街叫卖，几个垂髫幼童奔跑嬉戏，虽比不得后三街的热闹繁华，却洋溢着怡然自得的惬意。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长老如何称呼？”唐爷提壶给和尚斟茶随口一问。
和尚回神一愣，眉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镇定作答：“贫僧法号应文。”
“听长老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唐爷面向和尚落座，抬手礼让，“长老请用茶。”
“多谢施主”和尚捧茶在手，敛目低垂答曰“贫僧祖籍安徽。”
“好地方啊，长老可是与太祖皇帝同籍！”唐爷对空一拱手。
和尚眼中精光暴涨，转瞬又波澜不惊，平平道，“太祖皇帝千秋功绩，万民之幸，小僧与太祖皇帝同籍不胜惶恐。”
“长老不必拘谨，乡野粗茶，比不得啥珍品贡品，但生津止渴还是够的，长老不嫌弃的话，不妨多饮，恕在下有事要忙，长老自便。”唐爷起身，行个礼，转而走进内里，也不理在一旁忙的不亦乐乎的未来，就直奔后院，穿过后院走进卧房。推门而入，就再没动静。
日落西山，倦鸟归巢。静谧了半天的卧房忽然响起砰砰的拍门声，少年脆生中略带沙哑的嗓音穿过门缝：“唐爷，唐爷，该吃饭了！”喊完便俯耳贴门，只听里面传出慵懒的哈欠声和踢哩趿拉的脚步声，不大会儿功夫门开了，唐爷顶着一脑袋乱毛，揉揉眼睛道：“又到饭点了？”
“您再睡下去都该吃早饭了，快点快点！”边说边推着唐爷朝内里走，走到后院一半处，唐爷忽然不动了。
“唐爷？”
“我想喝酒。”许是背对着的缘故，唐爷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闷闷的。夕阳的余晖落在这个不算宽厚的肩膀上，拉出一道狭长的黑影，罩住了未来。少年没由来的打了个寒战，一刹那仿佛不认得眼前的男子，那个总是嬉皮笑脸，搞得鸡飞狗跳的人真是眼前这个人吗？
“最好是花酒，说起花酒，那怡红院的芙蓉姑娘真叫一绝……”熟悉的戏谑声有在耳边响起，未来一激灵，条件反射地大喊：“不许去，你个老不休！”尔后一把推开唐爷，飞也似的冲向内里，甩上柴门，旋即又推开，向唐爷气急败坏地威胁道：“敢溜出去明天就没饭吃！”复又狠狠甩上门。臭瑭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呵呵，终究是小毛孩，哪懂得花酒的好滋味。”唐爷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出不去怎么喝酒？唐爷瞥了眼后院柴房，意味深长地摸摸下巴。
推开柴房门，一股子木头发霉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唐爷捏着鼻子，走到屋内一角蹲下，四下摸索，只听咔哒一声，脚前的木板翘起。他就势一掀，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深洞，借着落日微光，隐约可见十数级台阶通向洞底。拾阶而下，不多时就达洞底。此时，洞口的余光已照不进来，瑭爷摸出怀中的火折子，刚要点火，只听洞内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刚刚足够杀你十次了。”
唐爷置若罔闻，冲着火折子一吹，将火苗引到墙上的油灯里，将洞内照了个大致。洞内堆放着半个洞高的酒坛，都是红泥封口，隐约飘出几缕醉人的浓香。一人背靠酒坛，叉腿坐在地上，右手提着一坛酒正向喉中猛灌。耸动的喉结和精悍的躯干表明他是一个男性，也是刚刚出声的那个人。
“杀了我可就没人陪你喝酒了。”唐爷话音刚落，忽觉劲风袭面，右臂随之在额前一挡，手中抓住的暗器原来是一坛陈年女儿红。他就手一扬，烈酒如火，顺着喉咙烧到肠胃：“好酒！可惜牛饮糟蹋了。”说着走到对方近前，盘腿坐下。
“喝酒就图个痛快，哪那么多屁话！”对方夺过酒坛，又仰脖猛灌几口，顺手扔掉空坛，抬手蹭了下嘴。昏黄不定的火光下，依稀可见一张年轻的脸孔，眉如墨染，目似朗星，虎鼻薄唇，端的是一副好相貌，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但眉间眼底深藏的暗流与冷酷，无不暗示着对方拥有与外表不相符的成熟。
“那个人来了。”唐爷突然抛出这么一句，周围的气氛霎时有些凝固。
“……”
“比那年又老了许多。”唐爷不管对方回应否，自顾自地叙述着，“开始还不确定，我试探了几下，他还是露了马脚。”
“他来干什么？”对方终于有了回应。
“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方不屑的哼了一声：“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个屁！”
唐爷听了也不恼，微微一笑，扬手交叉抵在后脑，仰躺在地上：“呵呵，真要做那事又怎会那种神情？你见了自然明白。”
“……我不想见。”
“如果可能我这辈子也不想见。不过老天爷就是不凑巧，偏偏把他送到我茶楼里，不见也难。唉，连小未来都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了。”
“他认出你了？”
唐爷无声地摇摇头，“他认不出，不过，会疑心我的身份，天性多疑，这方面还真跟那位一个样。”
对面的男子又抄起一坛酒，默默地灌着，一时两人相对无言。一坛又一坛，直到第五坛酒也空了，唐爷才打破沉寂：“萧二，若有一天，这秘密被发现了，你说会怎样？”
“……你说呢？”
“我若知道还问你！”唐爷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台阶处顿下，“只怕两条贱命不够赔的吧？”笃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酒窖内，火光映在萧二脸上，忽明忽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回 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