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回 有座茶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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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永乐十九年（1421），明成祖朱棣下令迁都北京，昔日的六朝古都金陵从此成为历史，虽然繁华依旧，但那抹浓郁的政治气息却悄然弥散，有人庆幸，有人叹息，不过这些都和江南的一座茶楼没什么关系。
这座茶楼位于江苏吴县城北一隅，斑驳的墙皮揭露了其年代久远，两扇雕花镂空的木门懒洋洋地半敞着，小风一吹，就嘎吱嘎吱地作响。门框上方，挂着一块木匾，上面刚劲有力刻着“鼎鼎茶楼”四个大字，由于风吹日晒疏于管理，牌匾已出现不少裂纹，沧桑中更显落寞。相比于外面的陈旧破落，茶楼里还算简洁。青石板的地面刚被擦过，沾着若隐若现的水痕，往上看，七八张方桌规矩地摆放着，四周环有条凳。一个布衣少年灵活地擦拭着桌面，光洁的额头渗出点点汗水，眉心皱成了个川字，一边奋力擦桌一边道：“唐爷？”
“嗯——？”一个慵懒的鼻音从柜台里飘了出来。
“后三街的富春茶社昨儿开了啊。”
“嗯……”
“那一开张，好家伙来了不少人，把门槛差点踩烂啊，周围店铺的主顾全上他家了，听说连老字号庆丰楼的生意都受影响，流水减了三成哪！啧啧，你说富春茶社这一天得赚多少？少说得有上百两吧……”少年两颊红扑扑的，自说自话，一脸向往。半晌，才发觉柜台那边没有回应，少年无奈地耷拉下脸，一扔抹布，绕到柜台后。只见一男子抱头侧卧，睡得正香。
“唐爷？”少年唤了声，回答他的是男子均匀的呼噜声。少年一脸无奈，眼睛滴流转了两圈，计上心头，只见他曲身贴近男子耳边，突然大喊：“芙蓉姑娘来了！”
“哪儿那？哪儿那？”男子蹭地跳将起来。只见其三十上下，中等身材，粗布麻衣，瘦长脸，面白无须，五官端正，但算不得出色，唯独两只眼睛黑白分明，半眯时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然而此刻却瞪地贼圆，迅速环顾四周。
“唐……爷……”柜台下传来少年咬牙切齿的声音。
“诶？未来你蹲着干啥捏？”
“你撞到我鼻子了……”少年捂着鼻子站起来，怒目圆瞪，手指间隐约可见血迹。
“啊？我怎么会撞到你的鼻子？先不说这个，芙蓉姑娘在哪啊？”
“芙……蓉……姑……娘……”少年圆眼镜眯成一条缝，慢慢抄起手边的拖把“就知道芙蓉姑娘，芙蓉姑娘，我打你个脑满肠肥的臭大叔！居然敢撞破我鼻子！看小爷我打不死你的！”撩胳膊挽袖子打将过来。
“未来！你淡定啊！我错了！我给你买金疮药啊！呜呜，别打脸！我还指望它讨媳妇呢！……啊啊啊，下面更不能打，你要我断子绝孙啊！！”男子上蹿下跳的躲着攻击，眼看拖把当头袭来，男子突然发力，一把握住，大喝一声：“停！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掌柜的啊！”
“……你还知道你是掌柜的啊？”少年眼睛眯的更甚，露出森森的虎牙，配着鼻下的两道血痕，霎时怪异，“你什么时候管过店啊？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的死活啊？要不是我咱俩早喝西北风去了！我每天给你打扫卫生给客人端茶倒水跑腿算账我容易吗我？你还撞我鼻子！还撞破了！我不干了啊啊啊！”少年扔下拖把，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未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男人一脸痛改前非地蹲在地上求饶，少年依旧不依不饶，一边哭一边打一边骂，“你说我容易吗？我要在这边擦桌子，你却在柜台里睡大头觉，要不就是心心念着你的芙蓉姑娘，爬树偷窥人家还从树上摔下来被狗撵了三条街，我还要替你还隔壁张三哥十五文，就因为你臭嘴告诉三婶三哥赌博把裤子都输了让三哥被三婶揍的找你要赔偿，我还要替你联系茶农进货，就因为你嫌人家涨价太多偷遛人家茶园子里撒尿被抓……我还要替你……”
“未来……别再说了，爷知错了”男子跟着大哭，“再说爷就没脸见人了，爷的老底都让你揭了啊！”
“呜呜，唐爷……”
“呜呜，未来……”一大一小相拥而泣，鬼哭狼嚎。不明所以的路人听到了，探头纳闷：“他们这是咋的了？”
“咳，没事，他们这每天都要演一出”隔壁出来晾衣服的张三婶子眼皮都不带翻地解释道“相爱相杀，见多不怪。”
路人：“……”
大清早的鸡飞狗跳后，鼎鼎茶楼又恢复了正常，三两老主顾陆续进门，一壶清茶，二两花生米，就能耗个半天，彼此熟悉不熟悉的，围桌唠嗑，什么家长里短、江湖轶事、风土人情、八卦消息……诸位看官，您可别小看这茶楼的功用，那要拿官场一比，就好比锦衣卫，搁现在就是民间情报机构。大事小情，只要好打听的，总能摸出个线索，当然真真假假您得自个分辨。闲言少叙，就说这鼎鼎茶楼也是沾了茶楼这行当的光，主顾总是有的，再加上茶水便宜，有些年头，所以老主顾还是有的，日常流水足够维系，但是赚钱那就另当别论了。
言归正传，还是说说这台面上的两人吧，掌柜的人称唐爷。据附近的老人讲是十几二十年前到这，开了茶楼。当年唐爷的出现，还是引来了不少关注。您想啊，一个大小伙子，眉清目秀，孤身一人来到落后的城北闯荡，那能引起多少大妈姑娘们脑补意淫？于是，街坊邻里自发组织起观光慰问团去问候这个新邻居，其间以媒婆居多。在和谐友爱的交流氛围下，慰问团成员们采取车轮战、口水战、游击战等战术配合，不仅套出了对方性别男称呼唐爷这两条实用信息，而且把自家信息透露个底掉。在告诉了唐爷自家私房钱藏在茅厕旁边的鸡窝下面后，带头大妈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决定领队落荒而逃，回家改鸡窝去。从此，再无人敢套唐爷的话，而谈起唐爷套话功底，那只有四字评价：高手，牛逼！
不过老天是有眼的，让唐爷在套话方面造诣深厚，但也让唐爷的其他方面表现的大快人心（这都什么街坊邻里啊）。比如收账，五文钱的茶水，他给记成三文，三文的记成一文……以此类推，不仅如此，他还常常不去收账，柜台前摆个托盘，凭主顾良心付账，自个躲在柜台后偷懒，遇到诚实守信的主顾还好，遇到偷奸耍滑的，不交钱不说，还偷走不少。街坊邻里私底下都感叹，唐爷经商咋那么没天分，有那好心上前提醒的，唐爷听了也只是笑眯眯，劝多了，就来句：“命里有始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闹得对方连连摇头，朽木不可雕也。
就在大家掰手指头算着茶楼哪天关张时，唐爷领个孩子进了茶楼，这个孩子就是上文中提到的未来。虽然平时茶楼里也有孩子进来乱窜，但是唐爷亲自领孩子进门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一时间大妈姑娘们又开始脑补意淫了，儿子？侄子？小倌？童养媳？鉴于上次领教过唐爷套话功底，观光慰问团一致推举（撺掇）后三街名望最高的老乡绅作代表，询问孩子的来历。不同于上次，唐爷痛快就作答了：捡的。哪儿捡的？乞丐堆里呀，我征询过他的意见啊，我问他，跟着我有肉吃，走不？他就跟着来了，是吧？小未来眨巴眨巴眼，瞥了眼唐爷，又歪头看着老乡绅，才点点头：“没错，不过如果他不给我肉吃，就是拍花子，要送官，您老得替我做个证。”究竟谁更腹黑啊，老乡绅擦完额头的汗，默许了。
至于唐爷到底有没有给小未来肉吃，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唐爷一直没有被送官查办。虽然多了一张嘴吃饭，茶楼的生意却越来越好，关键就是这个新来的小把家虎——未来。小娃子收拾干净后，透着一股子伶俐劲儿，笑眉圆眼，苹果脸，再加上早先因营养不良导致的身体发育慢，个子一直没蹿多高，整个一瓷娃娃。不过这个瓷娃娃可惹不起，茶水该五文的少一厘都不行，想耍赖犯浑的，简单，未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没爹娘的娃子受欺负，哭的一众邻里爱心泛滥怒斥对方十恶不赦。城北本虽落后，但民风淳朴，偶有占小便宜小偷小摸的，搞得这么大庭广众的挨训，也从此绝了念头。时光荏苒，小未来已由当年的小娃娃变成少年，茶楼内外一把罩，倒是唐爷有了未来这个好帮手，更乐得当甩手掌柜的，每天吃喝睡，小日子过的那叫滋润，一点没见老，让一众被时间杀猪刀砍成重伤的女子们恨得牙根痒痒。
说完这两人的背景，转回头到茶馆里。话说这日近中天，主顾们喝的肚歪准备散了，丢下几个茶钱，就各自回家。未来收钱收的眉开眼笑，一脸灿烂送客出门，转回身好容易得个间隙，正拿着半壶剩茶对嘴灌，就听身后声如洪钟：“小猴儿，快给爷来壶醋！”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回 有座茶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