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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5、一零五 不可思议 ...

  •   刘彻醒来时才知道自己睡在江离殿。此时天光未亮,他掀开薄被,见自己衣着整齐、发冠拆下被置于一旁,细想才记起昨夜是如何来此处的。他揉着沉闷的太阳穴起身,见寝殿空空荡荡,便下地向外走去。

      殿堂之中,卉紫蜷缩着身子睡在坐榻之上,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被单,似睡得不甚舒服。刘彻上前一步,正欲拍其肩,便见浮香等人备着铜盆、热水等洗漱用具推门进来。才一进来,见到矗立在殿的刘彻和睡在坐榻上的卉紫,浮香略感意外之后连忙跪地见礼。

      “你主人一夜在此,你不知?”刘彻倒是先发制人。

      浮香心道:陛下与她昨夜在一起,她睡在外面,当是陛下先知。但她如何敢说,只一边暗思忖会否二人又闹矛盾了?一边叩首谢罪。

      “算了。”刘彻摆摆手,上前一弯身,抱起卉紫向穿堂行去。卉紫微微转醒,四下一望,便安然合眼。“你还真是放心。”刘彻低声嘟哝。

      “陛下现在十有八九奉我为真正的勾陈天女,我怕什么。”卉紫打趣了一句。

      刘彻啧了一声,无语缄默。

      “陛下既然醒了,就说说,循翁到底让你见到了什么?”卉紫盯着刘彻。

      刘彻敛眸,而后又迎上卉紫目光,开口道:“实在是不可思议。”他于这万里江山之中前行,时而健步如飞、时而踟蹰蹒跚,可无时无刻不保持着凛凛威风、气贯长虹。他是天子,万人之上,发号施令天下莫敢不从,即便不敢操纵天地日月,可这大地之上的山峦起伏、江河流向,也要为他的意志所影响。

      他知人有生死、时代有进退消亡,故而他提前建立陵寝。可纵然前有上古华夏、春秋战国、大秦一统,他也曾假设过千万年后“大汉”不复存在。然他当下的进退消亡,却始终归集于“大汉”之中。

      可那日临华殿阵法之内,屏风之后所现的影像,人还是那个人,声音也是那个声音,可时代,却不是这个时代了。是大汉,好像也不是大汉。屏风之后那人似也吓了一跳,许久才平静下来,问东问西。

      直到刘彻再难抑制心中的震惊,不顾循翁劝阻强行入阵扑到屏风之处,那影像声音才随着阵破而消弭。他绕着屏风前后寻找了数次未果,看了循翁的面色也知不是幻觉,然再令循翁布阵却始终徒劳无益。

      卉紫听完刘彻口述,追问道:“我还说了何事?”

      “问这里,我与其他人可安好。”刘彻如实道。

      卉紫愕然开口:“所以,我还是回去了?”

      刘彻亦是愕然。

      正逢此时,门外浮香传话,说杨得意到了。待刘彻宣入,杨得意才进来禀报,称霍光一早就来了,请命调城卫寻人。

      “寻人?让他别闹,大早上寻何人!”刘彻没好气地打发。

      “这……侍郎说陛下不应,他就一直跪在江离殿外。”杨得意也是满脸为难。

      “江离殿外?”卉紫探头问。

      杨得意点头。

      “谁丢了?”卉紫问。

      “谁丢了也不必朕去寻吧!”刘彻不悦地按按还在闷疼的额头,“他调用他的人即可!”

      “这……陛下,想来侍郎能调用人,也不必一早来此跪着了……”杨得意替霍光说了句话。

      刘彻一想也是,韩焉半死未死的,又奉令在暗自行事,霍光若想调用鹰隼,也是不得章法。“谁丢了?”刘彻追问。

      杨得意道:“说是那小女奴,昨夜彻夜未归。”

      刘彻登时火大:“一个女奴也值得求朕寻人?!”

      “陛下,”卉紫开口,“若是阿显丢了,你还是帮帮忙吧。霍光不过是个十岁少年,若无陛下口谕关照,怕也是难行政令。”

      刘彻轻哼一声,自腰间甩出个签子到杨得意面前:“令他自行去求城中卫吧。”

      杨得意赶忙捡起,而后却未退下。

      “怎么?”刘彻不耐烦道。

      “陛下,大农丞来报,称盐城暴动、罢工。”

      刘彻脸都绿了:“此事你不先报???”说罢便起身,“桑弘羊人呢?”

      “陛下,奴有罪。但这霍侍郎一早就在外跪着……”杨得意也是满头凌乱。

      “令张汤、桑弘羊速来宣室。暴动事小,若牵连众大,怕是影响告缗令。”刘彻兀自念叨着,率先向外走去。

      卉紫本以为,刘彻经由循翁这遭,能对她稍微生些遐想,夹杂着一点点的刮目相看和对时空宇宙的敬畏。然而,刘彻离开江离殿时却叮嘱浮香:全面切断江离殿与外部联系,让卉紫绝无离开的可能,即日起所见之人必定先宣他手谕、叮嘱禁忌后方可入内。

      刘彻向江离殿外走时,碰上了候在外的霍光。他一个手势令霍光相随,而后携其向宣室方向行进。片刻后,便与在中朝范围内行走的张汤、桑弘羊、尹齐、杨可等遇上,一并至宣室殿。

      “你既如此紧张,那是暴动范围很大吗?”刘彻边行入殿中边问。

      “规模虽不足为惧。”桑弘羊道,“但确为典型事件。先是官府控制销路,而后又行算缗之法,民间铸币传言甚广,商贾前后不停被扒皮,利益触动太大、心存不满、联合起来限制工钱发放,盐场自然停工了。”

      刘彻有些诧异:“不过是些蝇头小利,至于给自己扣上反叛的帽子?”

      此时张汤嘿嘿一笑,道:“陛下认为是蝇头小利罢了。世人攘攘皆为利往啊!那些商人眼中只有‘利’,难成大器,实在不足为虑。”

      “不然,”桑弘羊否认道,“暴动地此番多在沿海盐产地,沿海本就是商贾聚集之地。盐商与其他商贩联合,便使得沿海地域商贸停滞,如此下去,货物、货币不流通,市场便无价值可寻。”

      “哼,”刘彻哼笑一声,不言语。他沉默片刻,喊了身后的霍光,“霍光!想来盐业官办还是做错了!”

      霍光咬着唇,摇摇头:“臣不以为然。而今销盐之路收归朝廷,那么盐的来路必定也已受限。受限的情况下,商贾尚可联合组织暴动,那若是不收回呢?煮盐、晒盐、销盐都需大规模劳力,盐商守住盐场即等于坐拥财力、人力。地方势力,实乃治国之患。”

      “小侍郎所言甚是。”众人先后附和霍光,实则为肯定刘彻政令。

      “那如何是好?”刘彻随口问。

      “举事头目怕也不好寻……总不能派兵镇压吧,怕是适得其反啊!”尹齐等议论纷纷。

      “为何一定要寻到头目?”霍光道,“若擒了那头目,定有后来者补位带头行事,还不若直接将其左右手拆除。商贾举事无非一个字——利。那便利用此字,将这势力分化瓦解即可。”

      “小侍郎所言,臣甚为赞同。”桑弘羊道。他倒不认为民间闹事之人会有如此明确的等级替补制度——老大下马老二补位,但比起费时费力去找到主谋,还不如直接下手将组织破拆来得高效快捷。他说着,将随身携带的一厚册竹简奉上,“陛下,前番制盐权限未收归,而今也不宜贸然反悔。此乃东郭根据上次汇报拟定的盐官新制,不若彻底广开渠道,变商为官,同步启动朝廷监管机制,可变相将制盐收归朝廷。”

      闻听此言,一旁的张汤面色一变。他赶忙补充道:“经商更重‘利’,以商谋利尚可,不可以商治国。盐官之首、副手还当是朝廷官员,同时令各地属官监督为好。且,”张汤说着,面色一沉,“既要利诱,也要适当寻个典型杀鸡儆猴。”

      “御史大夫,如此不妥,”桑弘羊反对,“商人数量虽不如百姓众多,却手握绝多数财富。后续朝廷推行新政,尚需要商人支持,不宜正面冲突。”

      “不然。”张汤斜睨着桑弘羊,反驳道,“凡推行新政,各方利益必有损失,此为新政代价。若按大农丞所言,因需商人支持便妥协让步,那后续新政,商人岂不更得寸进尺?此番是暴动停工,下一步不是要颠覆朝政了?”

      桑弘羊面色一黑。

      张汤见状,缓和了语气道:“大农丞盐官制,汤举双手赞同。但条件是,此一系还需把控在朝廷手中,不可由着商贾独立运作。至于惩治闹事之人,也不过是众多封官商贾中的三两个主事者罢了。朝廷当真赏罚分明,相信脑子清醒的商贩,定会更愿意归顺朝廷、一同为国谋利。”

      桑弘羊陷入沉思。但他并非思索问题本身,而是在想,在张汤所言不无道理的情况下,自己是否还要直抒己见、使处置尽善尽美。若直说,怕张汤以为他要抢风头。

      刘彻看向霍光。

      “臣认为要罚。扰乱秩序、民心者,该当重罚才是。”霍光道,“这是规矩,不可破坏。故——”他咬了咬唇,最终坚定抬头,“臣此番赞同御史大夫之言。但推新政重在民众发心支持,不可暴力解决,还需注重真凭实据、把握尺度。”

      张汤见霍光站到自己这边,却并无太多喜色。毕竟是孩童之言,于他无太多分量。但片刻后,桑弘羊亦躬身道了句“赞同”,张汤便不由得微露得意之色。

      见问题告一段落,霍光这才试探地对着刘彻道:“陛下……”

      刘彻见状想起适才之事,摆摆手:“使长安军助你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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