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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九十 空洞 ...

  •   卉紫混沌之中,本能地将双手抵在胸口与对方隔绝。那萦绕周身的香气勾起一股来自回忆的不适感,她脑子嗡嗡作响,心头惶恐漫延。还未待她黑暗中摸索细看,那人便一手按着她的背牢牢地收紧了怀抱。

      卉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目虚无之中,出口质问的声音夹带一丝颤抖:“谁?”她问罢,感觉到头顶那人一声低笑。

      “才几年未见,不认得朕了吗?”说话之人隐在黑暗之中,声音亦是深沉。

      卉紫自然辨得清这是何人,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一挣,却被捆得更牢。她由不得思考,动作愈发剧烈。

      “朕不过是收了你玺绶去了你封号,你就算是个良人,也是朕的良人,你这是想去何处?”刘彻一把钳住卉紫的手,低声责问。

      “不……”卉紫慌道,“我、我已不是……”

      “不是?”刘彻的拇指施力,扼住卉紫手腕,探头靠近卉紫,一双凌厉的眼眸在暗夜发着寒光,“朕几时废了你良人位,朕怎不记得?”

      “我……”卉紫不是不知该如何理论,若当真探讨当年之事,她倒觉得自己占理。可当年之事好似不再那么重要,她亦不愿再费心思,否则显得自己有多么耿耿于怀一般。

      “怎么,无话可说了?”刘彻冷笑。

      卉紫咬住唇,心焦地思量着对策。

      刘彻却敛了笑,扶着卉紫后脑探身侵犯过去。他吻得很粗暴,卉紫唇齿磕碰生痛,可那手抵在她脑后令她退无可退。呜咽之中她厉声责备,刘彻充耳不闻,哀声祈求,他亦是置之不理,直到一口气憋足了才放开手,转而翻身将卉紫压住,抬手便要宽衣解带。

      卉紫骨寒毛竖,连忙规劝:“陛下,冷静!冷静些!”可她如何抵得过男子孔武有力的双手,几番纠葛、眼看城墙失守之际,她在榻边地上摸索到了那已油尽灯枯的铜烛台,心一横扬手便是一砸,用上了七八成的力气。

      吭地一声,烛台滚落在地,刘彻所有动作随之戛然而止。短暂的静默后,他抬手试探着触碰了下额角的伤口,疼得嘶嘶地吸起冷气来。

      “来人,来人……”刘彻先是耐着性子沉声唤了两句,见无人应答,气得颤抖起来,怒吼道,“来人!!人都死了吗?”

      珠帘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不多时浮香等人掀帘而入,跪地畏道:“陛下吩咐!”

      “叫太医。”刘彻的声音又恢复了阴沉,他的手按了按额头的伤口后移到眼前,见手上鲜血淋漓,嘴角抽动了一下看向卉紫,咬牙叹道,“毫无长进,反而越发地不知规矩!谁给你的胆子,胆敢行刺于朕!”

      浮香在一旁默默地念了句“行刺?”继而大为惶恐连忙叩首:“陛下!陛下明鉴,夫人如何会行刺陛下!”

      刘彻斜睨着仍被骑在身下的卉紫,眼神变得阴森狠绝,他目光未离其左右,冲浮香招招手。

      浮香会意,起身持着烛台起身走近,随着视线的明晰而大吃一惊、失控地战栗起来。只见卉紫半擎着身子惊魂未定,那滚落在地的烛台亦为血浸染,再看刘彻左额,一道寸余的口子鲜血如注。浮香骇得一个踉跄扑至地面,心道这帝王破相,可是死罪极刑啊!她再顾不得其他,脑袋如捣蒜般叩首,一时声泪俱下:“陛下!陛下!此事怪我,晚上缠着夫人喝了几杯,夫人脑子混沌辨不清来人,才出此意外!”

      “不是的!”一直失神的卉紫这时才醒觉,欲阻拦浮香独担责任。她连忙自刘彻身下抽出腿,连滚带爬地下了榻,随浮香一同跪地不断叩首,“陛下,我……草、草民……民、民女知错!求陛下饶恕!”

      随后赶来的杨得意本以为能见重逢之喜,却不想一屋烂摊子,他不由得唉声叹气,递过一条帕子。刘彻抬手接过,轻轻捂住额头后冲着杨得意拂拂手、又对浮香吩咐了一句,他二人便只得携人退下。临出门前,浮香揪心回望,却被杨得意温声劝离。

      很快,殿内只剩坐于榻上的刘彻和跪地叩首的卉紫。半晌的静默后,刘彻开口带了分诧异:“你这双腿,几时起可跪得这般痛快了。”

      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卉紫一愣,不知刘彻所问何意。可她未得吩咐也不敢抬头,便只得惶恐在地上俯身僵持。

      “你几时知尊卑了?你从前可从未如此恳求过朕。”刘彻质问起来,仿佛卉紫的变化,是对他二人过往的背叛一般,令他心生恼意。

      卉紫回想了下,怯然道:“陛下,我有些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刘彻倍感出乎意料,他本以为卉紫会头头是道地理论一番。

      “陛下是天子,草、草民……民女……民女是民女,怎敢无视尊卑……我……”卉紫仍然俯首在地。

      刘彻见她态度上始终带着疏离,便极力压制心头已燃起的怒火,沉声打断:“你够了没有。”

      卉紫看不见刘彻的表情,一双眼焦急地乱转,不知该如何反馈。

      “朕问你够了没有!”刘彻失了耐心,一脚踢翻了脚凳。

      卉紫吓得一哆嗦,不得已抬头望去,却见刘彻眼中忿然与酸楚交杂,眸光仿若惊涛骇浪般起伏。她顿时如打翻了五味瓶,一瞬间涌起的情愫将那刻意维持的疏离冲淡。可她心知二人之间已不该再为那回忆干扰,便连忙再次埋首,以掩心头波动。

      那毕竟是刘彻。静默了须臾,他眼中的复杂情绪一扫而过,那分酸楚与妒忌被掩盖的好似从未出现。他状似随意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漠然道:“听闻你今夜与人永巷相约。怎么,又想将从前之事再次上演?只怕没有韩焉接应,你是插翅也难逃未央了。”他说着,将那带血的帕子一丢,起身扯过一旁的褂子披上,“朕不会替韩焉发丧,毕竟他本该逝于元朔三年。他的陵寝便在茂乡,将来亦要守着朕长眠。你若求朕,朕还是可以携你去祭拜。”

      卉紫蓦地抬头:“你说什么?”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刘彻将腰带束好,站定回首,俯视着跪拜在地的卉紫:“你是要恢复宫位,还是继续做朝臣遗妇,你且想清楚。若是前者,朕可勉为其难不计前嫌,即便勾陈气散,亦保你衣食无忧。”

      卉紫却根本未理会刘彻后来说的一大堆话,她跪伏两步至刘彻脚边,哆嗦着手抓住刘彻衣襟,目露焦灼:“你适才说,韩焉……不发丧?他为何需要发丧?死人才需要发丧不是吗?死人才需要陵寝,他要什么陵寝呢?!”

      刘彻垂眸睨着卉紫,见她瞳光微散、思绪也混乱起来。她明知他话里何意,却又不甘地寻求着微乎其微的可能。可这不甘,好似分外地无力呢!刘彻微眯双眸,这才觉到心中缺口有了些微弥补,心下平衡些许。他倾身看向卉紫,轻声道:“韩焉西路行军遭意外,已逝月余。”

      “西路不是只有李广自杀吗!”卉紫直觉是刘彻刻意欺骗,不假思索地反驳。

      刘彻看着匍匐于身下,双手纠缠着自己衣襟的卉紫,心下忽觉一丝满足,他轻轻一笑,温柔而又决绝地拨开卉紫纠缠在身的双手,拂了拂衣襟,回身向外走去。却不想卉紫擅自礼毕、三两步追上来,一把拉住了他手腕。刘彻驻足侧目,唇角带着笑意讽道:“怎地,适才拒绝朕拒绝得那叫一个绝情,这会儿反悔了吗?”

      “你说的可是真的!”卉紫箍在刘彻腕上的手,因太过用力而颤颤巍巍。

      刘彻看着卉紫怛然失色的面容,原本痛快的心情,忽地又不爽起来。他咬着牙重重地道了一个字——“是”——似那话语出口,便可解去他心头愤恨一般。

      他以为她会潸然泪下而后接受事实、为以后计议,毕竟她从前便对谁都是这般地漫不经心;或者,她会因再次禁闭入未央、同时又失去靠山而慌乱失措;他甚至猜想她会不会声嘶力竭地顿地哀嚎,或扑上来与自己厮打泄愤。

      但他全然没想到,卉紫会是如此反应。

      那一声“是”话音刚落,卉紫那双眼中原本还算闪耀的眸光,如将息的火苗猛烈地跳耀了一下,而后寂灭。她颓然跌坐在地,隐入房内无灯的黑暗境地,阴影之下,她本就失血的面色更显青白。

      这下子,反倒变成刘彻手足无措起来。他张口欲问,可踟蹰一番,觉得落井下石也不是、温柔抚慰更不是。他原地辗转,为难之色渐显,本以为,她多少会说一句话,结束这尴尬境况,可地上的卉紫却视若无睹一般,空洞的眼神投入无尽的黑暗。

      一丝锥心般的痛楚,久违地向着刘彻心房袭来。他并不能分辨这痛的根源,若说是男女之爱引发的妒忌或神伤,并不全是;若说是帝王尊严为人冲撞,也不尽然。他脑中一番混轮错乱之后,恍然觉得无趣起来。今日的行为,真的好生无趣。不,从他因听闻卉紫要再次偷跑而驾临至此起,从他嗤笑于卉紫四处放江离旧主归来的消息时起,从他假做不经心地要求各方带回卉紫起。他有佳丽三千,温柔乖巧者、娇媚可人者、艳丽泼辣者,应有尽有,她们日日都在翘首期盼着他的驾临,为能多得他哪怕一毫的爱意而相互较劲。他是为了什么,才在这经年累月之中,几乎一直与眼前这普通的几乎等同于尘埃的女子纠缠不休。

      可能是曾经的一时新鲜,可能是曾经夫妻之情养成的习惯,毕竟不知尊卑、不屑于皇室的赋予、思想言行独树一帜的奇葩实在是珍稀。也可能是——他愿意主动与韩焉分享最为宝贵的一切,却不能容许他的出手抢夺。

      若你是哭嚎厮打于我,那该有多好。刘彻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生命是由什么堆积而成的呢。
    今年三十岁了,却突然有了年少时没有的冲劲,为了人生能有更多可能,就毅然把曾经那些世俗的目标和愿望排到后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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