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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七八 只此征途 ...

  •   卉紫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那个蹲坐在地青面獠牙阴森地望着自己的清朝僵尸,良久,才揉揉眼睛冷静下来。她长出口气,将还未递出的蘑菇以绢布包的严严实实,起身又坐回火堆边,拿出小瓶子嗅了嗅。

      许是用得频繁已抗敏,她觉得靠刺鼻气味脱离幻境已渐渐不起作用了。可良平义的药吃完了,也别无他法。她又回头看了眼那僵尸,见他面色已好看了些,便知幻觉在退化,不由得啐了句:“即便是幻觉,也太不敬业了。僵尸哪能弯膝而坐。”她说完,便见那僵尸晃晃悠悠地起身朝自己走来。卉紫心头一骇,可理智告诉她不必担忧,因为中了迷雾的只有她自己。果然,那未中迷雾的“僵尸”没有攻击性,却是在卉紫身边坐好,转头森森地看了卉紫一眼。

      卉紫连忙别过头,闭眼絮叨:“不看不看,一会儿就好。”她说着,却听耳边响起呼呼哈哈咯咯声。她捂住眼睛从指缝偷看去,见那僵尸的口一张一合,喉间咕噜咕噜,好似在说话。卉紫哭笑不得地长叹,将小瓶中的粉末倒了些在手上,一点点往鼻孔里送。因着不小心直接吸入了些,她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将那僵尸吓了一跳。再一抬头时,眼前那僵尸身影朦胧地退去,霍去病终于现身。

      “你怎又哭了?”霍去病蹙着眉头,有些无奈。

      “我这是熏得……”卉紫解释,“适才我在树下摘了个蘑菇,你就变成僵尸了。”

      霍去病思量片刻,便明白了:“这菇,便是早晚雾气之源?”

      “我觉得是,”卉紫道,“或许它是开伞、落败都释放小颗粒;或许它只有开伞时释放,但它早晚各长一茬。我带回去给师父看看。”

      “毒菇,迷阵。”霍去病念道,目光飘远,“难怪刘陵有这么大的把握,她想将我困于此处。”

      “不会的。”卉紫笃定道。尽管她忍受着饥肠辘辘,尽管她抬头四下都看不过三米远,可是,她仍有最后一丝希望——历史的笃定。“去病,”卉紫话锋一转,故作轻松道,“若是明日便寻到路、抓了刘陵大获全胜,回长安后你要做什么?”

      “嗯——”霍去病也随之陷入想往,“回去正是炎夏,带嬗儿去游山水。”

      “他还那么小!”卉紫打趣。

      “或许待回去后,便能走路、唤我为父亲了。”霍去病目露期待。

      “唤我一声姑姑,我就给他红包!”卉紫许诺。

      “姑姑?”霍去病表情一怔。

      “姑……姑母?”卉紫以为霍去病不习惯这称呼。

      霍去病的神情渐渐沉寂。他沉吟片刻,仿佛下定决心,捉住卉紫的手。可是话到嘴边,却始终无法开口。反复几次,他终于放弃、松开了卉紫的手。

      “去病……”卉紫又怎会读不懂他的欲语还休。她转身正坐于霍去病面前,以掌心覆住他逃离的那只手,“向前看,没有人值得你停留。我更不值得。”

      霍去病抬眸,正对卉紫已泛红的眼眶。他伸手欲为其拭泪,却在倾身间,情不自禁地将卉紫拥入怀中。察觉到她本能地推离拒绝,他却未放手,反而任性地愈发收紧、驳回卉紫的反抗。

      “只此处,只这些日,只这北征之路。”霍去病在卉紫耳边道,“若你应我,我便应你,回长安后,绝不再回头。”

      卉紫愕然失色。

      心间骤起惊涛骇浪,扑腾扑腾地,向着原本静谧的海岸席卷而来。须臾,便吞没了那些费尽了气力爬入沙地的贝壳虫蟹。明知下一个浪头来的时候,岸上终将再次恢复空无一物的平静,可那些被海浪揽于怀中带入大海的小生物,却又再一次地向着岸边沙地,锲而不舍地、一毫一毫地爬来。

      唇间一点濡湿。待卉紫回过神来,霍去病已结束那蜻蜓点水地一吻。可这只是试探,就好像面对着一碗好喝的羹汤,一块诱人的蛋糕,有人会先嗅嗅它们的味道,有人会先浅尝一点,待打开了味蕾后,才是大快朵颐酣畅淋漓。

      待那正式的戏码如暴风骤雨般降临之时,卉紫已失去了拒绝的良机。她被跪立在地的霍去病牢牢捆着双臂锁在怀中,亲吻如洪流席卷,一瞬便将她倾倒、几乎将她吞没。

      那吻如久旱逢霖、势不可挡,才偏离卉紫双唇,便在面颊、耳垂、颈间如约而至。

      双唇释放的卉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和之后,便欲抬双臂推离。但见肢体无用,便急劝道:“去病,你冷静些,冷静些……我,我已收了婚书,我……”

      霍去病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卉紫呜呜两声,便不再做无用功。她将视线移到正上方无尽的虚空黑暗,身体也瘫软下来,似是不再反抗。可是眼角,却有一颗豆大的泪流下,直流入霍去病的口中,又咸又涩。

      霍去病的身子一滞,如梦初醒。他将脸埋入卉紫的颈窝,俯身紧紧拥住她。

      往事浮现,自平阳县宅院里中那个目若朗星的英俊少年而起,至他策马在城内无忧地大肆狂奔,至他举剑威胁卉紫讲明身份,至他仗义应承履行契约、奋力征战立功而反,至他将投奔而来的卉紫送回韩焉手上。他是几时起,由那个不逊直率的少年,变成而今的沉着寡言?又是几时起,沉默之中,隐隐总有一丝深重忧思……

      卉紫觉到颈间湿凉。细细听去,竟是霍去病低声哽动喉头。“去病……”卉紫唤了一声,可除了他搭在卉紫肩头的手收得更紧以外,再无其他回应。“去病……”卉紫的心酸酸软软的疼。她犹豫了一刻,最终还是抬手,轻轻地环在霍去病的后背。

      “若我当日,再勇敢一些……”霍去病终于出了声。他想起他首战归来领功之日,陛下欣慰而自豪地封赏于他,许他与陛下同日婚嫁,许他领驾陛下接亲的队伍。可这无上荣耀好似一把匕首,直戳心窝。自那日起,他原本无忧而晴明的天空阴去了一小块,也是自那日起,他第一次明白了君臣之道。

      “若我能——”霍去病话还未说完,“扑哧”一声闷响传来,伴随而至的,是他一声闷哼。他的话语至此戛然而止,却是更加紧而密实地拥住了身下的卉紫,双目柔情忧思散去,转为犀利狠绝,准确地转向了身侧一个方向。

      卉紫虽未知情况,可潜意识当中,对那闷响生出了心惊胆战。她还在狐疑、忐忑之际,忽觉周遭视野明亮起来。透过霍去病臂弯缝隙看去,见是一群手持火把之人将此包围。卉紫倒吸口凉气,暗道不好,挣扎着要坐起,却被霍去病紧箍在地。

      “霍将军好兴致啊!”一声细细柔柔却阴阳怪气的嘲笑传来。伴随着脚下树叶咯吱作响,说话之人也自黑暗当中现身。荧黄火光之下,正是那曾艳绝大汉、以美色合纵连横拉拢势力辅助父王造反夺权的淮南国翁主刘陵。

      “刘陵!”霍去病喝斥一声,“不,中行说,你还是唤做中行说更好!我大汉岂有你这倒戈相向的叛徒翁主。”

      刘陵挑了挑眉梢,并不动怒,却是保持微笑:“看来是我箭艺不精,但还好如此,留你活口,比一具死尸更好用!”

      卉紫闻言,记起刚才霍去病那声闷哼,紧张道:“受伤了吗?箭,是箭吗?”她说着,试探地自霍去病背后摸索,很快,便在他左臂上摸到一根箭杆,杆身不长,明显是弩机发射。伸手可摸到箭羽,但箭簇却已完全埋入臂膀之中,只是摸着霍去病那处的温热濡湿与空气中弥漫的腥甜之气,便知已是血肉模糊。

      “这可是汉弩,与李广将军手上的大黄,出自同一工匠。”刘陵背着手向前踱步,在距离不远处停住,轻蔑地看着匍匐在地的霍去病,“以汉弩射击大汉第一神将,真是无上的缘分。霍将军,我还要与你说声对不住,我在那箭簇上喂了月余的洋金花,日后你便好好歇着吧,只怕你暂时无法用情至深了。”说罢,回身名道,“给我带回去。后续,我要用他换回领地、敲诈大汉,胁迫刘彻报杀父之仇!”

      “洋金花?”卉紫惊道,话音刚落,便觉霍去病的力气好似漏气的球一般渐渐泄去,原本紧紧困住自己的身体变得绵软,不多时,便瘫倒在她身上。“去病!”卉紫使劲儿拍了拍霍去病的面颊。

      霍去病强撑着精神看向卉紫,艰难开口,可话语一出,却令卉紫愁肠百结、痛心不已。“卉紫,你要如何是好……”他疼惜地抚了下卉紫的面颊,终于撑不住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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