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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十三 张汤之邀 ...

  •   年关一过,中朝迎来一场旷古烁今的激烈辩论。以桑弘羊、李蔡为代表的改革派力主盐铁官办事宜,张汤、尹齐甚至主张将此立法以儆效尤。而以汲黯、颜异等为代表的文臣或保守派则坚决反对。由此展开的大论之战三天未休。

      时逢汲黯刚调回长安就任主爵廷尉、位等九卿。数年来几升几迁并未令他改变忠直不阿的本性,三天大辩条条据理力争,前前后后将征伐匈奴以致的民不聊生、国库虚空,律法变革篡改祖宗体制、苛刻暴力以致人心惶惶、怨声载道,尽数弹劾了一遍。涉及张汤本人,更是口沸目赤、义愤填膺、言辞厉色,责其本性阴狠无情刁钻刻薄,妄图利用国事成就自己大业。

      而张汤亦是不甘示弱,深究细则奸险诡辩,好几次将汲黯反击的哑口无言、只能以铿锵昂扬之语气以示不肯屈服。

      张汤本就以变革律法巩固了刘彻的权力,后来由他最初设想、桑弘羊具化的缗法也将试行,币改也在讨论中。近日他又琢磨出了一个向王侯宗室套钱的法子深得刘彻之意,刘彻对其更加倚重,一时风头无两,自然也是底气十足无所畏惧。

      故而,这场由公事引发的个人攻击以汲黯未得到刘彻任何的言语支持而告终。

      而就盐铁官办本身来说,既已试行且初期便迅速充盈了府库、大尝甜头,所谓的辩论议事也不过就是借“中朝”来堵住朝臣口,给新政一个名正言顺的颁发之路。

      深冬之时,射阳置县改称盐城,大建煮盐场、辟专门运盐河道,主产海盐以供东部用;而西部西海地区亦置海晏县,主产湖盐,以供内陆用——此处即为旧日邢夫人之父邢坤采盐的野矿所在地,如今置县,自然将盐业垄断。同步,济南郡等产铁之处,亦专设铁官监督日常冶铁、买卖之事。产铁之地亦有专才奇人,发明“百炼精钢”,其坚硬度、耐磨度、抗打击度较传统铁器均有较大进步,只是产出存在不确定性、产量极低,故百炼钢锻造的武器,也仅限皇室贵族、军职要务享有。

      深冬一日,温室殿中朝议事结束后,韩焉最后一个自殿内走出。没成想,寒风中张汤候在门外。韩焉故作无视地掠过,新制的白鹿皮斗篷随着步伐飘动,其上精密细致的吉祥兽纹尤显尊贵。

      张汤发出一声哼笑。但见韩焉依然继续着步伐不做理会,便觉得有些恼羞成怒,快走两步追上前阴阳怪气道:“韩大夫好威风啊!”

      韩焉将手上新剑在地上笃地一杵,微微放慢脚步,想看看张汤费心在此候着究竟何事。

      “这白鹿为上林苑的珍禽异兽,陛下竟舍得与你做了身皮斗篷。”张汤脸上闪现着阴险笑容。

      韩焉唇角一勾,笑着掉转了脚尖转身看向张汤:“怎及廷尉,陛下如今倚重廷尉献计,廷尉不似丞相胜似丞相,倒是李蔡日日在外忙着理顺盐铁署公务。”

      张汤不屑地一笑:“不提他也罢,我今日是有求于韩大夫。”

      韩焉有点意外,却仍不动声色:“怎么?”

      “大夫也知,自律法至财务新政皆出自我处,而李蔡位于三公之首仅有遵从之力、却无变革之智,实不配位。”张汤一边低声道,一边低头瞄了眼韩焉手上的厚重长剑。

      自历城出了“百炼钢”后,除去小型匕首、箭簇外,长剑仅出了三把,均长三尺厚寸余,非孔武有力之人执不得,遑论挥舞杀敌。此三把剑经数番熔铸锻造而成,周身乌黑银亮,坚硬堪比金玉、锋利可削石如泥,较传统青铜剑、铁器来说,无论外观的尊贵程度、使用时的杀伤力,都更加出类拔萃。刘彻携太史、卜者议论,为三剑取名为昆仑、蚩尤、操琴。昆仑为天,当属刘彻;操琴为德,就在韩焉手中。现在独剩一把蚩尤,还不知花落谁家。

      张汤倒不惦记这把剑。象征权势之信物比比皆是,这等好剑留给将军行军打仗最好不过。但是,他在意的是韩焉手上居然有一把,还是意为德的操琴剑。

      自中朝成立起,他也看得出,能以上大夫之职级得优于三公之礼遇,想来韩焉并未完全失势。别看他平日只在陛下身边研墨伴读、议事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日渐得刘彻倚重的张汤不难得知,律改、缗法乃至还未实施的币改,刘彻都是有意无意地问了韩焉一句,才在文书上勾写最后一笔。

      “韩焉笨拙,实难助廷尉大业。何况现在廷尉的权势已远在丞相之上。”韩焉并不委婉。

      张汤眼睛一眯,冷笑道:“已有人愿为证,是韩大夫私自处死了诬陷瑞云夫人的匈奴人。听闻韩大夫与瑞云夫人私交甚好,又为何行此一举,难不成,这匈奴人是韩大夫寻来离间陛下与夫人、自己好坐收渔利的?”

      “廷尉,鹰隼是陛下的鹰隼,不是韩焉的。”韩焉应了句。

      张汤闻言一愣。他最初以狱中犯暴卒一事纠缠韩焉,一方面因卉紫身份一事与韩焉、卉紫有过冲突,他睚眦必报必然咽不下这口气;另一面也因着判定陛下想要打击韩焉势力,才顺应上意欲立助力之功。现在想来,他对陛下用意误判了,故而这些日便刻意回避韩焉、欲淡化从前矛盾,直至今日碰面。

      他曾再收到线报说某不在册鹰隼愿证明狱中犯为韩焉下令处死,但既然不再欲与韩焉为敌,便也不再在意这线报。此时拿出来,不过是想尝试威胁推动韩焉与自己为伍。

      可,虽他不明白鹰隼运作机制,却也知此组织不是他所能度量的。韩焉的意思是,鹰隼忠于陛下而非忠于韩焉,那若线报是真,难道陛下对鹰隼处死匈奴犯一事知情?且,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韩焉并不惧怕张汤将此事捅给刘彻。那这线报还有何用?

      张汤思量着,退后一步躬身一礼,满脸假惺惺地歉疚道:“是汤唐突了。但——韩大夫朝内外也是树敌无数,其中不乏皇室宗亲。但若有我,那么任何的欲加之罪,我都可有法子令法不生效。还请考虑一番,我便不多打扰了。”他说着,转身离去。

      桑弘羊孔仅等人虽政见与张汤相合,但官职平级恐有竞争之势;汲黯、颜异等贤良文臣与保守派则明显与他对立;司马相如李延年之流张汤不屑来往;卫青霍去病又不属于一个体系。由此看来,他若能将中立的韩焉拉拢,命运的天平便可能向他倾斜一些。

      韩焉见张汤离开,便也抬脚向宫门外走去。他并未被张汤激怒,事实上他对张汤一番言辞甚至没放在心上。

      连年征战致使国库入不敷出,加之去年兴修昆明湖水利、迁徙灾民治理洪水之灾,不断开仓济粮、公费发放垦荒之工具、种子,国家府库早已虚空。但是,民间的富贾商人依然是家财万贯、奴役成堆,任意垄断市场、操纵资本,所以贫者更贫、富者更富,甚至各地官署丞令都要向富贾低头、看其眼色行事。

      盐铁暴利,收归国有可增加一部分收入。同时因盐矿是自然馈赠、人人皆需,不限制开采容易造成财富聚集;铁便更简单了,关乎兵器、钱币等要物的造铸。故而,盐铁官营绝不是因为其流水丰富这么简单,反之,也不能因为某个行业赚钱快,就全都要收回监管权力只为了创收。

      所以,张汤才琢磨出了个“缗法”,以缗为单位统计银钱作为计算基数,按比例缴纳部分所得收入,缴纳银钱充入国库为国家所有,是为税款,富者多缴、贫者少纳。同样,如有富贾巨商隐瞒收入、不按比缴纳税款,民众也可有奖举报,称为“告缗”。

      而正在运筹的币改,也是针对民间偷铸银钱严重造成的钱币贬值、贫富差距过大而产生的对策。重铸钱币、刻制特有图案纹路、推行流通,迫使民众持所有旧钱换取新钱,重新洗刷市场上流通的钱币,以此来消除偷铸及富商垄断带来的贫富差距、恢复钱币价值、令商贾间接受国家管控。

      上述办法,在充盈府库方面将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可苛刻成性的张汤会同精于算计的桑弘羊等实施此计,必然会大刀阔斧地削减某些人的重要利益,而普通百姓也将赋税沉重、并在洗币的过程中流失一部分靠血汗得来的钱。

      时间久了,必有反弹之势。

      帝王为天,他人不过是巩固其权势的工具罢了。再有计谋,若意识不到此点,将来必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韩焉这么想着,轻哼了一声,颇有些嗤之以鼻。

      但是张汤口中那份线报——

      韩焉微微思量一番,忽然想起一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张汤长相应该是瘦骨嶙峋棱角分明的、双目如鹰般凶狠的模样。
    不在当时不能凭一面之词对其人定性,但可以谈好恶,个人不太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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