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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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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昏睡中醒来,像被困于混沌的世界里孤身一人,无法自拔。躯体完全依照本能而行动,我只是一抹游魂无法挣脱开这无形的枷锁,所有感知都被屏蔽,仿若人死后便失去了所有悲喜的状态。
我安静而茫然地任由时间消逝,这令我恐惧,却又令我心安。我不必去想任何令我感到烦恼的事情,就此把它们丢到一边,任由它们如同尘埃般消散,或者如同树藤般独自蔓延。
然而恍惚间,我却突然醒过来。猝不及防地,我从白色的梦境般安宁的地方被生生扯回现实。我怔怔盯着眼前陌生的房间,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白色的亵衣和肌肤上一些淡淡的痕迹,默不作声地抿抿唇。
垂头发了半晌的呆,房门被打开了,一道蓝色的身影飘然走进来。我漠然看着眼前笑得眉眼弯弯,身着蓝袍的青年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他笑眯眯地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懒散不羁,“醒了呀?感觉怎么样?”
我靠着床榻只沉默地盯着他,目光近乎犀利。他柔柔一笑,“我是一个药师,你可以叫我白草,这里不是无尘宫。”“不是无尘宫。”我喃喃重复道,注视着自己手腕上明显的捆绑痕迹,勾起一抹淡淡的讥笑。“发生了什么?”
他一顿,漫不经心地笑道:“卓千玉给你下了蛊,不过现在我已经带你出来了。”我面色未动,避开重点,懒懒挑眉问他:“你带我出来的?”他挠挠头,神情娇憨,“其实也不是我,我不过奉命而已。”
“奉命?奉谁的命?”我不解,又自嘲一笑,“我可不觉得还会有谁愿意舍命来救我。”
“你会见到的。”白草懒懒起身打了个哈欠,“好了,晚点我再来看你。”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房门被轻轻关上,屋子里不知燃着什么香,味道清淡缭绕,令人心安。
我思绪一片空白,再努力想也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但只要一想到在蛊虫的控制下,我便如此依顺服从那人,任由他肆意侮辱侵占,心里便觉得气愤不止。
卓千玉,你欺我辱我,如今还囚我乱我心智,是要将我逼到什么样的境地才肯罢休。我不住冷笑,指尖攥紧被衾,留下一道道褶皱。
黄昏的时候,有人来看我。面容比最初的少年模样成长了一些,却更加忧愁抑郁。我轻笑,“千沉,好久不见。”他眼眶一红,哽咽着立在床边不敢再多靠近我,“你醒了。”
我向他招招手,神情自若,“来,离我近一点。”他惊愕又欣喜地看着我,踌躇着慢慢接近。“是谁救我出来的?”我微笑着看他,他抿抿唇并不说话。
“千沉,告诉我,是谁救我出来的?”我低声重复问道,尾音暧昧呢喃,带着勾人的蛊惑。他呆呆地看着我,“是,是苏大哥。”苏?我心一跳,胸口微微抽痛,咬着牙继续问道:“是哪个苏大哥?”
他咬紧唇不敢说话,看我面色平常才嗫嚅着开口,“苏禹,苏大哥。”
太阳穴突地一跳,针扎一般的疼痛渐渐蔓延开来,我脑海嗡得不断作响,心脏一寸一寸被麻痹。“我要见他,现在。”我神色未变,语气却已经冷了下来。他怯怯看了我一眼,方才不安地离开。我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直到有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踩着我心尖上的柔软撕开我鲜血淋漓的伤口,亲手将我赠与他的匕首刺进我的后背。
我寂然无声,只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青年,甚至露出了一抹微笑。
没有从前的羸弱,没有往旧的无助,没有处处被欺辱,没有需要被保护,我忽然间不认识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温润平和的男子。
“言尧。”他低声叫我,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或者因为欺骗而显露的哪怕一点点愧疚。
“现在倒是不认识你了,苏禹。”我微笑,目光疏离。
他一顿,上前坐到床边握住我的手,若无其事地聊天般开口。“明天我会带小鱼儿来见你,他好久没见你了,很想你。”我点头应允,抽出了自己的手放回被衾。他眼神一黯,却还是笑着,“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体内的蛊虫,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
“十三呢?”“别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他的话笃定而云淡风轻,仿佛对一切都胸有成竹。和卓千玉不同,他对一切都不动声色,不会发怒,也不会露出不悦,笑容对他而言是伪装,是最好的面具。
我忽然间觉得心寒,只疲倦地别过头不想再看到他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你出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他没有离开,只停顿了一下,“言尧,你听我解释。”“好,你说吧。”我顺应开口,语气平淡。
“我是苏禹,但不只是苏家的公子,孱弱的形象不过是伪装。”他轻声道。“伪装?那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嗤笑。他叹口气,“不过是会一些拳脚功夫自保罢了,我没有想要骗你。”“没有想要骗我?”我冷笑,“你是没有骗我,却也没有坦诚。”
“坦诚,言尧,你敢说你就对我坦诚吗?”他反问,“你不过当我是一个娇弱的,需要保护的人,你说你情愿为我做那些事,但也不过是想要通过征服弱者来得到所谓的成就感与征服感而已。”“我是真的想要爱你”我漠然道,心口微微刺痛。
他一怔,惊喜地看着我,却被我继续打断。“但那是曾经。我曾爱慕的那个苏禹纯真善良,让人想要保护和靠近,让我产生了想要和他一起生活的念头。”我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但现在,他已经死了。”
“言尧,我就在这里。”他几乎是急促地握着我的手,目光殷切。“话已经说完了,你可以离开了。”我漠然拒绝,抗拒地背过身来。他不肯松开我的手,力道极大,勒得我生疼。空气凝固般剑拔弩张,他压抑般喘着气,片刻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温和笑道:“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我没有回答,寂静无声。他终究落寞地松开我的手,沉默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