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而钟》和音之弥

16、分岔路

　　如果你翻开家里的书，无论是小说还是漫画——当然前提是你会去看这些——就会发现无数本书里都会提到“那些莫名的情绪”“只是当时他还不知道”之类看起来无比装X的话，其实人生也是这样，不是指装X的程度，而是指如果回头去看，能真真正正回头审视，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早有预示，不说一目了然。也全都标着大大的箭头指示着你选择的方向，大红色的，红得刺眼。

　　没有一种莫名是真正的莫名，这些未来发展的重大铺垫，在源头没有露出来之前，只能以这种方式出现。它们像是围绕在你身边隐而不散的分子，只待一个触发，就成为或深或浅的转折，区别只在于你即将迎来的是一场巨大的变革还是一大盆狗血。可惜局中之人无上帝视角，真正能看到的亦不能言。

　　所以现实生活中能剧透又不能透到底的人是纠结的，能认认真真苦恼与莫名的人也未必不是幸福的，正如不了解是一种奢侈。这天晚上，安和抱着被子，听着外头的雨声，正正经经的奢侈了一回。

　　思绪一旦开启，就没那么容易停下，一直到了十二点多，眼睛涩得要命，几乎睁不开，可脑袋还是不依不饶的在转动。似乎根本没有想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一些画面却一直在晃来晃去，五岁时穿着雨靴在踩出的小水花、自己记不太清楚的童年、看过的冒险小说里的情节……如果是因为今天的事，不是该多想想林亦吗？安和无奈的想，却不知道越这么觉得，思维就越不由自主的去回避这个问题。

　　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起来，像是下了这么多天终于累了一样，淅淅沥沥的敲在树叶上，由高声吟唱变成了轻声细语。闭目凝思时，听力就会变得很好，隔着一条街传过来的钢琴声在一声“作死啊，这么晚了还不睡觉”的叫骂下跳完最后一个音符，彻底消声。

　　安和背着新文化运动的历史意义，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想，青春激昂，真好。

　　林亦来还伞的时候是课间。安和正把物理书套在动漫杂志外头偷偷的看得起劲，她坐在靠窗的第四排，老师从楼梯上来进班巡视的必经之地，自是要万事小心。听到有人敲了敲窗户，她条件反射的把书一把扣下，一抬头，看到林亦好整以暇笑眯眯看着她。

　　瞌睡虫像是能传染一样，早在老师说下课的后一秒钟，班里的同学已经倒了一片，林亦等她开了窗户，把提着的东西里递进来，声音轻轻，却刚好足够安和听清楚：“这次天可晴彻底了。我看了天气预报。”

　　这样熟稔的语气、家常的交谈话题，让安和有一种两个人已经当了很多年朋友的错觉，不自觉的想本着经验告诉他：呸，全国人民都知道天气预报不靠谱了，你要不要傻得这么彻底啊。

　　段小美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窗户外的人自然早已经走的没影了，她揉了揉眼睛问：“谁啊？咦，这是什么？”

　　安和看她像是睡醒了，反正闲得无聊，索性把手提袋随手塞给他，继续趴回去看书，漫不经心的回答：“借出去的伞。”

　　段小美探进头瞧了一眼，眼睛一亮，把伞都倒腾出来，刷刷刷摆开，摆了一桌子。留下几个又把剩下的收回去，指着挑出的那六把，发现新大陆一样的语气：“再加一个就凑成彩虹了。”

　　安和想那是，我可不就是这么买的。对她神秘一笑，从自己书桌里抽出一把紫色的，也放在桌子上。

　　段小美惊讶的说：“呀，情侣伞呢。”

　　安和无语：“你见过七个人一组的情侣？”

　　段小美连迟疑都没有，立答：“嘿嘿，七仙女不就是吗？”略停顿一下，“还有葫芦娃。”说完活灵活现比出脑袋上有个葫芦的样子，安和都懒得鄙视她太重口味了。

　　这边正闹得欢脱，班长发东西刚好走到这里，一人桌子上放了一张，顺带补充一句：“分科的表，记得仔细填一下。”

　　不大又简洁的表格乖乖的躺在桌子上，没关好的窗户挤进一丝风来，吹得它们晃了晃，又贴回桌面。

　　曾经有位伟大的伟人说过，现在的分别是为了将来更好的遇到……不对，这么言情的话好像不是伟人说的，不过这不重要，能作为论据就行。结论就是，不管什么道理，到那个关头对安和都不管用，每次遇到分别的事情，安和都会显得格外的伤感。理智上可以理解，情感上不能接受，曾经转了一次学哭了好几天。对她来说，离开了，甚至连记忆也会随着时间，连根拔起。

　　安和盯了那张纸半天后叹了口气，拿起来夹在了书里：“帮我记住我是放在这本里了。对了小美，你要选什么？”

　　“说过多少次不要这么叫我了！有种台湾偶像剧的沧桑感……”段小美没有威慑力的反驳完，回答的语气却是笃定的，“理科。你呢？”

　　“我还不知道。”安和把视线从书上移开，看着窗外一片阳光明媚，皱了皱眉头，“我最讨厌做决定了。你是因为……喜欢理科？”

　　段小美一边把伞收回去，一边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哪有喜欢不喜欢，文理对我来说其实没有太大区别。我倒是喜欢干脆走艺术生，可有我家皇后娘娘看着，行吗？”看了眼安和亮晶晶等着解释的眼神，凑过去一条一条的给她剖析利弊，“你看，一般来说都是选理科的多吧。要是你实在不明白该选哪条路，跟着大家的，人多力量大。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错了，混在那么多里面，你也不一定能发现。这才是减小失误最好的办法。”

　　安和没想到段小美竟然也有这么哲理的一面，话讲的一套一套的，敬佩间又忍不住问：“那如果事实证明，就你一个人选错了呢？”

　　段小美习惯了安和的说话方式，也不在意：“姐姐我要是运气这么好，早买彩票了，还在这呆着？说到底啊，人生这种事情，只有认和不认，哪有什么对错，你一步步走的再小心也抵不过楼上一个花盆掉下来砸倒一片。”

　　这个简洁的比喻相当明了。安和琢磨了半天，尤觉意味深长，心里头段小美的形象愈发闪闪发光了，这个美好的幻象，忽略了段小美很大可能上是随口一说、根本没忘深里想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