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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叹往事不堪回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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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尺男儿,绮襦纨绔,目光炯炯如炬,五官俊朗,真真气宇轩昂。
玲珑的脑海中猛然浮现了《诗经》中那首《淇奥》——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不由地嘴角上翘了起来,起身相迎:“哟,洛公子来了,奴家玲珑。”
看见美人那一笑百媚生,洛奕然回以微笑,然而同时他清澈的眼神转变了,神情越发表现出疑惑,更确切地说,是好奇。
“洛公子,听说你和桂芝姑娘是知交。奴家却是第一次和公子见面呢。您说,这岂不奇怪么?”玲珑扭着腰肢,凑近了洛奕然,娴熟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带着他往那张紫檀木雕镂孔雀纹的圆桌走去,顺便喊道:“黛云,冲一壶太平嘉瑞。”
洛奕然笑而不答。
玲珑对他的反应毫无头绪,只觉得这样冷场颇为尴尬,挡住黛云,亲自去端了那紫砂飞天壶来,黛云则帮忙安置茶盏,玉烟焚香……
洛奕然坐在玲珑的正对面,看着她摆弄茶具,置茶,悬壶高冲……看着她展现茶艺,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淡雅的气质,如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而脸上那恬静专注的神情,又似小家碧玉,深感她的气质温婉后,再看她的红艳妆容,洛奕然这才惊觉自己身在青楼。再回想几天前在风满楼大堂发生的那一幕,连眉毛都揪在了一起。
眼前的这个女子,太奇异。
她真的是妖精么?同一个人的身上怎么可以表现出这么多不同的气质,而不让人反感,觉得非常和谐又有致命的诱惑。
稍稍分神偷瞄了对坐之人一眼,滚烫的茶水险些就溅到白玉般的手背上,玲珑再次出声问道:“洛公子还记恨着奴家前些天的行为么?奴家在此给您道歉了。”
“那只是小事。”
“是么?”玲珑放下手中的冲茶活儿,毫不忌讳地直视他。黛云适时地帮忙斟茶。
洛奕然一窒,她这一反问,别有深意,这小事,到底是她唾骂他的那一件事,还是她被人掌掴的那一件事,这实在不好解释,“你认为呢?”
玲珑眸光一黯,拿起茶杯,举至眉齐,转移话题:“奴家先敬公子一杯。”,低头轻嗅,再浅啜一口。
洛奕然也拿起了茶杯。
“奴家可是万分追悔呢,自从那天一别后,奴家就再也忘记不了公子,心心念念都是你,梦里梦外全是公子的身影啊,所以,这几日,奴家一个客人也没接,就等公子你来。奴家一直期盼着,深深的相思能打动上天把你送来。现下,我的愿望成真了。”
这女子,甜言蜜语的程度毫不逊色于花心男子。
洛奕然把茶盏中的茶一口喝完。
“公子,你这么不懂品茶啊?”见他如此,玲珑皱起了眉头。
“哦?不、我只是非常口渴。”洛奕然局促道。事实上,他倒不是口渴,而是心急。银瓶快要乍破水浆快要迸,铁骑快要突出刀枪快要鸣。
“是么?那我们不喝茶了,”玲珑宽容地以笑容原谅了他对好茶的糟蹋,“黛云,把那坛香雪拿来。”
她笑靥如花。
“琉璃。”他望着她的笑容,着魔一般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笑容在一瞬间敛起,和煦的阳光瞬时失去了颜色,玲珑的瞳孔失去了焦距,陷入了惊诧状态,心悸,连呼吸都窒住了。这两个字,如锋利的箭矢一般穿透了她的心,鲜血倾泻。
两个丫鬟听到那声叫唤,也都震惊了。
很快,玲珑从回忆里挣脱出来,重拾笑容:“公子,你叫谁呢?玲珑若没有记错的话,我们风满楼里没有一个叫琉璃的姑娘呀。”
那笑容好苦涩。为什么?他想知道为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洛奕然终于直白地问出自己心底的疑问,他猜不透这个女人的心思,他琢磨她的行为,语言,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出结论。
“为什么?”玲珑疑惑不解。
香雪被端了上来,茶具被撤了下去,白瓷大碗放了上来,黛云小心翼翼地服侍眼前这两个正主儿。
“为什么,你要来金陵,为什么,要做妓女?”
“扑哧”玲珑掩嘴笑了起来,“公子,您这问题,就像问玲珑为什么是个女子一样。”
“你明明可以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啊。”他露出了那种悲悯的神情,令玲珑感到非常恶心。
玲珑果断拿起倒得满满的酒碗,仰头,一口喝尽,心想:这香雪,怎地如此苦涩?
“我干了,你随意。还有,洛公子,别怪我不和你说,我之所以一改前些天对你不恭的态度,是因为我敬重你,觉得你是个好客人,若你当下不吃敬酒,偏要……那我劝你还是离开罢了。来,喝完这碗再说吧。”玲珑把酒碗端至他眼前,道。
洛奕然夺过酒碗,仰头喝尽。
玲珑媚笑。却不料,洛奕然重重掷下那酒碗,一手扯过玲珑的手臂,玲珑惊讶,躲避不及,直趴在桌子上,目光被眼前的男子黏住了。
“我现在不也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么?”
“你真的这么觉得?”
“哈,与你无关!”玲珑抽出手臂,站起身来,转了过去,背对洛奕然,“你是来当嫖客的,还是来找茬的?我只是一个下作的妓女,我的身世不值得你关心,更何况,你没权关心。”
“你是任琉璃,你就是任琉璃,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我现在来,只是好奇,想要了解,了解你而已。”洛奕然理直气壮地说。
七弦房内,香炉里飘出袅袅香烟,弥漫开来,满室旖旎。
黛云和玉烟却皱起了眉头,似是被香烟迷蒙了双眼,她们的眼里水光朦胧。
“公子,让我来给你上一堂课。”玲珑转过头来,面对他,缓缓踱步走向他,靠在他的胸前,替他抚平翻飞的领子,“寻欢作乐呢,找女人呢,不需要借口,更不需要理由。很遗憾,我不能讨你欢喜,你走吧。”
这就是肆酒苦作笑吧。
“琉璃。”他不死心。
“琉璃已经死了!”她歇斯底里,她凶狠地盯住他,接着,趁他不留意,用脚踢了他一下,用双手,使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大吼着:“你快滚!玉烟,黛云,送客!”
洛奕然被赶出了七弦。
洛奕然出去后,玲珑蹲坐在地上,失声哭泣,流了两行眼泪以后,她又立刻用手背擦干,走到紫檀圆桌旁,一手把酒坛扫到了地上,“砰”一声,陶片碎了一地,黄酒洒了一地:“这什么香雪呀,这么苦!把□□拿来。”
桂芝倚在自己的房门,什么都听见了,什么都看见了。她有点痛恨玲珑,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丹儿被送去养伤,无人可倾诉,于是只能掩面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