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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人生尚早,莫言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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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的时候,顾北就对莫川说,她现在必须得离开波尔多。莫川当时正在检验酒窖工人刚送来的红酒,再过几天葡萄酒节就要开始了。齐拉尔将醒好的红酒倒入杯中,莫川晃了晃酒杯,轻抿一口,抬起头来递到顾北面前说:“要不要试试?”
第二天一早,齐拉尔备好了车送顾北离开酒庄,莫川陪她走到门口,像每一次一样替她打开车门,自始至终没多说一句话。顾北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突然好象无比悲伤,她从昨天起就一直告诉自己,她只是想去见一见那个人,可是这一刻她却只想扑进身前的这个男人怀里去,最终却只是轻轻地与他拥抱,在离开那个怀抱时,她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飘摇:“我……我会赶回来参加葡萄酒节。”
莫川看着她,嘴角微抿,顾北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是个笑容,耳边只有他最后说出的两个字:“去吧!”
里昂的天空远没有波尔多的明媚,这个曾经印刷出第一本法语书的文化城市,如今却已有了太多的现代工业的痕迹,连天空都是阴郁而沉重的。昨天差不多的这个时候,电话里的简默说他在里昂。她就是为了这句话,抛下了那个明媚的波尔多,来到了这个在她看来压抑而湿漉漉的陌生城市。在电话里她只告诉简默她并不在巴黎,却一直没提她会来里昂找他。所以,当房间门打开的那一刻,门里门外的人俱是一愣。
这个叫简默的男人,好象在她最初最初的记忆里就已经存在,据说在比这还早之前,走路都还不稳的他就抱过她。那个时候的简宁有一个总是把她护在身后的顾辰南,夏楠有一个总是和她势不两立的顾辰西,而她呢?她有那么多哥哥,可她总是只能在很多时候站在一边看简宁呵呵地撒娇,看夏楠生动地发脾气,看自己在别人身上找快乐。每到这个时候,她也会毫不意外地看到站在一边的他,漠漠的闲闲的,扯着笑的,看着她的,好象从头到尾,他都看得一清二楚,那种笑容总是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可越是这样她就越会在这种时候回头去找那个眼神。
没有人会站在原地等你。
他曾经这样告诉她,这话的后半句是:小北,你太小了,这个世界还有更多的东西值得你去看一看。
人生尚早,莫言等待。
你是这个意思吗?如今,站在门外的她风尘仆仆,却早已不是会执拗而期待地拉着他衣袖的小姑娘了;站在门内的他一身清贵,嘴角的笑里有久违的戏谑和温润,架在鼻梁之上的一副眼镜,虽遮去了他不少的锋芒,却依然没有改变他笑起来微微挑眉的神情,就好象一切皆如他所料。
是的,简默,你又赢了,看看我变得如何?是你想要的样子了吗?
里昂是个很早就开启工业文明的城市,简默和他的团队来到这里自然忙碌得很,不是大CASE又怎么能请得动他亲自前来。他住的是个套间,很多情况下,顾北呆在里间,一整天都可以听到从外面传来的他的声音,可却没有一句是对她讲的,直到这一天结束,他们都不曾说过一句。
一个多星期以后,他的工作顺利进入尾声,顾北终于听到他说要和她出去走走,她笑着点了点头。那天正好是波尔多葡萄酒节开始的日子,走在里昂的街头,她想,她终究是没能赶回去,红酒配海鲜的滋味一定很明媚。
他们选在一个路边的咖啡座里坐下,顾北看向对面的男子,他的头发是纯粹的黑色,不戴眼镜的双眸墨如玉色。
“什么时候走?”她听到自己问。
“唔。”简默抿了一口咖啡,好象是被烫到了,难得露出一个皱眉的表情,“明天,如果你不邀请我去巴黎看一看的话。”
顾北听了呵呵地笑起来,好,明天就明天吧。
“其实,这次来,我就是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这个世界实在太美好,怎么办?我有些流连忘返了。”
对面沉默了,他的名字取得极好,简默,顾北以前总是会在转头的一瞬间去看一看那张沉默的侧脸。记得那年骑马,他问她是不是也要找个人共乘,她却想如若骑在一匹马上,她的回头就太明显了,不如一前一后,反正她知道只要转头一定能找到那双一直都在的眼睛。
可这一次,他似乎放得她太远了,她好象很久都没记得要转头去看一看,聪慧如她,敏锐如他,又怎会无缘无故来一趟里昂呢?莫不是三哥或是简宁多了嘴。
“那就再多呆些时日,不急。”简默看着她的神情依然恬淡,可顾北却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无比认真。
第二天,两人都从里昂出发,一个去巴黎,一个回纽约。
将近一个月没回来的人,自然是要听Fiona好好说一通的,顾北也不介意,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听她数落,过好久才问一句:“那位香港叔叔身体还好吧?”
那边就一阵乱跳,Fiona说她跟着别人学坏了,小孩子家家说话就那么不礼貌,顾北笑嘻嘻地转头:“我都叫叔叔了还不礼貌?那就叫香港爷爷好了,你看行不行?”
Fiona顿时气炸,把房门关得砰响。
比别人晚报道的顾北,一上去就得补上大半个月的课程,忙得焦头烂额,这期间她的手机、邮箱一直都十分安静,偶尔有的不过是缴费通知而已。有时候晚上入睡前她会打开窗户去看一下,在一片黑静的街道对面会不会正好停了一辆长而亮泽的黑车。
恢复咖啡店的打工是在两周以后,店里的一切都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天气转热,喝冰咖啡的人变多,店里每天都需要储备更大量的冰块,有时候也能听到韩国姑娘在小厨房里抱怨那位好看的先生怎么那么久都不曾来了。直到某一天,西班牙小伙子从隔壁报摊上买来一份报纸,所有人看了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那为好看先生居然就是Kevin.Mok。
其实报章上的照片是被远程拍下后放大的,拍摄地点是在M.K大厦门前的台阶上,莫川的身体似乎向边上歪了一歪,有一双手扶住了他,标题醒目地写着“M.K高层波动不明,Kevin.Mok险些‘跌倒’”。
这个“跌倒”意味深长,全篇报道历数了M.K高层的更替和复杂的人际体系,如同皇室族谱般复杂,其中的变故更被描绘得如同政治变更皇朝更替。只是这次波动似乎原因不明,高层人员更是三缄其口,媒体揣测扑朔迷离。
顾北看着那张照片,她心里很清楚莫川是个很注重礼节的人,就连在庄园里接待客人,他都要一丝不苟地换好衣服配好领带,往往客人来前一个小时便开始做准备,顾北在边上笑他,他却说这是他家族的习俗,从小养成,已经改不掉了。这样的莫川怎么会让自己在公众场合如此失态?
那个下午,她时不时地就往咖啡店的门口看,M.K大厦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好几次想要摸出手机来却都忍住了。她不知道要怎么说话,或是要问他些什么,还是说自己有些担心他?什么话由现在的她开口来说都显得言不由衷,她无法直白而坦率地向他解释自己的行为。
这种担心却没有持续太久,第二天的报纸就开始用平和地语气报道了M.K当晚的慈善晚宴,虽然各家报社均被规定不得刊登任何有关晚宴的现场照片,但Kevin.Mok偕美眷出席这难得一见的场景还是被大肆渲染了一番,据不明人士透露,此女出身上流社会赫赫有名的世家,政治背景雄厚。这让外界的揣度更是变得五花八门,M.K王国此举意欲为何?
顾北看到报纸的时候脸颊热辣辣的,生生地吞下了心中持续不断的担心和忧虑,甚至顿生一股自嘲和羞愤。将报纸交回到柜台,拿起咖啡壶去给客人续杯。一整个下午她都只沉默着抢着做事情,弄得其他几个服务生无事可做,甚至到了六点下班的时候,她还提出要继续留下来帮忙,时薪折半,店长当然求之不得。
回到公寓楼的时候已经半夜,Fiona早就睡了,却给她留了一盏地灯,不像前一天晚上般心事重重,这晚她累得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就已经是快要上课的时间,顾北匆匆地洗漱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就赶去了学校,暑假将近,课程又变得重了起来。上课的时候她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也许是昨晚睡得太好,一夜无梦,所以今天的状态好得出乎意料。
直到下课的时候,班里的一个同学来找她,说昨天给她打了一天的电话她都关机,想找她要份图纸都那么难。她这才想起,昨天下午一时关了手机后就一直忘记开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去下意识地关手机,等再打开的时候却着实被下了一跳,无数条语音提醒,除了一通来电是来自她的同学以外,另外的来电都来自一个统一的号码,就在她看着手机的这一会会儿时间,电话又打进来了,顾北接起手机只“喂”了一声,便听到那边说:“您好,我是齐拉儿,请问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