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忘》公子清寒

1、第 1 章

　　日光倾城，人们却说，及不上苏家女儿的一弯黛眉。

　　初见他时，苏锦不过十五岁，稚气未脱，还带着孩童般的顽皮心性。彼时的她身着一袭水蓝色衣衫，刚从荷塘里折了一枝荷叶捏在手里把玩。他走近她，微微弯腰抱拳行礼，风姿儒雅，温润如玉：“敢问这位仙子，可曾见到苏家小姐？”苏锦就着荷叶掩面而笑，眼波流转：“我哪有仙子漂亮？”
　　他目光温柔，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苏小姐手执荷叶，衬着这一池娇艳荷花，我真以为你是荷塘中出来的莲花仙子。”一句话惹得苏锦咯咯直笑，她伸出纤纤玉指，指着他问：“喂，你是什么人？”
　　他是苏锦的琴师，琴技卓绝，世间无双。每当他教苏锦弹琴时，神色专注，无双的姿容惹得苏锦频频走神，他必须不断提醒她，唤回她九霄天外的神思。他唤她苏小姐，她不满的抗议，叫阿锦就好了。他便笑着唤她阿锦，缠绕着浓浓情思，缓缓沁入她的心里。她只觉得，这便是世上最动听的语言了吧。
　　原来，他唤她阿锦并不是世上最动听的语言。当他对她说“我喜欢你”的时候，苏锦这样想。他定定望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不移：“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阿锦，你可愿意？”
　　苏锦以为，她会和他幸福下去，但王宫传来的一纸诏书打破了苏锦所有的幻想。那高高在上的王者，听闻了苏锦风华绝代，竟亲下诏书着苏锦立即进宫为妃。苏锦慌了，她求她的父亲帮她，但父亲只是背过身去抹一把老泪，摇头叹息。她又求他带她走，她说他们可以找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隐姓埋名地生活。她以为他会答应的，可他目光闪烁，眼中含着歉意，他第一次与她谈起他的身世。他说，阿锦，帮我。
　　她脸色惨白，咬紧没有血色的嘴唇，竭力睁大眼睛，泪水依旧如断线的珍珠往下掉。她从不善于拒绝，更何况是有关他的家国大业。她终于死心，穿戴上华贵的服饰进了四面高墙，不得自由的深宫。
　　他说，阿锦，你倾城绝世的风姿理当配上独一无二的姓名，改名作妲己好不好？从此，世间只有妲己，再无苏锦。
　　朝歌城中妖妃妲己惑主，人们都骂那妖妃是世上最恶毒的女人，美人的皮囊下裹着一颗蛇蝎的心。只有苏锦知道，当第一次与纣王同床共枕时，她的欲哭无泪。当她媚笑着与纣王登上鹿台时，俯瞰工地上的残暴行径，民不聊生时，心早已碎了几万次。山珍海味，她竟日渐消瘦，几乎弱不胜衣。她的面容一日比一日苍白，掩盖的胭脂也一日厚胜一日。
　　她仿若无骨攀在纣王身上时，心里却恶心得想吐。她步态妖娆，声音婉转，要说的却是：“听说比干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不知长得什么模样？”她总是笑着饮酒，却在长袖掩面时泪水滑入杯中，稀世美酒竟苦涩不已。她厌透了这样的自己。
　　她终于不负他的嘱托，成功激起更深的民怨。他的贤名远扬，追随者从四面八方赶来，军队势如破竹，最终攻下朝歌。
　　纣王在摘星楼自焚而亡，宫人忙着卷财逃命。换下锦衣华服，卸下高髻。又穿上那袭水蓝色衣衫，在王宫的荷塘旁，折一枝荷叶握在手中把玩，等待。直到他出现。他端了一杯酒，举至她面前：“阿锦，谢谢你的相助，喝下此酒，便当作我的感谢之意吧！”苏锦接过酒杯，笑容惨淡。姬发，你要我死，我便依你。毅然饮下鸩酒，摔了酒杯。倒下的瞬间，她被他拉入怀中，他眼中竟是一片沉痛与不忍。苏锦意识渐渐模糊，只是反复呢喃：“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年后，江南水乡，七月流火。一主一仆伫立荷塘之畔。主子身份的男子望着荷塘，仆人顺着自家主子的视线望去，那荷塘上的小舟上，站着一名身着水蓝色衣衫的女子，容貌倾城。仆人叹息道：“主子，既然爱她，何不留下她来？”男子并未回头，淡淡道：“她如何承受得起过往种种，又如何能真正忘记旧日噩梦？与其留下她在宫中苦苦煎熬，不若给她一杯忘川之水。忘却前尘往事，给她自由。”
　　说话间，女子小舟已靠岸，她执一枝荷叶，打量着岸上的男子，贸然问道：“你我可曾相识？为何有熟悉之感？”↓
　　他微微弯腰，抱拳行礼，风姿儒雅，温润如玉：“姑娘说笑了，你我素昧平生，何来相识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