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和钟》李小愚

2、二

　　二
　　德里克早就料到自己不会得手，只打算试探出托尼是否真的如传闻般丧失了记忆。最差的情形下他也计划好该怎样脱身，但事情的走向居然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想。托尼眼下的处境显然不太乐观，无论是什么事情让他昏迷并且失忆，可以肯定的是德里克一点儿也不想牵扯进去。
　　侧眼瞄了瞄旁边沉默的首席暗杀者，德里克默默盘算要把这家伙甩在哪里比较合适。他在西城区有间空房子，不过离莱尔斯的住址太近，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那个多疑的贵族知道是自己收留了托尼。那么，难道真的领他回家？自己温馨安逸的小窝里站着这么一位面无表情的瘟神，德里克单是想象一下那情景就觉得头痛欲裂。更何况，他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大麻烦。
　　等等，既然如此……德里克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一个堪称完美的计划已然成型。
　　太完美了。德里克想，简直都要被自己的聪明智慧所感动了。他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准备看一场好戏。

　　自从用余光瞟到红发男人阴险的窃笑脸，托尼就做好了被偷袭被算计的准备，即使打开的门后面是一头会喷毒液的绿龙，他也确信能即刻将这家伙拉过来挡在自己身前。然而当他们穿过窄小的庭院推开深紫色木门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多少出乎了他的意料。
　　衣衫褴褛的男人平躺在房间正中阳光灿烂的地板上。他身下枕着巨大的天鹅绒软垫，左手随意翻动一卷破旧的羊皮书，右手胡乱从身侧的盘子中抓取点心放进嘴里。姜黄色的卷发边睡着一团姜黄色的圆耳猫，不时弹动着它小巧的毛绒耳朵。这画面简直像童话书里懒洋洋的插图，衬得站在门口的两名杀手如此格格不入。
　　那人听到声音却没抬头，仍然边盯着书页边朝门口的方向扬了扬手里的点心。
　　“我肚子太饿就自己找东西吃了。你好像说过不准我吃一种什么罕见的珍藏蜂蜜饼，我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但它离我最近所以……”他打了个饱嗝，“恩，味道不错。”
　　它当然是，从德里克咬牙切齿的脸上就能看得出。托尼饶有兴味的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似曾相识。然而这感觉只如一阵微风拂过心头，不等挽留便已消失无踪。
　　“没关系，”德里克扯起个明显的假笑，“洛瑞，今天我带了位客人回来。”
　　名叫洛瑞的男人似乎不十分感兴趣，只是随口恩了一声，将羊皮书又翻过一页。
　　他和这个人必定是认识的，托尼想，所以德里克才一脸看戏的表情。但即使知道这会成全了他的诡计，托尼还是开口问道：
　　“你认识我？”
　　洛瑞猛然转过头来，震惊的视线在托尼脸上徘徊了几秒，紧接着一个翻身迅速跳到房间的另一端，紧紧靠着墙壁尽全力和两人保持最大距离。
　　“德里克你这个混蛋吝啬鬼！”洛瑞贴在墙上气急败坏的大骂，“不过是摔了你的盘子吃了你的点心，你居然就想让我死！！”
　　“那是全大陆只剩一个的古董龙晶碟！”德里克毫不留情的吼回去，“你居然因为懒得动而直接用它喂你见鬼的猫，我没当时杀了你们俩就已经够仁慈了！”
　　圆耳猫喵的一声从敞开的窗户窜了出去，动作矫健毫不留恋。
　　洛瑞恨不得和他的战友一起临阵脱逃，但考虑到眼前这两位的身份和他自己的身手，他只好痛心疾首的打消了这个念头。洛瑞看着对面黑发煞星，忽然反应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
　　“我失忆了，”托尼慢慢朝他走过去，对方一瞬间的喜形于色让他觉得有点不快，“但既然你认识我，不如给我讲一讲我们之间的故事。”
　　“放心，即使你失忆了我也不会忘记还你钱的，”洛瑞答得极快，满面乞求的说，“再宽限几天就好。”
　　世界上简直没有更拙劣的谎言。托尼默默的又逼近一步，几乎要和这个骗子撞上鼻尖。
　　“再说一遍，”他微微倾身向前，在他耳畔低声细语，“仔细想好再说。”
　　洛瑞的冷汗下来了。
　　压迫感太强烈，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洛瑞绷直了背脊做好最坏的准备。而这个细小的动作当然没逃过托尼的眼睛，他觉得更有趣了。
　　呼吸相触的距离令他能更好的观察这个人。中等身材，但身上没什么肌肉。戒备的姿势相当不实用，很明显的缺乏训练。那么他必定不是他的同行，也不可能是骑士、游侠、佣兵或其他要求力量的职业。破旧的长袍里藏着一把匕首，没有法杖，所以也不会是法师。长袍的每个口袋都被坠的下沉，透过破洞能看到玻璃的微光。随身装满了瓶罐却不是法师，那么就只可能是药师了。而且是个不懂治愈术的司药药师。
　　得出这个结论却令托尼越发疑惑，这样一个他可以在瞬间杀死的家伙，究竟和他会有怎样的恩怨，足够让这个人恐惧但又能存活至今？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房间里的沉寂让窗外的拍翅声清晰无比，原本笑嘻嘻站在旁边围观的德里克微微皱眉，立刻大步走到窗边，让一只鸽子落在他肩膀上。他从信筒里取出细长的纸卷，脸上的所有戏谑都一扫而光。
　　“洛瑞！”德里克焦急的冲到两人身边，终于严肃正经起来，“你必须马上离开这儿。”
　　洛瑞闻言知道大事不妙，转身就想朝门口跑去，然而这时候有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让把他狠狠拍回墙面。
　　“你们看起来似乎很忙，”托尼并不是个执着的人，也从不急于知晓自己从前发生的一切。可这样勾起他的兴趣又想转身就逃，未免太轻视他的存在。“但我认为我们之间的问题才是眼下该注意的关键。”
　　托尼面不改色的加大手中的力道，洛瑞疼得直咧嘴，马上抬起头死死瞪视着德里克，意思是你干的好事你自己来解决。对方有点尴尬的咳了一声。
　　“托尼，你看着他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托尼诚实的点点头。
　　“我们时间不多，所以我长话短说。”
　　德里克灰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无比清澈，洛瑞一见他这容光焕发的模样顿时心都凉了，这混蛋显然是要开始胡扯了。
　　“你现在是大陆的首席‘无声之人’，七年中只失手一次。而关于这只能叫你失手的‘老鼠’坊间有许多传闻，据说他名叫洛瑞，是名深藏不露的隐者，真正实力难以想象，除了你之外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托尼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此刻自己手里攥着的家伙，这个“实力难以想象”的人正嘴角抽搐一副快要崩溃的表情。
　　“没错，”德里克朝洛瑞笑笑，但并没能缓解对方丝毫的紧张情绪，“他现在就站你眼前。”
　　没等托尼追问德里克已经自行说下去：
　　“他当然没什么实力，就连最差的‘无声之人’也能轻易杀掉他。那么你当初为什么会失手呢？”德里克严肃认真得仿佛葬礼上的神父，“因为他是你今生唯一的恋人。”
　　托尼太过震惊，以至于没注意到他身边姜黄头发的恋人比他更加震惊的脸。
　　而马嘶声忽而近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