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困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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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霾，乌压压的，如一张大网，将素日以庄严大气闻名的燕国王宫覆盖。
燕昭王四十寿辰，各处前来贺寿的大臣蜂拥而至，只是这样的人来人往中，透出的却还是一种皇家冰冷的肃静。
通往昭和门的过道里骤然吹过一阵阴风，惹得路过的小轿里隐隐传出一阵咳嗽声。龙翼身着战甲，一马当先走在大队之前，闻声不由皱了皱眉。不知为何，此次赶回蓟都，他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之感，希望自己是多虑了吧！
“微臣龙翼协家眷拜见吾王，愿吾王福泽千里，万寿无疆！“随着一声嘹亮的参唱声，一个身高八尺，体魄强健的老将在汉白玉雕成的千蟒台前拜倒。
“爱卿平身！“玉阶上首，一身宝蓝赤莽袍的燕昭王从几上站起，行至前来，在群臣面前亲自将这名老臣搀起。”要爱卿从千里之外的边关赶回蓟都为寡人贺寿，真是辛苦爱卿了。“
“哪里，大王如此念着微臣这份情谊，微臣满心感激，不曾觉得辛苦。“龙翼边说，边随燕昭王入席，此间，一双虎目有意无意地投向了席间的丞相左穆之以及楚国大夫单飞。那二人若有所感，同时对其投来目光，不同的是单飞的目光厉如刀剑，左穆之则神色怪异的举杯饮了一樽。
龙翼这个燕国功臣最后一入席，舞姬入场，昭王寿宴算是正式开场。
昭王神态自若的与群臣饮酒寒暄几輪后，忽然眼前一亮，对龙翼席末的一个少年道：“没猜错的话，你当是龙卿的七公子？”
那少年缓缓行了一礼，轻声道：“飞羽不才，正是龙府最不成器的七子。”
昭王忍不住称赞道：“寡人记得你自小便在深山养病，只当你众位哥哥已经是出类拔萃，却想不到，你常年与世隔绝，倒比他们多了几分灵气！“
那少年尚未说话，对面的单飞已抢白道：“龙将军人如其名，自然龙生九子，各有千秋了。”
能参与昭王寿宴的无不是官场巨宦，任谁都知道，当今天下虽然诸侯割据，敢自喻为龙的却仍然只有居于洛邑的周天子一人，左穆之如此说无疑是犯了在场地位最尊崇之人——燕昭王的忌讳。龙翼虽是武将，却又岂会想不到这层？他到底多年在官场打拼，面上仍魏然不动，森然道：“龙也分青龙火龙八部天龙，周天子高坐庙堂，当属真龙，大王上承天命，执掌我燕国之神器，亦是神龙。至于末将，虽姓氏中占了个龙字，确是最最末等的蛟龙，虽名为龙，实为蛟也。此生能有幸为大王奉献爪牙，已是三生有幸，末将已算不得真龙，更何况末将之子呢？”
昭王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龙卿过谦了，你为我燕国保疆御敌，寡人早闻民间盛传，但使白城龙将在，不叫匈奴渡边来，卿被奉为当世名将，乃是寡人之幸，我燕国之幸！”
龙翼见燕王如此，知是侥幸躲过一劫，陪王饮了一盏后，目光不由看向了左穆之，只见其一脸冷笑，显然不怀好意。再看赫连韦，却见这个平日里与自己政见不合的敌人此时却神色复杂地向自己敬了一樽酒。
殿外，一个十四五岁的绿衣服小宫女奇怪道:“楚人素来奸诈，几年前淮河之战更是被我燕国的龙家将以两万人马灭了二十万军马，自是恨透了当年带兵的龙大将军，大王寿宴，说是从简，可为何会独独接受他们的使者？”
旁边的另一个宫女道：“你新来的，自是不知，听膳房采买的小太监说，匈奴强势，我燕国虽文有左穆之，武有龙将军，但近年来楚国扩张之势已然终究战力吃紧，又加上西方明军东征，只怕他们灭掉夹在中间的莒国，就会直奔我燕国而来，到时腹背受敌，恐怕就算龙将军也难以抵挡，若不想如那姜国一般被这群蛮夷灭国，只能向楚国借兵。”
那少女奇道：“明军？”
另一人道：“相传当年周天子攻破西方罗刹国，得一匹红鬃烈马，不料那马极其难服，差点踏伤天子，后来，一个马夫击杀了烈马救了天子一命，天子感恩，将罗刹国当作属地赏给那人，并许其子孙世代传承国姓东方，以及罗刹国君主的位置。本来光是这样，罗刹国君也不过是番邦君主，算不得什么，想不到多年后，建安遭逢叛乱，放狼烟邀请诸侯勤王，然而周天子失道寡助，诸王却大多没有理会，只有当时的楚国和罗刹国出兵洛邑，以寡击众。虽然天子还是被反贼杀害，但是逃亡在外的太子却感念旧恩，在迁都洛邑后，正式封赏了楚国和罗刹国的大军，也因此，这一个区区的弼马温治理下的蛮夷之地，如今居然能够和其它有开国之功的八王并立，成为当世的九大君主，再后来，周天子为表张罗刹王，也因“罗刹”这一名字实在上不得台面，便赐国名为“明”意味忠君之心可昭日月。”
那少女释然道“我从小只听说过罗刹鬼子，倒不知道他们原来还有个国号叫明，可是，楚国既然和咱们有仇，怎肯如此轻易借兵！”
“不会有错了”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道：“咱们虽不懂国家大事，但也须知，一般谈判若无把握大王怎肯出面？没得失了王族风范！如今大王既已亲自接见了楚人，想来借兵之事已水到渠成，只是不知这狡猾的楚人到底提了什么条件。”
正说得起劲，却见里面忽然走出两人，其中一个可不是负责今日宫人礼仪的姑姑！二人吓得忙低下头。
“哪来的这么多闲话可聊，被里面的主子知道了，仔细你们的脑袋！”
二人连忙赔罪，那姑姑大概因为事忙，也懒得和他们计较，白了他们一眼后，匆匆道：“这位公子身子不舒服，你们且代我伺候着小姐去御园透透气，给我小心仔细着！”
二人躬身唱诺，待姑姑走后方抬起头，视线所触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玄青的衣衫，玄青的束发，朴素的儒生装扮，在他身上却莫名的飘逸出尘。他只是个少年，却生的比她们见过的所有男子都要俊俏。淡墨晕染的眉，修挺精致的鼻，宛如涂丹一般的唇，以及唇边那抹温和的笑容，唯一可惜的是，那少年身体极其单薄，面上略有病态，显得苍白如一阵烟一般，好似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了，没得让见者又是喜爱又是心疼。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殿内引得昭王瞩目的龙家七少——龙飞羽。
二女都不由红了面颊，女儿家素来比男孩儿早明人事，他们方才如此对着一个男子晃神，被其他人知道，怕是羞也要被羞死。
“公子切莫叫什么姐姐了，奴婢唤作碧鹭，她则叫做素鸢。”
“碧水荡舟起波澜，清流鹭飞春色艳。姐姐当真人如其名，清丽的很。“飞羽淡淡一笑，忽的面色发白，急咳了起来。那叫碧鹭的宫女慌忙扶他坐下，”老毛病了，姐姐莫要担心。“飞玉口中安慰碧鹭，心中却想着方才殿内的情形，大王虽说没有怪罪于爹爹，但方才殿内的气氛却实在怪异，爹爹不愿让自己被里面的琐事滋扰便找由头让自己出来，却哪知如此什么都不知道，反倒让他更是着急，顿时咳得更厉害了。
碧鹭瞧着，直急的跳脚，又说起前几天有个宫女咳得厉害，吃了个止咳的偏方极是见效，忙跑去司膳房寻方子了。
飞羽不由笑道：”碧鹭姐姐倒是副难得的热心肠。“
就这般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那碧鹭回来，素鸢无奈道：“这疯蹄子，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不如先由奴婢带公子去御园转转？”飞玉自无异议，只吩咐周围宫女通知碧鹭一声。
时逢晚春，也不知宫中花匠用了什么法术，园中仍开满了桃花，一路上落英缤纷，倒冲破了些天色的阴霾。飞羽只惦记着父亲的情况，没有注意到素鸢偷偷地看着自己。素鸢看了半晌，不由喃喃道：“之前只听说过燕国太子殿下虽然年幼，又是男儿身，却有天人之姿，被各国使节喻为堪比洛邑冰女和江南双珠的玉太子。想不到此一来没见到那鼎鼎大名的玉太子却见到了公子，公子都美成这样，那玉太子想来也可见一斑。”
“太子承昊身份尊贵，飞羽萤火之辉，怎敢与日月相较，姐姐谬赞了。”飞羽无心应承着，心中满是对父亲的担忧。就在此时，一直迟迟未归的碧鹭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不....不好了，公子快跑！”
素鸢忙上前道：“何事如此慌慌张张？”“我方才经过昭和殿，只听见里面好一阵吵闹，紧接着便有大队侍卫往里面赶，说是龙大将军突然发狂，伤了左丞相不说，还拔剑冲向了大王，楚人左穆之和他门下的剑客为保大王安全，合力将龙将军......当场击杀！”
飞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爹爹......被当场击杀？怎么可能！
“爹爹，爹爹！”说着，便要冲向昭和殿方向。
素鸢和碧鹭吓了一跳，慌忙将飞羽拉住。“公子，龙将军被诛是奴婢亲耳打听到的，若非真的，侍卫怎敢胡说如此大事！而若此事是真，那不出须臾，大王一定会下令抓捕公子你的！”
“我不信，我不信！”飞羽奋力挣扎：“爹爹他一生为国，就在来前，他还对我说，要我不要太劳神于功课，他不想我如他和哥哥们一般建功立业，只要我养好身子，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
这样的爹爹......他怎么会刺杀大王？又怎么可能会死！眼泪不知不觉的从眼眶涌出，脑海中瞬间闪过大殿中的怪异情形，对了，百里丞相和爹爹一向不和，会不会是他和那个楚人联手陷害？一定是了，爹爹定是被陷害的！
“你们放开我！爹爹一定是被人陷害的，我要告诉大王，你们让我告诉大王！”
素鸢反手将他扣住，竟是一手高明的擒拿功夫，见飞羽终于动弹不得，才冷静道：“不瞒公子，龙将军忠肝义胆，奴婢也不相信他会突然谋反，但将军已死，此事又处处透着蹊跷，在彻底搞明白前，若公子贸然跑去，定会被大王抓起来。”
“放开我，我不怕死！我要见爹爹。”
“公子是不怕死，但公子莫忘了，龙家将如今还驻守在燕国各处，你的众位哥哥如今尚不知道将军已经逝世的消息，刺杀大王乃株连九族的大罪，若连公子你也被搭进去，而无人为他们报讯，那龙家岂不是要遭到灭门！”
灭门二字如一道天雷重重击在飞羽的心头。见飞羽停止挣扎了，素鸢忙放开他，对碧鹭道：“你继续打探消息，公子且交给我！”碧鹭傻愣愣瞧了素鸢一眼，不晓得她何时竟有了如此身手，但也知此事耽搁不得，只得将疑问暂且压下。
碧鹭去后，飞羽便由着素鸢带他穿过御园，来到一处荒凉的枯井边。
“这里是历来宫女太监死后撒骨灰用的枯井，想来就算搜查也不会很快搜到这里，公子且在此地稍后！奴婢去去就来。”
飞羽经过一阵狂奔，虽然心中还一阵阵不敢相信，却已经冷静了不少，忙对素鸢道：“姐姐也一路小心。”
不多时，素鸢已匆匆跑回来，只是手中却多了两件燕宫中低等太监所穿的衣袍，看上面的痕迹，显然是方才从别人身上夺来的。“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奴婢方才听说，大王果然下了命令四处追捕公子，公子若此时想出宫反而不妙，倒不如就此在宫中躲起来。”
飞羽接过衣袍，心中警钟顿响，这一日事情太过突然，自己如今身陷险地，而这个初识不过几个时辰的宫女又处处透着怪异，当真不可不防。但想了想，终究是换上了。
“公子刚才是在怀疑奴婢吗?”从小树后出来，素鸢已由一个机灵的小丫头化身成个清秀的小太监，看着飞羽的目光不无真诚。”公子放心，奴婢绝对是可信之人。“
被道破心思，飞羽难免有些窘迫”对不起，两位姐姐与飞玉素昧平生，却肯如此帮助飞羽，飞羽实不该有所怀疑。“素鸢却淡笑一声，抢白道：“公子错了，奴婢只说奴婢是可信之人，却不包括碧鹭。”
“姐姐是说，碧鹭姐姐不会帮我们？”
素鸢道：“碧鹭善良热心，又是当真喜欢公子，自是愿意帮助公子，只是此事关系甚大，若遇上什么严刑峻法，碧鹭可能会招架不住供出公子，而奴婢不会......"
飞羽怔了怔，忙对素鸢行一礼道：“还请姐姐助飞羽脱离困境，助龙家逃过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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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困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