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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往事旧欢何限意 ...


  •   “喂喂……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

      “唔。”我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到头上继续睡,是谁,是谁大清早的就扰人清梦,真没素质。
      “瞧你这一脸迷糊样,赶紧的给我清醒清醒!!!”那声音还在锲而不舍的吵吵嚷嚷,同时还双手不停地摇晃我的身体。好烦好烦。

      “嗯嗯。”脑袋又往被窝里缩了缩。

      那人好像放弃了喊我起床的企图。耳畔没了聒噪,于是我心安理得的又昏了过去。

      只听“唰”的一声,我睁开了眼猛地坐起身来,大叫:“啊!”

      转头怒视床边的始作俑者。“二哥!干嘛掀我被子?!”

      我二哥风姿翩翩长身玉立,将手上的被子随意一扔,一张俊脸凑到我眼前,冷笑道:“瞧瞧,二哥几年没来看你,你这丫头倒是越发长进了,一见我就大吵大嚷的也就罢了,居然睡到辰时还敢赖床。”

      我揉着眼睛抱怨道:“也没二哥你这样刚回来就闯人闺房掀人被子的。”

      二哥挑着眉毛环顾房间道:“乱成这样也敢自称闺房,脸皮真是有够厚。没直接把你从床上拎下来都是你二哥我心慈手软。”说完,顺手一个弹指就弹在我的眉心处,疼得我直吸冷气。

      他走到门口回头皱眉道:“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还真要我亲自动手把你拎下床?”
      我恨得牙根直痒痒却又不敢埋怨,只好委委屈屈的起身跟在他身后。早知道如今被他如此欺负,之前跟着师父修炼的时候就少打几个瞌睡了。技不如人,活该如此。暗暗叹气,时运忒不济忒不济。可惜了方才的一场好梦。
      依稀记得梦中有个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在读书,那清俊眉眼瞧着怪好看的。我努力回想了一番,终是梦境似水留不住,叫人懒得思量。

      二哥一路上不知在与我唠叨些什么,我闷闷地打着呵欠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昨晚没吃完的那碟胭脂鹅肝要怎样偷偷吃掉才能不被白青那厮发觉了。唔,这事儿委实不太容易。
      绕过回廊,穿过庭院,稍稍敛了心神,目光向厅堂中匆匆一扫,里面居然端坐着不少眼生之人。我默默揣摩下,大抵是些会稽山阴里来找二哥拼酒的酒友。

      “未未。未未。”堂内白青隔着好远向我招着手。我冲她眨眨眼睛摇摇头,用手指了指我二哥,示意她等会儿再来找我。却看白青一脸笑眯眯指了指堂内上座,用密音传我:“好俊的男子。”我还纳闷我刚才怎么没扫见什么英俊的男子,凝眸定睛一瞧,端坐在正厅内堂紫檀雕花正座上的,呃,白青口中的俊俏男子,不是师父他老人家却是哪个?

      顾不得搭理白青,我激动地绕过二哥,三步并作两步跃到师父面前,扯着师父的袍袖撒娇道:“师父,您老人家要来怎的不事先告知徒儿一声,也好让徒儿早早儿的在门口迎着啊呀呀嘿嘿嘿……”

      师父还未应声,立于他身后的一人多嘴抢话道:“唔,还不是因为师尊疼你,知道你一向早晨赖床不肯起。”

      我斜睨过去:“弦歌,没人问你!”

      弦歌一双桃花眼笑意满满:“师妹,咱们这么久没见,见了你师哥我也不打声招呼哦?”

      我懒得理他:“谁是你师妹。”

      师父将手中的茶盏缓缓放下,轻咳一声,唤我:“十一。”声音不大,却一如既往,低柔又带着几分威严。

      我撇撇嘴。念了个诀化为狐狸原身,如往常般纵身一跃就跳上师父膝头,准备小憩。还未来得及闭上眼,忽然感觉有人捏着我的后颈将我凌空拎起,我转头一望,正对上我二哥咬牙切齿的一张脸:“未未,师尊千里迢迢过来不是为了看你趴着睡觉的!今天不要任性!”

      我眨眨眼睛,努力憋出一汪泪花,可怜兮兮地瞧着师父:“师父……你看……六师哥他又欺负我……师父你不在……六师哥总欺负我……”

      不用看我都晓得二哥恨不能当场打我一顿来解气,可是当着师父的面他不敢。我在心里偷偷笑,面上却哀哀地望着师父。

      师父甚有耐性地瞧着我道:“你六师哥今日是随我一起来到的。十一你又胡言乱语。”之后又摆摆手,对二哥道:“罢了,今天是小十一的好日子,就随她吧。”说着手轻轻一捞,我便从二哥手中又卧回他膝上。

      听至此处我彻底迷惑,满眼天真地仰脸问师父:“十一的好日子却是个什么日子?”
      一旁不甘心做路人甲的某人笑吟吟抢答:“自然是师妹的生辰咯。今日可不同于往年的那些个生辰,是要行成年大礼的呢。”
      我转念欢喜道:“没料到竟是如此良辰吉日,我请大家在芜苑吃酒哈,千万别与我客气啊,定要不醉不归啊,哈哈哈。”
      弦歌:“……”
      师父闭目抚了抚额角。

      良善的化为狐狸身的我舒服地闭着眼窝在师父怀里轻蹭衣衫。又睁开眼悄悄冲折回来的二哥得意地眨眨眼睛,二哥狠狠瞪我一眼,还不死心继续道:“师尊,下面这么多人瞧着,终究于礼……”

      师父抬眸淡淡的看了二哥一眼,二哥顿时噤了声。师父伸手摸摸我的脑袋,头也不抬道:“无妨。祁初你去替小十一招呼招呼宾客,她还小,礼数不周全也是难免。今日是为她庆成年生辰。你是她二哥,便多打点些。”

      二哥俯身恭敬道:“是,师尊。”

      师父转头吩咐一旁手执龙骨扇摇得正欢的弦歌:“随你六师兄一起去准备准备。”

      弦歌勾勾唇角,满面皆是光风霁月的笑容,行了个礼也匆匆去了。

      我躲在师父怀里窃窃笑,师父伸出他如玉般的指尖儿点点我的额头,叹一口气道:“十一,过了今天你可不许似以前那般随性了。”
      我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放心大胆地闭眼假寐。师父的衣衫间携带着千年不谢的梨蕊的清香,我深深呼吸着这熟悉的味道,不知不觉就沉沉睡着了。

      隐隐听到一声长长叹息,不甚真切。

      梦境交织,光怪陆离,我在其间穿行,漫漫时光如长索,千年来所有点滴汇集成海。这庞大瑰丽的梦精美非常,我眼前掠过昔日种种,桩桩件件,历历在目,似真似幻。委实叫人迷惑。

      却蓦地瞧见我二百年生辰时的画面。过去的光景好似在我眼前重新回放。然而,这场景确是我第一次遇见白青时的样子。

      那时我还叫祁未,是会稽山阴一头银狐。我无父无母,却不知为何有个二哥。二哥在会稽山阴里有一处洞府,名唤芜苑。这所宅子极其宽大舒适,宅内敛尽世间珍奇珠宝古玩,庭院一步一景,奢华非常。郁闷的是他不许我踏出芜苑一步。
      二哥待我是极好的,无论我弄坏了什么他都不怪我,只是不许我东问西问的问他问题,尤其是关于爹娘的,我一问他就皱着眉瞧我,我叫他瞧得心里难受,便也不再问了。
      二哥把我养得极精乖。二百岁生辰时二哥问我有没有什么心愿,我想了想,说想出芜苑去玩。二哥说不可以,未未你换个心愿好不好。我很委屈,是你问我有什么心愿的,说出来又不给实现,这不是耍人玩么!不过,我还是很乖地换了一个愿望,我说,想找个人陪我玩。二哥说,好,这个二哥一定答应你。

      第二天我还没起床,就看见一头青色皮毛的小狐狸趴在我床下,黑幽幽的眼珠盯着我提溜提溜地转,见我也盯着它瞧,它几步窜了上来,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我,嘴里不停地发出:“嗯嗯,唔,这身皮毛长得还蛮不错的。”之类的声音。我之前除了二哥,从未见过同类,此刻只得僵着身子任它转圈打量。

      它转圈转得累了,便趴在我身旁,笑眯眯地眨巴着眼睛问我:“喂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未未…你叫什么名字?”我小小声的回答,低着头不敢看它。二哥总是唤我未未的。

      这青狐狸困惑地看了我一眼,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爪子,之后又用爪子抹了抹耳朵,这才慢悠悠地答道:“我叫白青,你刚才为什么要重复一遍我的话?莫不是在挑衅?”

      我飞快抬眼瞧它一眼,含羞低头道:“我没有……我的名字就叫未未。”

      那名叫白青的小狐狸登时笑得翻来覆去,上气不接下气,差点跌下床去。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只好困惑地看着它在床上打滚。好不容易等它止住了笑,我伸出爪子捅捅它的肚皮:“呃……你就是我二哥找来陪我玩的人,哦不对,狐狸么?”

      白青表示不解:“你二哥是谁?我有个姐姐,是她带我过来玩的。”

      原来是访客,我心里有点小失落,不过很快就释然,怎么说找个玩伴也须几时光景,哪里能这么迅速呢。再说,芜苑百年来都鲜少有客登门造访,何况这尾狐狸的性子也稍显活泼了些,我不大能处的惯。

      这小狐狸很是自来熟地左拉拉我的爪子右扯扯我的尾巴,自己自言自语道:“不赖嘛不赖,长大之后说不定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呢。”我听不懂它在咕哝什么,索性不去理它。它却一个闪身挡在我面前,黑亮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地:“未未,你是叫未未吧?等你长大了,咱们两个成亲吧,好不好?”

      幼时的我实在是忒纯洁,还不晓得成亲是怎样一回事,但是瞧着眼前这头青狐狸一把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一晃一晃,一脸期待的模样,不忍叫它失望,于是点点头,细细声道:“好。”

      青狐狸顿时摇头摆尾摇头晃脑欢喜地在我的床上跑跑跳跳,边跳边对我道:“未未啊,你从今以后可就是我未来的相公了哦。以后都得听我的话知道吗?我说你啊,你这扭扭捏捏的性子怎么像头母狐狸似的,羞羞答答的忒不像样了。虽说你长得好,但是我还是得跟你说哦,你这性子实在是太闷了太闷了。得改改。”

      我惭愧地低下头:“哦……对不起哦……可是,可是……我好像……好像……是母狐狸……”

      谁知小青狐狸一下子蹦了起来,一只爪子颤颤巍巍地指着我:“你,你,你刚才说的啥?”那痛心疾首的样子好似我偷吃了她家烧鸡之后又顺带拐走了一篮鸡蛋。

      我不知所措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我是头母狐狸。”

      话音刚落,青狐狸就一屁股蹲在床上惊天动地地嚎叫起来,一边嚎一边抹泪:“这个天杀的死白静,我就知道我不能相信她。这个心狠手辣的黑心肠的,居然连自己的亲妹子都骗,没天理了啊没天理!”

      我被迫听着这嗓门清亮的青狐狸干嚎撒泼骂了好一阵子,青狐狸口中的白静才袅袅出场。只见这名唤白静的大美人一脸平静,一双眼睛恰似盈盈秋水未语先笑,随意挥了挥她那纤纤玉指,拍拍白青毛茸茸的头:“得了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在家里天天嚷着闷得慌没人陪你玩么?这不正好有了个玩伴么。”
      然后转头看向我,笑盈盈道:“哦?你就是祁初大哥的那个小妹妹么?啧啧,这小脸长得可真讨喜。我是小青的姐姐,叫白静。以后你也随小青唤我一声姐姐罢。”

      我偷眼瞧她,白静比白青不知大了几千岁,早已修炼成人形。是个了不得的大美人。都说狐族的人以美貌著称,这白静也绝对是众多狐族美人间的翘楚。我怯怯唤了一声:“白姐姐。”

      白静的一双勾人秋水眸立刻弯成了月牙,她白玉般的指尖点了点我的鼻尖:“小妹真乖。”

      那厢白青依旧不依不饶地哭喊:“白静是你说的,带我去看一个俊俏小公子。你还说,把那小公子许配给我做相公的,呜呜呜呜,都是你说的,你骗人你骗人,白静你居然连你亲妹子都忍心骗,呜呜呜呜,你真没人性……不,是狐性……呜呜呜呜……”

      美人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是你自己一直闹着要跟我来的哦。要怪只能怪你色迷心窍。不许哭了,再哭我就让青冥掳你去阴间幽冥司里转悠几圈,听见没有?”

      这番威胁明显很有效果,青狐狸立马收了哭腔。我在旁边看到它收放自如的眼泪,惊得哑口无言,一时很没有想法。

      白静带我俩去二哥的书房,二哥一副很忙的样子,见我们来了,踱步过来俯身瞧着我的眼睛道:“未未,二哥以后会很忙,不能经常在芜苑陪你。白静姐姐你见过了吧?白静姐姐答应二哥以后二哥不在府里的时候替二哥照顾你,白姐姐还叫来自己的小妹妹小青陪你玩,你要乖乖听白静姐姐的话好不好?二哥不在的时候不许挑食,不许只吃烧鸡,听见了没有?还有,不许偷偷跑出去玩,外面很危险你知道么?二哥一有空就回来看你。”

      我乖巧的点点头,心里有点舍不得二哥,但更多的是莫名的兴奋。

      二哥又转向白静道:“白姑娘,未未就麻烦你照顾了。祁初在此先行谢过了。”

      白静姐姐看向二哥时那双秋水眸子格外亮,她十分动人地浅浅一笑:“祁大哥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邻里邻居的,又是一族,互相照应着也是应该的,何需言谢?再说,我瞧着未未这孩子乖得很,比我小妹不知安详多少,怎谈得上麻烦。下次祁大哥可不许说的这么见外了哦。”

      二哥淡然一笑,冲她点点头:“白姑娘言之有理。”

      我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唔,这白静姐的脸色稍显红了些。

      白青皱皱眉,不管不顾地喊道:“白静你居然为了美色……唔唔……连亲妹子……唔唔……都卖了……”

      白静手疾眼快的一把捂住白青的嘴巴,向二哥温婉一笑,缓缓道:“小青这丫头被爹娘宠坏了,不懂得规矩,还望祁大哥不要见怪。”

      之后躬身向我和二哥施了一礼,姿态优雅:“祁大哥明天就要启程了吧?白静也不打扰你们兄妹了,明日清晨白静定来为祁大哥送行。白静这就先回府了。”

      二哥微微颔首:“白姑娘慢走。”

      我同情地望着白青一路被她姐姐捂着嘴巴拖走了。

      第二天,二哥对白静一番嘱托后就走了。虽说后来二哥对当年的这一番嘱托常常悔得捶胸顿足,恨不能时光倒流能换回他当年乖顺极了的妹子。这些已是后话。二哥这一走,就又是二百年。

      山间岁月悠长,寂静非常。白青比我年长一百几十岁,自然也比我懂的多得多。白静姐姐生得极美,却一点儿不像她名字一样好静。白青说,大多名字都为了表达一种心愿。虽然有的心愿可能到最后只是打了个水漂。白青说,白静这个名字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白姐姐显然不像她在我哥面前夸耀的那般贤惠淑德。我和白青不能出芜苑,因为白静在门口设了一个障,看不见摸不到,正如一顶巨大又无色透明的琉璃罩子一般挡住了白青所有的鬼心思和我的渴望。我和白青在随后的一百年内修习法术的热情极其高涨,然而还是破不了此障。自从青冥告诉我们大概再修炼两千年就能出去了之后,我彻底放弃了对术法的热爱,转而随白青一起瞧青冥给我们捎来解闷的凡人编的戏本子。

      有时候白姐姐会大半年不回来,这时候青冥会顺路瞧瞧我们,顺便给我们带几只烧鸡来啃。青冥不能来的时候,我和白青两只饥饿的狐狸只好在苑中各处游荡四方搜寻,去啃冷掉的点心。此事的后果就是直接导致白青的厨艺一日千里,在她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中仅次于她的美貌,排行第二。
      我问白青知不知道白姐姐去了哪里。白青总是撇撇嘴说,去凡间鬼混了。我问白青凡间都是人,怎会有鬼魂呢?白青笑我是个小呆瓜,然后给我大讲特讲白姐姐是怎样在凡间修炼的。

      就这么听了几十年的风月段子。我渐渐晓得了世上还有个东西叫做男女之情。白青说,如果有个模样俊俏的男子夜夜站在你家后墙根吹冷风,并且还会彻夜吹箫到天明给你听只为了见你一面,那他一定是极爱极爱你了。
      我有点怀疑,但是白青说的总是对的。却依旧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你怎的知道是极爱极爱?

      白青蹙着眉头说,唔,青冥就是这么干的。

      我在心里无声地同情了青冥片刻。

      我又问白青,这男子是一定要站在后墙根么?

      白青说,当然啦,大半夜的这么扰人清梦,站在前门肯定早就被人打死了。

      我默默思考了一会儿,私以为小青说的极有道理。并在此为青冥默哀了许久。

      白青故作老成地砸吧着嘴,面目端的凝重,摇头叹气:情爱这东西忒可怕,委实碰不得碰不得。

      莫名的,画面又转到我二百九十七岁那年。

      禁不住白青怂恿的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坐在凉亭赏花的白静:“白姐姐,你在凡间都修炼些什么?”

      人比花娇的美人儿冲我慵懒一笑:“小青平日里都跟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脸红了红:“也……也……没说什么……”

      白静眯了眯眼睛,又换了个姿势倚在桌上,玉手拈起一粒葡萄放入口中:“唔,你真想知道?也罢,说与你俩听听也无妨。”

      说着向花丛里瞄了几眼,“小青,还不肯出来么?你还要偷听到几时?”

      下一刻,白青便无比欢快地跳进亭子,喜滋滋的左摇右晃。

      白静懒懒开口:“我去凡间收集男子的一段情。有了凡人的情爱,修炼时容易许多。”

      旁边白青一脸失落:“就只是这样?”

      白静斜她一眼:“你想要怎样?”

      白青闷闷地道:“我以为……有什么红袖添香,月夜私会,暗结鸳盟,金玉良缘之类的桥段呢……唉……”

      白静嗤笑:“红袖添香?月夜私会?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只顾风花雪月的才子佳人?这可不是戏文里头。”

      白青黯下去的眼睛又亮了亮:“那……以身相许……”

      白静打了个哈欠,冷笑道:“以身相许?我可不卖身!”

      我在一边插不上话,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那那……姐姐……这段情……不不不,你,你怎么……怎样才叫男子对你付出真心?”
      我和白青看的戏本子里不是都说什么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么,我很是好奇。

      白静挑了挑秀美眉毛,又拈了一颗葡萄,淡淡道:“很简单,毁去他拥有的一切,叫他的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他自然而然用尽全部心力来爱你。”

      白青跳了起来,跺脚大叫道:“白静你果然心狠手辣啊心狠手辣!”

      我一副大惑不解的愚钝模样:“为什么?”

      白静魅惑一笑,露出倾城绝色的姿容:“因为失去你他就失去了全部。这时候的男子恨不得用他整个生命来爱你。”

      她歪着头半含了眼眸,妩媚非凡,“世间男子大多薄幸,朝三暮四,喜新厌旧,万万不可信。可是,又有谁会拒绝万劫不复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呢?”

      白青满脸仰慕地瞧着她姐姐:“待得到那颗真心你就再次一把将他推回万劫不复中?果然好手段。”

      白静嗔怪地端详着白青:“小小年纪怎的这般心狠?你姐姐我可是个善心的狐狸,本仙子自然会抹去他们的记忆,断了痴妄的念想,保佑他们一生顺遂,富贵久安。”

      白青低下头小小声嘟囔道:“青冥那厮到底得罪了九重天上的哪位神仙,怎的偏偏叫他瞧上了你?”

      梦中的我依旧半懂不懂。

      风起云落,迷迷糊糊间好似又回到了钟禹山上我清修时住着的那重檀梨小院。三师兄子音坐在我院子墙头上歪着头对我笑,笑容如朗月清风,干净纯粹。我仰头看梨瓣纷飞间他温柔如春水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召唤着我:“未未,未未。”
      彼时的我刚刚在师父那里领了罚,禁足七天。我极想随子音溜出去却又怕再惹师父生了气。正立在原地左右为难,子音向我伸出一只手。他的手慢慢上抬,我的身体也随之缓缓上升。待我与院内那满树繁花的枝头平齐时,他手微微一顿,我便稳稳当当地坐在朵朵梨花盛放的枝杈上。我开心极了,一直咯咯的笑。子音也笑。
      那晚,我便和子音说了一夜的话,看了一夜的皎洁月光。

      恍惚间,地点一下转换到知微阁。师父一身素净白衣,乌玉般的长发未束,泼墨一样流泻在他肩头。脸上一贯清清冷冷的无甚表情。不知何故却俯身蹲下,轻挥衣袖擦拭我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并柔声哄我:“好了,小十一,不要哭了。”
      我伸手抓住他的袖子顺便蹭了蹭眼睛,抬起头来正望见师父的眸光盈满笑意,温润动人。我从未见过师父如此笑着,笑颜竟是这般倾城,一时惊得呆住了,却不晓得该作何反应,只好呐呐低下头继续哭。最后哭得累了,顺手抱住师父的腿昏昏睡了过去。

      画面又转,这次是闻香苑里的厨房。我与七师兄弦歌偷偷在炉社旁分着什么吃食。我生怕弦歌跟我抢,不住地往口中塞,吃得满嘴流油。月华若水,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入内室,落在弦歌俊朗的眉眼上,格外的好看。弦歌不紧不慢的吃着,姿态优雅然而一点不比我吃得少。
      他边吃边看着我笑:“傻瓜,慢点吃,小心别呛到。”
      我自是懒得理会他:“与你何干?”
      他冷笑一声:“我怕你噎住闹出动静惊动旁人顺带连累了我。”
      说罢,却伸出手抹去我嘴边的油。他的指尖冰凉,我极不领情地瞪他,他那双含情桃花眼似笑非笑,叫人看不通透。

      ……

      时空换了又换,此刻梦境里掠过的全是我在钟禹山上随师父清修时的片段。我身处其中懵懵懂懂不解其意。只觉得无比心安。
      再次看见两千六百年前二哥牵着我的小手上山拜师的情形。漫天云霞透出祥瑞光华,漫山遍野皆是灼灼盛放的桃花,余辉相映,云蒸霞蔚。
      那年我四百岁,刚刚能够勉强化成人形,然而却是凡间四五岁孩童的模样。当年二哥怕师父嫌弃我是女童不肯收我为徒,便照着观音座下的男仙童的样子将我如此这般打扮了一番。我对此毫无异议,满心只念着如何跟着那个未曾谋面的师父学习高深术法。
      我欢天喜地的偷偷在心底思量着我即将拜入门下的师尊的姿容。听说我这个名讳为桐煌的师尊是个法术修为了不得的神仙,钟禹之外普天之下九重天上,诸仙都恭敬称他一声尊上。唔,大抵就像太上老君那老头一样长着花白胡子一大把的吧?

      钟禹圣山顶端,伫立着祭祀大典才能开启的庄肃正殿,名唤云意。云意殿宫室内四只擎天巨柱雄伟气派,高耸入天,仰头不见杏梁,脚下雾气升腾,堂宇深深,我与二哥走散,一个人兜兜转转走了许久也不见尽头。二哥的嘱咐犹在耳畔回荡,见到师父要先行叩首之礼。跌跌撞撞间见不远处有个身影一袭白衫负手站立。我内心一喜,忙奔上前去叩首行礼道:“会稽山祁未拜见尊上。”
      那人身形一动,缓缓转身,如墨长发直垂脚踝,眉眼似月霜冷清,却叫人瞧着有种说不出的好看。他微微低头,恰巧对上我抬头打量的目光。竟是个身着素衣的年轻男子。
      这厮简直是生生受了我诚心诚意规规矩矩恭恭敬敬满怀敬仰预备献给尊上的一拜大礼,此刻他闲闲站在那里,好似并未感觉有甚不妥。被人这样占便宜,纵然是好脾气如我,也有些生气。从前在山里时,白静曾教育我和白青,在未确定对方打不过你之前,讲话一定要客气,万万不能随便生气。当然,一旦发现此人比你弱,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万万不可停手。
      思及于此,我干净利落的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本着宽宏大量不予计较的态度,皱着眉头嘟着嘴巴委婉而客气地表达着我的不满:“敢问这位仙友也是来此处拜谒尊上的?仙友可知尊上身在何处?”

      这人十分之没礼貌,也不答我的问题,只静静瞧了我半晌,才开口道:“你……来求见尊上,所为何事?”音若流水溅玉。
      良善的我不计前嫌热情地解释道:“素闻尊上的术法很是不俗,恁的叫人仰慕,此番我是来拜尊上为师的。仙友也是来拜师的么?我看你的样子应该很厉害的吧,尊上不知何时才来,不如我们先行切磋切磋技艺如何哈哈哈。来,您先请。”

      他眉毛挑了一挑,似是有些诧异,一双幽深凤眸隐含笑意:“如此说来,这些年来,你倒是第一个想与我切磋的人……不过,我可是从不欺负小孩子的。”
      顾不得细想他人缘为何这么差都没人愿意与他比试,此刻我紧握双拳恨不能立刻冲他那张好看的脸上打上一拳:“谁是小孩子!我……我都已经四百岁了!”

      他却勾起唇角:“哦?才四百岁么?”
      我快被他气哭,瞪圆了眼睛,却还强撑着嘴硬:“莫不是你怕输给我这个小孩子,丢脸丢到四海八荒吧?”

      他右手懒懒支着额角,眯着眼睛,脸颊漾起清浅笑容:“嗯……确然如此……何况你又是这样娇怯可人儿的小姑娘……”

      这人拥有一副世间难得美好的样貌,却讲出这般气人的话来。我强忍着泪,恨恨瞪他。

      方才毫无征兆消失此刻匆匆寻我而来的二哥终于出现,他一把拉过我,一起跪在地上。我正兀自迷惑,二哥一开口便让我呆傻在原地:“弟子祁初参见师尊。”
      我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这这这……这小白脸竟是盛名四海八荒的桐煌尊上?怎的如此……年轻貌美?

      那人随意挥了挥袖子。这个人,连甩袖子这么没品的动作都做得行云流水,无比优雅。二哥埋头痛心疾首自责道:“幼妹自小生在乡野,长在山间,宠爱过甚,没规矩惯了,此番若是冲撞了师尊,还望师尊海涵……”

      我松一口气,偷偷庆幸刚才的跪拜大礼总算是没白费。

      下一刻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端坐在碧荷卧榻之上前一瞬还眉眼带笑的人,此时面目端肃严整,整张脸如同刚被冰水浸过一样,眉梢眼角,皆是冷峻。只闻他缓缓开口道:“无妨。”嗓音低柔,带着几分威严。

      我在二哥的百般暗示下,不情不愿再次行礼:“会稽祁未拜见尊上。愿拜尊上为师。”
      榻上之人唔了一声便没了声响。我跪了约摸有一炷香的时辰,脖子微酸,侧首偷眼瞧他,他他他,竟手执一卷锦书瞧得津津有味!简直气得人要跳起来!我满眼委屈地瞧着二哥,二哥一个眼神丢过来,我沮丧地乖乖低头认命。
      眼见着这位读书渐入佳境的冷傲尊上忽然没头没脑地扔出一句:“都起吧。时候也不早了。”

      二哥面露喜色,再次强迫呲牙咧嘴揉腿的我磕了几个头,嘴里还忙忙念叨着:“还不快拜谢师尊。”

      已成我师尊的大神连正眼也不瞧我一眼,坦然受了我的叩拜大礼后依旧闲闲倚在榻上看手中的书卷:“罢了,不必多礼,明天起,便为我昆仑第十一弟子。”

      说完,顿了顿,抬头却是看向二哥:“这身小童的打扮,我瞧着甚妥当。”又默了一刻,声音无波无澜,甚为冷冽:“就在檀梨苑安顿下吧。”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往事旧欢何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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