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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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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赵奇风带着他一路回到安歇之处又离开,阮灵溪才发觉自己折腾了半日,竟还是忘了问问自己此行前来究竟是要做什么,不禁心中苦笑。
刚要张目打量这客房,便见有个小姑娘探头探脑地在门外张望,见他望过来,便微微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梨涡,刚想说句什么,那小丫头嗖地又缩了回去。
阮灵溪有些莫名,只得不甚在意地回过头来。见自己带来的包袱已被下人放到了身前的红漆木桌之上,心头不由得回想起饭桌上云过天的话来。不知对方是否诚如所言,过几日真会亲来以尽地主之谊?这般想着,竟生出几分连自己都未觉察的期盼来。
不想不一会儿,门上响起轻叩,回头一看,竟是那突然消失的小丫头,小心翼翼端着个托盘进来。那上头一看便是几件衣物。身后又跟进两个小厮,端了水盆毛巾。一切放妥,那两名小厮先后退下,只剩那小丫头与自己大眼瞪小眼。倒是阮灵溪先不好意思起来。说实话,他还真没有怎么跟女孩子打过交道。
“公子,奴婢叫小春,今年十二岁。是少庄主派来伺候公子的,现在暂住东边厢房。”小丫头说罢,还抬手朝外指了一指。
阮灵溪只得顺着那手势往外看了一眼。一方面,他挺感激少庄主周到之处,另一方面又觉着自己实在过不惯这事事有人伺候的日子,心中正为难,不想抬眼就见那小丫头正瞪着双圆溜溜的大眼上下打量他,丝毫也不加掩饰,愈发地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
好在那小丫头很快就收回了打量的神态,嘻嘻笑道,“少庄主说,这回的客人定然比小春长得好看,小春偏是不信,是以定要先过来瞧一眼。这回算是信啦!不比小春好看,小春可不来伺候哦。比如那个什么薛家小姐,吴家表妹什么的,哼哼,小春才懒得理呢。公子你都不知道,那个薛家小姐,鼻子都是朝天长的,可讨厌了。她在咱们庄里一住都快小半年了,我看啊,她是要赖上咱们少庄主了。”小丫头说罢还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很想有所作为,但又不知从何做起般。
这小丫头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噼里啪啦一串,且想到哪说到哪儿,让人觉得既可爱又有些头疼。虽不知道她口中的薛家小姐吴家表妹是什么人物,兴许是哪一世家的女子。但被这般拿来与女子比较,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小春纯粹只是找个倾诉对象,也不是真要人给出什么答案,也不等阮灵溪回话,便乐呵呵地将脸巾放在木盆里浸湿,手脚麻利地拧得半干,双手递了过来,“敢问公子今年几岁?”
阮灵溪踌躇片刻,只得接了,回道,“快十四了。”
“啊,和小春的哥哥一般大呢!那小春以后也叫你灵溪哥哥好吗?”小丫头兴奋异常,大眼扑闪扑闪的,一派天真烂漫。
这般的情意,谁又能拒绝得了呢,阮灵溪点了点头。
小春雀跃不已,见两个小厮又抬了木桶进来,这才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道,“少庄主说,灵溪哥哥今日定然疲累,吩咐我不要老拉着你说话。衣物都准备好了,灵溪哥哥,小春就在门外,有什么吩咐记得叫小春就好!”
见小春退出去带上门,阮灵溪脸上终是忍不住露出些许少年人独有的纯净笑意来。兴许是孤独得太久,听到那声哥哥,流泻过心头的暖意几乎要将身体吞没,仿佛自己不知何时,真多出这么个可爱的小妹妹来。
是那人的刻意安排么?看看托盘中那些崭新的衣衫,朴素整洁,正中自己的心意。阮灵溪伸手过去,拿起一件来轻轻摩挲,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扩大。命运并非全然的孤独无趣,今天,该是自己这十几年来最最不同,也最最……高兴的一天吧。
阮灵溪习惯了早起,第二日起来,洗漱完毕闲来无事,便如同往日般打坐练功。
由于师父身体一直欠佳,隐居深山以药石为继,除了药石之术,也无法亦无心教授他什么绝佳武艺。他平日也只能听师父口授些修身养性的内功心法,即便能趁着师父好些时学个一招半式,但又总是断断续续。不过他向来对这些不强求,只一心一意学好医术,悉心照料师父。不过因为常常要出外采药,轻身功夫却是意外的好。
在这鸟语花香、清风徐徐的清晨里打坐半刻,经脉通畅,身心更是舒畅。窗外柳树上一只黄鹂挺着毛绒绒的小肚子,抬着小脑袋高歌,声声婉转动听,模样调皮而又可爱。阮灵溪心性一动,双眸一睁,便倏地拔身而起,从窗中一跃而过,脚尖轻点,只一个翻转,便将那黄鹂控在掌心。那鸟儿扑棱棱扇着双翅,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望着他,似在惊讶有人竟能比它的速度还要快。
阮灵溪会心一笑,手掌轻托,那小黄鹂便扇着翅膀飞开了去,打了个转,又落在不远处的一株柳树上冲着他啾啾叫了起来。阮灵溪立在那处树梢,嘴边笑意更浓。
“都说莫堂主轻功独步天下,看样子灵溪尽得真传。”
那声音满带笑意,悦耳之极。
阮灵溪低头,透过随风轻扬摇曳的柳枝,赫然看到是云过天站在柳树下正仰头看他,俊雅绝伦的脸上笑意盎然。
阮灵溪忙地从树梢上纵下,为自己这般幼稚的举止被人逮个正着而微赧,只得掩饰地垂眼躬身,“灵溪见过少庄主!”心中还想,不是这两日都要忙着处理事务么,怎么今日便来了?
“你若每次见到我都这般客套,下次我可掉头就走了。明明还是个小孩,怎地老爱学庄中那些老朽,规矩一套又一套的,叫人头疼得很。”
阮灵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摆出一副大人模样的明明是你好不好。嘴上这话虽未说出,心头却是一惊,自己何时变得这般不顾尊卑,堂堂幽云山庄少庄主又岂是你能打趣的。这般想着,那本还浮在脸上的一丝笑意也渐渐隐藏。“少庄主说笑了。”
云过天离他如此之近,又岂会看不出对方神色的变化。那种淡淡的疏离与之前全无隐藏的抒怀笑意,多么鲜明的对比。不知为何,心头竟漫开些许难以言喻的隐怒来,随着这怒气的,还有几分不甘。明明那扇心门即将打开,竟又在瞬间闭合,多少总叫人有些懊恼。不过无妨,时间多的是。云过天心头虽百转千回,面上却还是那般的笑意盈盈,“武林中人,本就崇尚自由心性,庄中规矩繁缛,虽则便于行令,但到底缺了些人情味。即便是父亲,也颇有改革一二的想法。我适才所言,也不是针对于你。”说罢,忽地走近了些,低声道:“还是,说你是小孩儿,不高兴了?那我道歉可好?”
阮灵溪忙摇了摇头,几乎有些惶惑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终于不说少庄主了?”云过天柔声打断,面上满是戏谑的笑意,眉眼弯弯,墨黑的眼瞳深不见底。
阮灵溪被这话一噎,再也说不出半个客套词来,平日里那些个沉静自持,在此人那双眼眸底下,仿佛都被蒸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少年人独有的青涩。
云过天自是见好就收,漫道,“好了,这样我也舒心了。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你一定喜欢。”
架上垒放齐齐整整令人目不暇接的,全都是医书,有很多竟还是江湖传闻甚久却未得一见的珍本,怕是连师父也未曾有幸得见。阮灵溪随师父学医多年,却是头一回看到收藏得如此全面的医书书库。幽云山庄果然不凡。
眼前之人是真的高兴,便是连眼角眉梢也带着兴味。白净的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红晕,如同抹了胭脂般。云过天不动声色地道,“如说山水,幽云山庄定比不得莫堂主与灵溪隐居之处灵秀。倒是这么个趣处,兴许还入得了灵溪的眼。我对医术所懂不多,对着这些医书也只能是暴殄天物。灵溪若是喜爱,以后若有时间,便常来看看。”
“真的可以吗?”
“自然。”云过天笑着点头。
阮灵溪摩挲着手中书本,踌躇了片刻。看这书屋所处位置,该是庄中极为隐蔽之所,想来不太可能是让人任意出入之所。如若没有云过天发话,莫说进这书房,便是在这附近出现都难。虽说心中觉得这般不妥,但到底拗不过心中渴求,抬首道,“谢谢你!”
“物尽其用,才不枉其存世之价,你何需对我这般客气。你高兴,我自然也是高兴的。”
这话说得坦坦荡荡,毫不虚饰,倒是令阮灵溪一瞬间不好意思起来。假意看了那书一阵,这才期期艾艾地道,“庄中可是有人患有异病?”
云过天微微一愣,“灵溪何故此问?”
“灵溪虽不敢说尽得师父真传,但也十有七八。若是信得过灵溪,不妨让灵溪看看。”阮灵溪抬起头来,满眼认真。
云过天见那样子,不由得噗嗤一笑,“看不出你还是个急性子。既然请了你来庄中,就绝没有信不过你的意思。只是此事还待从长计议。”
“有病当治,且宜早不宜迟,讳疾忌医更是大不该。”
见对方一副认真模样,云过天也不由得收住笑意,略略思忖,才缓缓道,“此事便是庄中,也极少有人知道。我如今也不知怎样打算才好。”
“莫不是…..庄主?”
云过天几乎要为眼前此人那般灵巧细腻的心思而惊叹。对方既然猜中,他也无需再多犹疑,只默默点了点头。“你可听说过青灵碧虚宫?”
阮灵溪摇头。
这种反应也在意料之中。云过天轻轻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自前任武林盟主无端隐退以来,这一年当中,武林中纷争骤起,哪里都不太平。便有些个门派趁虚作乱,罔顾武林正义,我行我素,多造杀孽。这青灵碧虚宫便是其中之一。行事诡谲,手段阴损,且势力渐盛。偏偏此时武林正道群龙无首,不仅如此,背地里还暗斗连连,都快要闹翻了天。人人面上都说得好听,武林不能一日无主,自当有能耐者居之。然而放眼天下,却谁也不服气谁。这一团子乌烟瘴气下,邪教更加猖狂。父亲心中虽气愤难当,却也无可奈何。只说幽云山庄决不会对此坐视不理,便与那青灵碧虚宫对阵开来。年前一次冲突中,父亲将那青灵碧虚宫宫主打成重伤,邪教气焰才稍稍收敛了些。可谓为江湖正道出了口气。然而,自那次回庄,父亲便总觉身体不适,然而多方寻访也查不出是何病症,想来想去,怕只有一种可能,定是那青灵碧虚宫宫主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原来如此。”
云过天略一点头,“家父此病,庄中也只有我一人知晓。一来不欲邪教获知再掀波澜,二来,因对阵邪教获胜,武林正道慢慢也开始凝聚心力,家父此次抛开身体不适前往苍莱,就是为了一鼓作气,将这群龙无首的窘境解除,还一个正气凛然的武林来。”
阮灵溪听得此言,似也能感受到庄主那一番苦心来,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意,由衷道,“庄主一心为公,这般良苦用心便是灵溪也为之动容,相信定能心愿达成。”
“只是,他的身体……”
见对方眉头深蹙,阮灵溪也不知如何开解,只道,“灵溪既然来此,定当尽力。”
云过天看似轻松地笑了笑,“莫堂主的医术可谓举世无双。有你在此,我自然放心不少。”
阮灵溪见那笑容里带了些苦涩,心底骤然多了几许沉重。自己此时还未及诊断,自然不会有太多把握。只得也在一旁沉默。
倒是云过天在一旁开导,“担心也是无意,总能寻得到法子。”只是说这话时,那些扰人心绪早已掩藏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