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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赏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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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殿里。
“娘娘”
“娘娘?!”
“做什么?”我没好气地回答,抬眼看着百颜,有些恼她把我从遐想中叫回来。
“如今娘娘每晚都对着烛光凝眸托腮,百颜看的心焦。”百颜委屈地说。
我有这么心事重重吗?连侍女都看出来了。我轻轻叹了口气,刘秀这一个月只来了月影殿三回,到底是结发之妻重要啊。我又能如何?
“娘娘,您过去一天到晚总是笑个不停,自从来了这洛阳皇宫就有了忧思,百颜看着您受冷遇蹙眉头,恨自己不能为您分忧解难。”
“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娘家带来的侍女百颜一向贴心。
“娘娘,奴婢不能为您排忧,但有个人却可以。”
“谁?”
“您的舅父当今国舅爷啊。”说着她就从袖口抽出一张丝绸手绢儿递了上来。
我摊开一看大吃一惊,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今日朝堂上商议的政事,甚至具体到各位大臣的奏折。
“这是什么意思?舅父如何把它传进来的?”我的手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
百颜凑近我耳朵小声说“娘娘,御膳房的一个小宦官是咱们自己人,他能在每晚送餐时把这个交给奴婢,国舅爷传话说要扶娘娘当皇后,让娘娘每日明政事,通过各位大臣的奏本,看清楚谁和咱们态度一致谁和咱们唱反调,娘娘好择人而交。”
我呆呆地看着那块手帕,仿佛一块炙手的山芋越来越烫,忽然想起刘秀对付谢躬的手段,半晌我才镇定地说“后宫干政罪无可赦,你替我传个话儿告诉舅舅,这事儿我是万万做不来!”
舅父果然没有再传这样的东西进来。转眼就要翻过年了,皇宫也暂停修葺,正月里里宫灯逶迤延伸,把整个皇宫照的通明,远远望去像几条璀璨的珠链,宫灯的传统已久,外包绸缎,内燃蜡烛,绸缎上秀仕女花鸟图,栩栩如生,刘秀请内臣执酒赏灯,君臣同乐。
我抱着疆儿指灯给他看,他兴高采烈地拍着小手。洛阳的冬天风冷,我呵出一串串美丽的白雾,不一会儿觉得手和耳朵冷的发疼,连忙让百颜回宫拿一个手炉给我。话音刚落,一件锦袍披上我身,一回头,便融进一双温柔的眼波里,不用说这双眼属于在邯郸为我吹掉揉进眼里沙的刘秀。
“谢皇上”我朝他嫣然一笑
“天冷怎不知多穿些再出来,恩?”他深情的注视让我的心一再沦陷,我低头紧了紧禅衣,怕自己过于迷恋的表情遭他取笑,定了神再抬头时才看见他身边还有别人,此人就是上回德阳殿里坐在秀身边的男子,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丽华的亲弟弟阴兴。他表情冷俊,像极了他那神色淡然的贵人姐姐,我心里暗自哼了一声。他客客气气地向我行礼。
这时刘秀看见了不远处的丽华和两位长公主,便对阴兴说:“卿陪贵人说说话,朕过去一下。”
阴兴答应着,缓步陪我看着宫灯,我随意问了几个问题,来洛阳还习惯吗,府宅何处等等,他一一作答,却答的不能再简短了,我有些不悦,正好看见我大哥和舅父在不远处攀谈,刚想过去,阴兴的声音忽然在耳边低沉地响起:“郭贵人与那日大殿上初见判若两人。”我吃惊地站定看着他。
他嘴角上扬:“那日贵人浓妆艳抹,我和大哥都对贵人印象不太好,可是今儿得见贵人脂粉未施的模样,却是天生清丽娇艳,对谁都不吝笑容。”
他这是对我拍马吗?我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下官原不敢在贵人面前胡言乱语,但下官一直景仰皇上,见皇上疼爱贵人,便知道贵人必然淑德兼备,这才敢斗胆进言,我和姐姐都不爱表露情绪,所以常给人冷漠高傲的感觉,其实姐姐心善,绝无刁难贵人之心。”他抬头看我,眼里全是真诚。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皇宫里哪敢这样讲知心话的?何况我们立场敌对,可是看着他纯净的笑容,又不能不信,我虽然没说什么,脚却开始不听使唤,没走向舅父,而迈向刘秀和阴贵人。
“爱卿与郭贵人聊了些什么?”刘秀笑着问他
“他这样的冷脸怕是只会吓到人家”丽华淡淡地说
宁平长公主接道:“阴兴,你从小就黑着张脸,看你以后能不能讨到媳妇?!”众人都哈哈大笑,我一看,阴兴果然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冷脸,教人如何相信他刚刚才对我露出真诚恬淡的笑容。
湖阳长公主叹道:“听你们一说,我有些思念家乡了,洛阳虽锦衣玉食,却没有家乡的特产和伙伴”
众人沉默,似乎被她勾起了思乡之情。宁平长公主若有所思地说:“是啊,小时候,二哥总喜欢跟着佃农在田里耕作,什么谷物他都认识,有一次我去田间踩坏了他种的稻子他就凶我,把我吓哭了。”
丽华笑道:“可不是,那时候他一来新野就非拉着我大哥和小弟去乡间识五谷。”
宁平长公主调皮地说:“丽华姐姐,他那还不是想见你么,自从见了你,他成日里在家念叨‘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我身体一震,心里跟着默念一遍,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丽华羞红了脸:“你个嚼舌的丫头!”
“是真的嘛”宁平不依不挠地说“你还不是一样,那年在宛城和二哥分别时你哭的死去活来。”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旧事,抛却了君臣之礼,只剩下亲人之谊。我脸色苍白,起初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后来是一句话都不想听,但他们家乡的人情旧事却桩桩件件钻进耳朵来,我一动不动,僵直地站成了寒风中一道被遗忘的背影。
刘秀被这样的气氛深深打动,他怀着憧憬道:“等朕平定了赤眉就带你们一起回去看望乡亲父老!”
众人都积极响应,阴兴却不合时宜地说:“皇上好象还没同我们讲过在邯郸同郭贵人的故事呢!”
刘秀似乎这才想起来我,怜惜地看了我一眼,刚想开口说什么,我怀里的疆儿忽然大哭起来,怎么哄也哄不止,众人的谈话只好就此作罢。
月影殿里,屏上绣的侍女个个巧笑倩兮,脸颊微红,仿佛刚刚听了令人清醉的情话,鸳鸯豆里的佳肴一点未动,羽觞中的酒凉了又温,温了又凉,如此反复到深夜,刘秀始终没来。
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这两句话像符咒一样挥之不去,我咬咬牙,唤了百颜过来:“舅父那里还联系的上吗,让他把上次的手绢儿传进来吧。”
吹熄了蜡烛又是未眠的一夜,往事一幕一幕浮出来,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