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娑罗》云何云何

5、第四章

　　山林间，灌木乔木，草本地衣，生长得招摇放肆而杂乱无章。
　　少年带着伤，却依然背脊挺直步伐稳健地在这些最原始的植物间穿行。
　　那个忘川族的小女孩挥舞着荧荧的绿光一直跟在他身后，可他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忘川一族深居于忘川木之上从不出世，诸神寂灭后的上百年间，甚至是无人听说过他们的存在。
　　而如今因为一纸神之手卷，三界一头独大的人族与忘川族势同水火，真想不明白，她一个看似没有半点修为的小女孩怎么会孤身一人在人族帝都附近游荡。
　　现在她又锲而不舍地跟在身后——难道她是想救自己？虽然知道他们自称神遗，秉性很是善良纯真，但是，也不至于善良到随便见个伤者就想救吧？
　　少年扶着一棵树摇了摇头，视线没有丝毫好转越发模糊了，那女弟子偷袭的一剑并无什么大碍，可她剑上的毒却十分了得，再不快些到山林深处采得解毒药草，就真来不及了。
　　迷迷糊糊地跨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小心前面有坑！”然后便脚下一空。

　　“啊……”娑罗一掌拍在额头，仰天不忍再看——不都说了有坑了吗？怎么还是掉下去了啊？
　　半天没听见少年有什么声响，娑罗眨眨眼赶忙飞了过去，呃，他果然还是晕掉了。也幸好这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天然坑，不是什么猎人挖的陷阱！
　　娑罗在他眼前来回晃晃，没收到任何反应，再飞起来望望他来时的路，血迹斑斑——怎么这血就没见少过，难道你们妖族人没长血小板么？
　　夕阳西下已是黄昏，娑罗握着双手退回到少年的肩头，那只一早便被她派去寻些止血愈合伤口的药草的纠纠，也已然失了踪影。
　　怎么办？
　　森林里特有的阴冷潮湿的风掠过少年的肩膀，娑罗不禁打了个寒颤，虽然作为一名写生爱好者，对于这种古老的森林有着独特的偏爱，但此刻身旁正躺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娑罗难免会担忧起来——到了晚上，这森林就得恐怖了！
　　狭小的空间里，血腥味渐渐浓重起来，娑罗眉头一皱大呼要命，耸着鼻子对着少年从头到脚进行全方位的扫描。
　　“你以后还是少穿黑色的衣服吧，害得人家想帮你都找不到地方。”娑罗从上至下再从左至右，“唉，要是我还是原来的我就好了，直接扒了你，多方便——啊！”
　　“找到了。”娑罗钻进少年腰际与泥土之间的缝隙，捏了捏被熏得刺痛的鼻子，得意地扯起了嘴角。
　　褐色的泥土并不能诚实地表达出此刻少年又流淌出多少血液给它，娑罗摇摇头叹了一声，伸手抓住衣裳破裂的边缘，一、二、三，用力——咦？没动静？娑罗一头黑线，喂喂，你这衣服的料子也太好了点吧？
　　顺手扯过几根少年的银发，她搓搓双手擦掉血迹，忽然头一歪，“咦？你的血，好像是黑色的呢？（吸吸气）还有股怪怪的味道……靠！你该不会是中毒了吧？”
　　娑罗翅膀一蔫，整个就跌坐在了地上——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我还想拜你为师呢，这下全都完了……
　　橘色的光束散在少年精致却惨白如死的脸上，他双眉紧锁，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很是痛苦难过的模样。
　　“你看起来好小，有十六岁了吗？”娑罗拂去他额上的汗珠，手心传来的温度冰凉，“如果小叶子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大吧。你的眼睛，和他好像……”
　　娑罗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心，忽然好想哭泣——这个孩子，这个面容还不到十六岁的孩子，将要死在自己面前了吗？
　　一如曾经，那个年仅十岁的弟弟，死死地拉着她的手，一面喊着姐姐，一面渐渐地停止呼吸。
　　“好想救他，好想救他，要怎样才能救他啊……”死一般的冰冷自额头传遍全身，娑罗闭着眼，却止不住泪一滴滴滑落。
　　然而，仿佛是奇迹！娑罗的眉心骤然绽开一道雪色光华，如同花开一般，一层一层地绽放，渐渐包裹了少年……

　　枯老的树枝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为这个寒冷潮湿的山洞增添丝丝的暖意。
　　银发黑衣的少年坐在火堆旁，手里捧着一朵硕大的花朵，而花心里，躺着一个身披藤萝发缠花蔓，如精灵一样美丽灵动的小小女孩。
　　少年看着她颤动的睫毛，笑如暖阳，“醒了吗？”
　　娑罗张开眼，看着少年，然后缓缓地闭上，再张开，碧色的瞳孔突地放大，她惊叫着跳了起来，“你醒了？！你好了吗？是活着吗？还会死吗？”
　　少年被她一连串的问话逗得笑出了声，“我醒了，正在很好的活着，暂时还不会死。”
　　“暂时？”娑罗心里咯噔一声，转瞬明白了过来，上前一头扑进少年的怀里，咧着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少年左手五指轻轻一旋一握，那朵娑罗用来睡觉的花悄然隐入了他的掌心，右手一旋一张，手心便出现了几片盛一些奇怪东西的小花瓣。
　　他手指轻轻点了点仍自惊喜的女孩，笑道，“娑罗，来吃些东西吧。你为了救我耗费了不少灵气，现在应该很饿了吧，我为你做了你们忘川族最喜欢的食物哦。”
　　“嗯。”
　　娑罗应了一声，足尖一点少年的衣襟借力后掠，却猛地掠到了少年的对面。
　　娑罗隔着火焰，与他对视。
　　少年看着她冰冷的双眼，诧然，“娑罗，你怎么了？”
　　少年银色的眼眸里，疑惑与不解竟是那样真实，娑罗冷笑了一声，道，“别再装了，你根本就不是他！说，你是什么人？你把他怎么了？”
　　笑如暖阳的少年抬起自己双手，像是检查一般前后翻看，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
　　“哼……”娑罗狠瞪着他，“你的眼睛是银色的，而他的眼睛是金色。”银色和金色，压根就不是一个档次！
　　“快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少年抬手抚摸着自己的眼睛，很不解为什么颜色会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只是一缕魂魄，从我有意识起，便住在他的躯壳里，不过……”
　　少年又笑了，暖暖的似乎连冰川都能开出花来，“不过我却知道，我是在等你，等着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娑罗冲到他跟前，张开手指很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可是想了想自己的身材，咬牙作罢，“你、在、等、我？什么意思？”
　　“就是等你啊。”少年理所当然地点头，“我等了你很久了，真怕你再不来，我就把那句话给忘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等我，莫名其妙！”娑罗侧眼看着他，指甲掐进掌心，努力让自己冷静。
　　“你是娑罗，忘川族的公主娑罗。以前是，现在也是。”
　　好痛！
　　娑罗猛地按住心脏，是什么在心脏里翻绞，痛得她几乎想立时晕死过去！
　　“你怎么了？”
　　娑罗重重地吸了几口气，摇摇头，落在少年摊开的手心里，脑海突然闪现出无数个画面——擎苍的古木，清澈寂静的湖水，还有在枝叶间湖面上，自由飞舞的，各种各样的精灵……
　　这就是忘川？
　　抬起手臂，娑罗望着那抹看了二十几年的如双翅般的胭脂痣，不禁失笑——这副身体，究竟还是不是我的？
　　“你一直说，等我，是有句话要告诉我，是什么？”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尽是担忧。
　　娑罗倒是笑了，“你说吧，我没事。”
　　少年点点头，道，“娑罗公主，请为三界守护创世神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