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娑罗》云何云何

3、第二章

　　云卷云舒，碧空如澄，清风徐徐，遍野繁花。繁花之上，一椽几尺见方的木屋，屋旁几只信步闲游的白鹤。
　　陡然一声惨叫自屋内传出，惊惶悲恸，震耳发聩——
　　“啊！！！好大的脸啊！！！！”
　　扑喇喇——
　　白鹤惊飞。

　　他端着一盘小鱼干出了木屋，几只白鹤闻见食物拥了过来，他屈膝将鱼盘放在草地上，抚抚它们的白羽，眉目含笑。
　　这是一个素雅如淡月的男子。一袭没有任何细微雕饰的白袍，一头墨发随意披散仅在发尾由一根白绸系住。他的肤色很白，瓷玉一般，细看下却有些微的病态，许久未见过阳光一般，一双淡薄如雾的眉眼，看什么总有些漫不经心的感觉。
　　他起身，望向不远处横穿花丛的小谷里唯一一条溪流，见她果然在那与几只蝴蝶玩耍，放心地点了点头。
　　半个月了，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想起她刚醒来的那天，缩在琉璃花瓶下满是哭腔地叫他怪物的样子，很可爱，却也让他有些微的不适应。
　　见她回望过来，他挥了挥手，笑道，“娑罗，累了没？要不要回来吃点东西？”
　　很好听的声音啊，平静和悦，清越安煦。听见了他的呼喊，她随口应了一声后习惯性地腹诽——请叫我长翅膀的小人阿莉埃蒂……
　　当她睁开眼第一次看到这世界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紧跟时尚的脚步的觉悟，穿越嘛，没什么了不起，流行而已。可当那张脸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还是尖叫了，好大，好大，好大的一张脸啊！！！
　　其实准确地说，大的不只是一张脸，而是整个世界！
　　凄凄惨惨地站了起来，娑罗扭头瞧了瞧身后那四只合拢了像是柔软的披风，展开来就成了现在这样轻薄透明，荧光闪闪的翅膀，好想哭……低下头看看身上穿着的，鲜活翠绿的，零星绽放着几朵繁花的藤蔓衣裳，更想哭……然后摸了摸头发，被一串白色花蔓辫成麻花辫的，长长的，绕了好几圈当作腰带的头发，哭……
　　抖抖翅膀赤足一点草叶，她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看见水中自己那一双绿光森森的眼睛，条件反射的涕泪横流。
　　“怎么了？”
　　温热的气息忽然拂上翅膀，娑罗一惊，差点又坠了下去，“白～玉～君～拜托你走路稍微出一丁点声音好吗？我心脏疼！”
　　这个男子名叫白玉，与他相处了半个月，娑罗觉得他很符合他的名字——喜欢白色，除了衣物发带，屋子里的桌椅都是白色的；爱笑，整日笑眯眯的，说话行事也是温温柔柔轻拿轻放，连走路都没个声音。
　　娑罗翻翻白眼，算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嘛。
　　白玉说，他是个病人，而且病得很严重，命不久矣的那种——虽然娑罗看不出来，但见他说得那样真诚，也就勉为其难地信了——白玉说她是被他的白鹤捡来的，当时见她伤得很重，还担心救不活呢，虽然现在她失去了记忆但总算是活蹦乱跳的了。白玉还说，他也是他师父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后来被养到十七岁师父去云游四海，他便一个人跟着几只白鹤在这里生活了三年。
　　白玉跟她说，“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
　　娑罗欢快地连连点头表示“我也很高兴”，然后有回音在心中激荡——白玉一个人在空谷里过了三年，性情难免会有点奇怪，话，难免会有点多……
　　她跳上他的手掌，两颗眼珠子几乎闪成红心，“你说你一直跟着师父修炼，是修炼法术么？那你的武功一定很高喽？”
　　白玉笑眯眯的，摇头，“我随师父修的，是心，而不是术。”

　　白玉见她挥手赶走围绕在她身边的几只蝴蝶，笑眯眯的戳戳她腰间的头发，道，“怎么，真的生气了？”
　　“没，我正郁闷呢。”娑罗拍掉手上从蝴蝶翅膀上沾染来的花粉，笑。
　　“郁闷？”他又听不懂了，“是不开心吗？”
　　娑罗眨眼想想，摇摇头，反手捶了捶肩膀——其实飞行是件蛮累的事情，尤其是对她一个初学者来说。
　　白玉笑眯眯地递给她一个指甲大小的布袋子，她接过来倒像个锦囊，打开一看竟装着她的小零食，“嘿嘿，谢谢白玉君。”噌噌噌咬了几口花蜜糕，她揉揉鼻子，复才接道，“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只是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怎么办？”
　　“嗯！白玉你知道吗？其实每个人来到这世间都是有注定的事要做的，而我现在，呃……我失去了记忆，所以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了？”朝他眨眨眼，笑，“你明白吗？”
　　白玉点头，笑得很认真，“我能理解。可是你只因当初伤得太重所以才失了记忆，你是忘川族人，有人族没有的自愈能力，相信不用多久，你的记忆就会慢慢的回——诶？你怎么了……”
　　娑罗盯着他，瞪圆双眼，满腔惊喜，“忘、川、族？你刚刚说我是忘川族人？忘川是什么？是什么啊？”
　　白玉脸色一变自知失言，忙转身绕过她，向木屋走去。
　　娑罗倏地一声冲到他肩上，摇摇他的头发，笑得谄媚，“白玉，你说说嘛，就说说忘川族是什么样的好不好？”
　　他拧过头瞧着她，神色很是为难。她眨眼，再次揪住他的头发，泫然欲泣道，“白～玉～君～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嘛～～”
　　白玉连忙锁眉，恨不得捂住耳朵，“娑罗，你别这样说话，我心脏也疼。”
　　“好，那你说。”
　　见她背着手乖乖的样子，白玉不禁好笑，“忘川族，是个很神秘很强大的种族，他们将自己称之神遗，生性慈悲纯真，不喜杀伐。不过……”
　　“不过什么？”
　　白玉脸色再变了变，咬牙续道，“不过在人族眼里，忘川乃增长修为的上好灵药。所以……娑罗没事了千万别到人群中去，会被抓去吃掉的。”
　　“纳尼？！”娑罗一张小脸红里翻白，神啊，您就是再不待见我，也不至于让我穿成人类的食物吧！
　　白玉看着她的表情叹气，伸出食指顺顺她的头发，“娑罗，我刚刚泡了壶茶，咱们边喝边聊。”
　　于是，娑罗抱着自己的小茶杯，甩着两条腿坐在白玉的肩膀上，开始听他讲故事——话说白玉真是个勤劳顾家的好男人，简单的讲个故事，两只手却一直没闲过，劈柴挑水，洗衣扫地，炒菜煮饭……娑罗很想问，那个曾对着一堆木头打了个奇怪手势为她变出一大堆生活用具的男人，他如此这般究竟是为什么？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间界流传着一个传说，一个古老得，只余下十六个字的传说：诸神寂灭，六合三界，忘川之木，创世之卷。
　　娑罗点头，口口相传一个长篇大论的故事确实是件费神的事。所以说，浓缩就是精华嘛！这十六个字的传说精髓，是个人就看得懂啊——当诸神寂灭六合仅剩三界之时，创世神卷便存在于一个叫做忘川木的地方。
　　白玉笑眯眯地纠正她，“实际上，创世神卷是藏附于忘川族公主的心脏里。”
　　“啊……”娑罗恍然大悟，摇头晃脑着再作总结，“所以，我们忘川族必然在这四海八荒乃至整个三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争夺之战？”
　　一定睛见白玉手拿着锅铲一不小心，被自己随地乱放的扫帚绊了个踉跄，赶紧抬头望天，“对了白玉君，请教一下，那个创世神卷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
　　“咳咳～～创世神卷，顾名思义就是神在创世之时所记的手卷。里面记载了世间万物的创造之法，相反，可能也记载了万物的毁灭之法。”
　　“原来如此啊……呵呵……”娑罗无语了——神的脑子都是面粉加水做的么？创个世还要记笔记？临死了还要把它扔下来祸害人间？！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