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小白熊

8、番外：另一个自己 1

　　谢欣然从小是个胆小怕事，又怕麻烦又没有用的女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子，可能是因为她一直体弱多病，常常被人嘲笑轻视。

　　每次她生病或是作了什么错事，妈妈爸爸总会吵一架。爸爸指责妈妈给欣然穿太多衣服，一生病就吃很多药，所以没有任何抵抗力。妈妈则认为爸爸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懂。吵到最后亲家们也加入站团，互相指责对方教子教女不力。

　　小小的欣然觉得这副场面异常丑恶，而自己正是丑恶的源头。心想既然都是我不好，你们还吵什么呢。每次便跳出来挑衅气势最足的爸爸，通常爸爸的火气便转到她身上来，一顿打骂是免不了的。最后大家也就不了了之，没有人记得最初是为什么吵架的，只是爸爸认为欣然很不好，其他人认为欣然和爸爸的关系很差，连欣然自己也这么觉得。

　　家里没有人的时候，欣然喜欢一个人躲在桌子下边听无线电。主持人姐姐甜甜的声音将她带到无限远处，有时是听评书，也让她悠然神往不同的世界。

　　欣然的父母是知识分子，都工作很忙，连家里的老人都还没退休，从小便白天将欣然送到别人家看着，晚上再接回来。欣然常常希望听故事，而妈妈很忙，所以教她识字自己看。几岁的欣然费力把书上认识的一些字连成句子，句子再变成段落。有一天，大人突然发现，欣然可以读出街上所有招牌的名字，既而发现，每次下班去别人家把欣然接回来时，她都在读一些厚厚的书。

　　到了上小学时，欣然已经将家里所有的书，除了政治或技术性的，读完。

　　小学的欣然依然身体很差，胆小怕事。一年有半年是在医院度过的。常常要向老师请假，而老师的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妈妈怕欣然被欺负，或是被老师讨厌，过年过节的会送些礼给老师，有时还叫欣然自己送去。

　　欣然把礼品给某一个老师时，通常那个老师会摸着她的头说欣然是个乖孩子。欣然只觉得为人师表者如此现实，实在令人恶心，但是为了不让妈妈一番苦心白费，还要装出被老师表扬很开心的样子，只好在离开老师家后，用力掸头发，仿佛想把什么看不见的灰尘弄掉。后来次数多了，逐渐变成习惯，讨厌别人离近自己说话做事，即使是长大后被路上的陌生人不小心碰到手臂，欣然也总会等那人走远后，用什么擦擦被碰过的地方。

　　后来的同桌们都觉得欣然坚守三八线异常固执讨厌，即使越线一点点，也被欣然用原子笔推回去，却不知道欣然是害怕如果自己被碰到又忍不住拿出纸巾擦手的话，会伤了同桌们的心。

　　同样的，欣然喜欢有自己的空间。跟妈妈表明了好几次希望有自己的房间，而且一个人关灯睡觉也不会害怕，终于在上小学时有了自己的房间和床。从那时起，欣然从来没在别人身边睡着过，除了后来的邵白。

　　小学的欣然不用功，有几个朋友，喜欢玩，可是成绩还不错。因为不会反抗，有时被同班的几个大姐大一样的女生欺负，欣然并不太以为意。直到有一次欣然放学后值日被那几个女生锁在教室里，迟迟不回家，妈妈找来，才知道欣然会被人欺负。妈妈告诉了老师，欣然并不很喜欢妈妈的做法，因为大人介入小孩子的事好像在欺负人一样。

　　一两年后，那几个女生欺负另外一个同学受伤，学校开始重视，教导主任问询时，却没有人敢出来作证。只有欣然一个人，站起说出这件事故于何时何地怎样发生。终于那几个女生得到处分。

　　除了读书以外，欣然还有别的乐趣。当时的班长，是欣然很喜欢的小男生。因为有一次，欣然等几个同学被老师派去数卷子给每个班送去。欣然数得很仔细，在每班既定的数目上再固定加上三张，以防有的卷子印得不好。其他人边笑欣然胆子小，连卷子都数得慢。只有班长制止说，欣然不是胆子小，而是太细心。欣然就觉得非常的感激，好像一生中从来没有别人这么维护过自己。此后默默“喜欢”了班长很多年，用自己的方式关心注视着他，直到上大学分开为止。

　　回头看，是那么纯真的情感，甚至未必是喜欢。可是每次欣然想起那个小男生，都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那段日子，虽然还是常常生病，或别人欺负，欣然觉得却是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后来的后来，欣然比那时强壮、聪明、不再那么容易受人欺负，可是却再也没那么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虽然已经有那么多不喜欢不干净的东西在生活里，喜欢的人喜欢的事又不能靠近，小小的欣然却没觉得有什么太难受到不能接受的。大概，是因为心里没有一种叫做执著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