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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章 莲争 ...

  •   韦谔在京兆府任职,统辖长安城内大大小小百余里坊和城郊县郡,时常会碰上些稀奇古怪的事。下属来报说城郊有个朝中大员的祖墓发生异象,园中草木流血十分吓人,那家人都不敢对外声张。

      韦谔正要去找菡玉,心想菡玉以前是道士,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或有见解办法,正好可以问问他。

      太常寺位于皇城最南端,从安上门一出来就正对菡玉居住的务本坊。是以他平日都是步行上朝,连车马都不蓄养,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找不出来比他更穷酸的了。

      韦谔看时辰将近,就在安上门外候着,望见菡玉下值从皇城内出来,上前刚和他打了个招呼,就看到杨昭被几个御史台的人簇拥着也从安上门内出来。这个时辰皇城门外都是官员们的车马奴仆,熙熙攘攘挤了不少人,他利目一扫,径直向菡玉这边看来。

      韦谔看见他那眼光心里就发虚,下意识地挡到菡玉面前。杨昭却露出嫌恶的神色,原本朝着他们走来,也故意折返了方向往另一边而去。

      这态度让韦谔琢磨不透了,一边过朱雀大街往务本坊走一边问菡玉:“最近杨昭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菡玉道:“没有,自从上回……这几个月都未接触过。”

      韦谔立即道:“没有接触最好,那种人你应付不来,离他越远越好。”

      菡玉点头同意:“正是。”

      韦谔想起找他的正经事,问:“菡玉,今日我部下遇到一件奇事,有人家中墓园内草木流血异象频生,你听说过这种事吗?”

      “草木流血?”菡玉想了一想,“是否朝中达官贵人?”

      韦谔不由惊讶道:“说你料事如神还真不假,确实是位大人物,乃是户部侍郎、御史中丞杨慎矜。”

      杨慎矜和杨昭一样,都是以度支敛财起家,而后巴结依附李林甫在台省混得要职,加上杨慎矜的表侄王鉷,一干人沆瀣一气帮着李林甫排除异己、巩固权势,说他们是李林甫的鹰犬爪牙也不为过。但这些弄权夺势的野心家岂会甘居人下,一旦爬上高位手中有了权柄,关系便渐渐微妙起来。比如李林甫就开始忌惮杨慎矜权重,而杨慎矜和王鉷虽是表叔侄,二人同为御史中丞平起平坐,杨慎矜却还把王鉷当后辈,揭他微寒时的短处嘲笑贬低,惹得王鉷心存不满。

      菡玉似恍然想起什么,沉声道:“二郎,此事大凶,非你所能及,千万莫要参与其中。”

      韦谔问:“大凶?你是指有……厉鬼冤魂之类作怪吗?”

      菡玉摇头,正要解释,却瞧见坊内另有一人向他招手而来。他立即止住话头迎上去:“阿翁,你来找我?”

      韦谔也认得那灰袍老翁,是当初和菡玉一起来长安的道士史敬忠。论师门辈分菡玉算史敬忠的师叔,却一直对他客客气气,称之为“阿翁”。史敬忠下山入世为的是谋求富贵,在韦谔看来他趋炎附势、阿谀谄媚,但凡遇到个有权有势的人都想巴结攀附一下,可惜身无长才时运不济,一直没有抱上有分量的大树。

      说来也奇怪,菡玉明明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刚直脾气,却总和一些连韦谔都看不上的人有瓜葛,譬如史敬忠,譬如……杨昭。

      史敬忠凑上来问:“你们在说什么厉鬼冤魂作怪?菡玉,这不是你我的看家本领吗?”

      韦谔也道:“菡玉,我听说你道法高深能通鬼神,所以向你求助。此事真有这么凶险,连你也没有把握?”

      菡玉道:“此事凶险非关鬼神,而是……二郎,你莫不是不知道,杨侍郎是隋炀帝的玄孙,他家祖墓出现异象,这事往大了去可就没边了。我猜杨侍郎对此事也是秘而不宣,正暗中寻求解决之道吧?”

      他这么说韦谔岂能不懂利害,立刻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就去嘱咐同僚,只当不知道这回事。”

      史敬忠却插嘴问:“你们在说杨慎矜杨侍郎?他家祖墓有异象?”

      韦谔草草应了一句,叮嘱他俩莫声张,告辞回京兆府衙去。菡玉知道韦谔为人谨慎,提醒过了自然不会再生枝节,也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谁知过了半个多月,杨慎矜却使人来请他,说有私事相邀过府一叙。

      菡玉觉得不妙,待那杨府下人领着他七拐八弯地从偏门绕进杨慎矜家中,看到史敬忠赫然在座,对他讪讪而又讨好地一笑,他才明白过来。定是史敬忠听说杨慎矜被灵异怪事困扰,主动上门毛遂自荐,临阵上场又发现自己端不平,把他这个师叔抬出来求助。

      骑虎难下,事到如今难道还能当着杨慎矜的面指责他。菡玉暗暗叹了口气,神色不动,上前去拜见杨慎矜。

      杨慎矜请他入座,一旁侍立的婢女送上杯盏。那婢女姿容明丽、衣锦着绣,可见十分受宠,看见陌生青年男子也不害羞,反而一双翦水妙瞳滴溜溜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看得菡玉晕生双颊转过脸去。杨慎矜哈哈大笑,史敬忠也跟着赔笑。

      婢女抿唇一笑退开,对杨慎矜道:“先前听山人说他的师叔道法高明,还以为会是鹤发百岁的仙翁,没想到如此年轻。”

      “还长得这般清俊潇洒,对吧!”杨慎矜丝毫不觉得婢女僭越,谑笑道,“这位可不是山人,乃太常寺吉少卿也。”

      婢女对菡玉行礼:“原来是吉少卿,明珠失礼了。”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更大胆地瞄他,显有爱慕之意。

      杨慎矜道:“今日请吉少卿来是有事相求,少卿若能为我解忧,就将我这颗珍藏的明珠赠予少卿为谢!”

      明珠面露娇羞,但并无惊慌不悦之色,显然心中也是愿意的。

      菡玉只得推托道:“不敢当侍郎所谢,敢问侍郎何事烦恼?”

      杨慎矜烦恼的当然是他家祖墓里草木枯萎流血不止之事。过了两日,菡玉得空随史敬忠到西郊墓园去查看,园子里确实有些风水突变迹象,但已被史敬忠作法一一修正化解,按理不该有异象了。

      他围绕墓园巡视了一周,仔细检查那些沾血的树木枝叶,心中便有数了,对史敬忠道:“园子这么大,回去请杨侍郎寻九九八十一名年轻壮汉,围在园外日夜轮番值守,守上十天半月,异象便可解除了。”

      史敬忠不解道:“这是何方法术?是以壮汉阳气化解此间阴戾吗?”

      菡玉道:“这不是法术,化解的也不是阴戾怨气,只为防宵小进园而已。”

      史敬忠吃惊道:“你是说这草木流血并非异象,而是有人故意作弄?”

      菡玉道:“阿翁,上回我已经对韦二郎说过此事凶险异常,你为何非要插手进来?杨慎矜是什么人物,你想想作弄他的又会是谁,你我在他们眼中不过蝼蚁,沾上一点便万劫不复。”

      史敬忠讷讷道:“你二人语焉不详,我一个山野草民哪里知道其中利害,只以为你们说的是鬼神之事……何况富贵险中求,我若能帮杨侍郎化解这番劫难,不就可以一步登天……”

      菡玉无语,只道:“阿翁听我一句,性命比富贵要紧,此事了结后莫再与杨侍郎往来了,他……将有大祸临头,自身难保。”

      史敬忠连连点头答应,却又期期艾艾道:“菡玉,还有一件小事,对你只是举手之劳,可否顺道帮我一手?”

      “何事?”

      “就是上回杨侍郎说墓园事毕会将他那美婢明珠送给你……”见菡玉果然皱眉,他立刻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要,但也别拂逆了杨侍郎的好意,不如带回来之后再转送给我,如何?”

      明珠色美,史敬忠早就垂涎于她,但明珠受杨慎矜宠爱难免自矜,哪看得上史敬忠这样的衰朽老翁。前日见明珠爱慕菡玉年少俊俏,他便想出这个曲折的法子。

      菡玉自然不愿意,也不好直言驳斥他,只说:“阿翁想要美人,只管向杨侍郎求罢了。”

      史敬忠道:“那美人儿眼高于顶,她哪里看得上我!”

      菡玉道:“男女之事讲究个你情我愿水到渠成,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人家不情愿,阿翁就莫强求了。”

      史敬忠道:“一个婢女而已,有什么情愿不情愿,也就是杨侍郎把她捧在手心里宠得她不知主仆尊卑了!即便如此,还不是想把她送给谁就送给谁!”

      菡玉蹙眉道:“恕难从命。”

      史敬忠放软语气:“菡玉,我是真心喜爱明珠,不然何至于拉下老脸来求你?你也说了,杨侍郎将遭大难,自身难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届时明珠一个无依无靠的奴婢,又有那等惹眼的姿色,境况能好到哪里去?只怕将来侍奉的主子还未必有我疼惜她呢!你就当发善心救她一命,顺便了了老朽这一桩枯木逢春的心愿吧!”

      菡玉经不住他反复相求,只好说:“倘若明珠始终不肯委身于阿翁,我自当放她离去,阿翁不可强求阻拦。”

      史敬忠道:“你放心,我一定待她如珠如宝,让她心甘情愿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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