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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琴瑟和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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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碎玉轩回来的时候,凝烟步伐有些凌乱。
感觉路怎么变长了。
一切来得太突然,她现在无法保持刚刚的那份淡定从容。
突然一阵响鞭,凝烟一怔
清道!
凝烟赶紧退到墙边跪下。
脚步声响起,撵轿徐徐走来。
那撵轿在凝烟前面不远处经过时,凝烟抬了一点点视线,看到了一角黑色的袍子,绣着祥云的图案,还有仅仅露出袍围的高头靴子的前端与鞋边,金色的丝绣,看不出刺绣的到底是什么图腾,
黑色为尊,能随便穿着黑色的只有皇帝和太子。
凝烟见他们走远了,就和其他一起跪着的宫人站起身来,其他宫人三三两两的散开,凝烟抱着书箱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车撵,撵轿上的人从背后看正襟危坐,头发高高的束起,乌黑整洁。
是太子。
他们路过碎玉轩的时候,太子抬手让撵轿停了一下,随行的太监赶忙跑到太子跟前不知低声说了什么,撵轿才继续前行。
凝烟望着矮小简朴的碎玉轩,目光闪闪。
陈奕阳,你到底有都少秘密……
摇摇头,转过身,远远地,凝烟看到馥芳在和魏安平在回廊下说话,馥芳低着头,离得很远,凝烟根本就听不到什么,魏安平刚一抬头,就看见凝烟站在回廊下,顿时一愣,还是提起袍服绕过馥芳走了过来,馥芳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凝烟赶紧给魏安平躬身行了一礼,魏安平也礼貌的回了一个
“凝烟姑娘这是刚从碎玉轩回来?”
“是了,悟真大师要的新书我已近送来了。”
两人心领神会,魏安平静静的看着她
“姑娘费心。”
说罢,躬身一揖,一手提着袍服,一手提着药箱向碎玉轩走去。
凝烟淡淡回礼,侧身让他过去。
见他走远,赶跑跑到馥芳身边,馥芳抬起头来,凝烟大惊,脸上全是泪水。
她忙把馥芳拉到屋角处,左右看看,掏出手帕给她擦干净脸。
“你这是怎么了?”
馥芳摇摇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凝烟拉着她回到藏书楼。她现在这样待在外头让人看见不行。
无论凝烟怎么问,馥芳什么也不肯说。
“喝口茶。”
凝烟把用冰水泡好的柚子蜜水给她,这柚子蜜是上次去碎玉轩陈奕阳送给她的,想到这,她使劲的摇摇头。
馥芳咕咚咕咚灌的一干二净。
凝烟收拾好茶碗,转过身去在冲泡一杯。
“凝烟姐姐。”
“嗯?”
凝烟的手停下来,不过没有转身。
“我跟魏太医说,我以后会出宫,我不想当夫人……”
“我送给他荷包。”
“他没要。”
送荷包的意思,凝烟明白。
她慢慢直起腰,转过身来。
她也不是没给别人送过荷包,前几日,陈奕阳要走了她随身刺绣好的那个装花瓣的荷包,还告诉她,自己九年来,每天晚上都浅眠,有的时候甚至整晚整晚无法入睡,想借花香安神,当时他以为他是个普通的居士,就没多想的送给了他。
荷包这种东西,和女人的头发,指甲,绣鞋一样,是定情信物。
凝烟恼怒的又摇摇头,企图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从脑袋里甩掉
馥芳送荷包给魏安平……
凝烟慢慢走过去,抱着馥芳。
“凝烟姐姐……”馥芳的脸埋在她身上,声音变的闷闷的:“我心里难受,我哪点不好,家世,容貌还是才学,他喜欢读书,我就也和你一样去看书,他喜欢女人端庄,我就连走路都本分……”
凝烟揽着她:“他是没想明白,魏太医是个外冷内热的木头。”
“会吗?”
馥芳好象抓住了一点希望,抬起头来。
“会。将来他会知道你是这么好的姑娘……”
魏安平,你在想什么?
在碎玉轩见过他几次为陈奕阳施针,虽然他绝口不言,但是,能看得出他眼底的关切,所以,他绝对不是没有心的冰山。
也许,他觉得自己配不上馥芳,东宫左庶子的幼女,身份是很显赫,但是,官员和女官之间有私情,这宫里不是没有,宫中私定终身,出宫在走提亲的过场比比皆是,据说连王夫人当年也有一个想好的中书舍人,只可惜,他死了。
也许他……
凝烟想不出来。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什么东西一和陈奕阳沾上边,一切都变得那么神秘,魏安平是,王夫人也是甚至当今太子也是,好像自己周围的一切又都和他少不了联系,王夫人和他私下肯定认识,魏安平是他的主治医官交情肯定不浅,就连馥芳当年那个短命的未婚夫都是因他母亲的谋反案而死。
越想越头大……
一道闪光在脑中闪现
对了,去问哥哥……
佛珠轻拨。
那个已经死在记忆里的面孔又活了过来。
北齐有静谊,绝世而**。
那声音,像存在耳朵里一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想起。
尤其是世子渐渐大了,越来越像他的母亲。
悟真漫步在回去的路上,小太监在前面躬身提着灯笼,突然一阵悠扬的琴声,悟真不禁驻足,望向碎玉轩方向,这琴声乍听起来轻柔缓慢,好像是佛门音乐,但是仔细一听,却不难听出里面竟有一股执拗的苍劲与悲伤,仿佛是……
杀气……
悟真驻足半晌,终是摇摇头往碎玉轩赶去。
碎玉轩院落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陈奕阳独自抚琴,衣袂飘飘。虽然不到二十岁,却龙章凤质,卓尔不群。
悟真不禁又想起当年的民谣
北齐有静谊,绝世而**,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他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也继承了他父亲的果敢与睿智。
“师傅可知弟子在奏何曲?”
悟真上前一礼:“不知”
陈奕阳手下之曲瞬间变得铿锵有力,近乎尖锐,突然抱琴腾身而起,拈花空中一掷,花瓣四处飞射,只听几声闷哼,四处花丛中竟有人倒地的声音,连一句呼喊也没喊出,显然是被花瓣一剑封喉,
“阿弥陀佛。”悟真低头双手合十“树欲静,而风不止。”
坐在树上的陈奕阳依旧在抚琴,只是曲子又回归宁静,面色沉静,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灰色的僧衣在暗夜中无风自动,最后慢慢归于平静。
“弟子刚刚所奏的是南越的《归魂曲》。”
和尚抬头凝视着他“殿下现下倒是什么都不怕了。”
“弟子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不知死之惧,焉之生之欢。”
悟真面色忧虑“我今日听说,太尉张冲不小心把太子举事的事情说出去了。”
“所以,太子告宰相孙莳与张冲谋反。?”
和尚大惊“正如殿下所料。?”
陈奕阳不禁微微一笑,手下的曲子更是温柔婉转
“这张冲原本是凌州的豪强,当年东宫还是显王的时候,两人得以结识,此人虽有几分胆色,却没几分头脑,意料之中。”
“那可如何是好,现在朝廷上几乎全是哲皇子的人,七位宰相,五出其门,还没举事,东宫就元气大伤。”悟真不禁有些担忧
“师傅,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办了吗?”
“办了,我已经托内廷一个我们的人,密报东宫太子,二妃以及哲皇子谋反的时间,只是殿下,贫僧不知,我们为何要在太子那里诬告二妃谋反。”
陈奕阳淡然一笑“我在送给太子一个举事的由头,这次之事,已经不仅仅是太子和二妃之间的争斗,而是。”陈奕阳一扬手,一个高昂的结尾瞬间的庭园回荡“圣上。”
悟真恍然大悟“原来殿下是这个意思,但经此之事,太子可能要小心谨慎了,不会贸然举事。”
陈奕阳不禁哈哈大笑“师傅实在不了解我这位舅舅,权利,一旦沾上,就要名至实归,就算太子不急,他的手下也会急的,圣上虽然暂缓太子巡行边疆,但是人心易变.太子这次只不过是以退为进,舍卒保帅罢了”
悟真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眼神里充满复杂,眼前这个坐在树上的翩翩少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收留的孩子,他已经长大了,强大起来了,强大到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像一个凌空的高手,每个人都是他的棋子,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师傅,帮我把上次圣上上次赏赐给我的南齐佩剑送给太子。”
这意味着,速战速决,是一种态度,东宫会明白的,他现在不是在等自己的态度吗?
悟真不再问什么,下去照办了。
陈奕阳坐在树上,抚摸了一下古琴上的纹路
娘亲,你所受到的冤屈,孩儿要一点一点为您讨回公道。
闭上眼睛,任恨意在眼中宣泄。
轻试琴弦,又抚一曲。
较之刚才那两首曲子,又变了风格,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余音渺渺,不绝如缕。
站在窗边的凝烟望着碎玉轩的方向,又望了望天边的残月,低声连连道:“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你孤独吗?
你想告诉我,你孤独吗?
叹了一口气,取出自己的萧,合着琴音,声虽小,却是相得益彰,配合得天衣无缝,箫琴合奏之声在偌大的皇宫回荡,如溪流淙淙,又似月下花开。
陈奕阳霍然张开眼,目光倏地放出光华,眼前那雾霭仿佛未曾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懂他!
白天的焦虑一扫而光!
她知道,他现在需要她的安抚!
即使知道他是定西王世子,她没有远离他,她避他如蛇蝎。
这样就好
这样就够了
一曲奏罢,凝烟收了萧,淡淡一笑,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