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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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的天气暖过长安，虽入仲冬，屋中燃着火盆只着单袍便不觉寒冷。段清霜却是裹着裘衣抱着手炉缩在火盆边的椅中仍喊着冷。
偶尔小五会笑道段大人是富贵人家养出的骄奢之气，段清霜便扔了手中的书过去，也不与他辩驳，只往椅中再缩缩，闭上眼睛，略带些苍白的脸上笑容有些疲惫：“小五，冷展可回来了？”
他们来金陵有数十日了，冷展每日都是早上出门至天晚饭时才归，回来后也不发一言，只等段清霜起身才喊一声“公子”，随他进房中，关了门，二人不知说些什么。
“还没有，”小五向来不掩饰自己对那个总是黑着一张脸的人的不喜欢，撇撇嘴，看看外面渐黑的天，“不过看时辰也快该回了。”
才道完，门前光线一暗，一身黑色的人已进入房间中，幽灵一般站到段清霜的身旁。
那边小五已悄悄嘟囔开：“……长着一张凶巴巴的脸也就算了，走路也不带一点声响，总是这么吓人……”
椅中的段清霜伸脚将火盆踢开些，起身，却是身形一晃。左逸之忙站起伸手想去扶，那人身后的冷展已将他扶在怀中。
“我无事，”脸色愈见苍白的人低语一声，推开身后的人，走到门边忽转侧头看过来笑：“左大人与路大人是旧相识？这两日倒见他来得勤。”
那分沉入阴影中的笑没有戏谑没有嘲弄，甚至连笑意都几乎不显，似天边一丝晚云，轻淡飘散。那样的笑叫人不明何意，只得一时怔住。
“我也只随口一问，”未等到回答的人，转了身，抬脚迈出去，“左大人不愿说便罢了——”
“早年见过，不过一面，并无……”才开口却被打断。
“左大人若是碍于我身份不得不答，大可不必。”背挺的还僵直，声音中却已隐了丝淡淡的轻松，“以路大人之职也够不上结党营私的罪名，左大人何须担忧。”
脚步声渐远，房中安静的只剩下风敲在窗纸上细碎的哗哗声。他并不在意他的身份，于他来说，段清霜也好小王爷也罢，差别不过是在人前一个称呼，只这样少话的段清霜让他有些……无措。
天才微亮，有人敲门，裹了外衣开门：“小五这么一大早有……”抬头看清了面前笼着寒气的人不由一愣，“冷……公子？”
“左大人直呼在下名字便可，”第一次听到那个冷到如冰的人开口说话，与那一身的寒意不同，竟是出乎意料的温和，“大人下午可有空闲？”
虽是对门前出现的人十分意外，唇边却还是含了微笑：“是有什么事吗？”
“我家公子下午有事须出门一趟，在下有别事在身不能随行，”低稳的声音客气而有礼，“想麻烦左大人相陪，不知大人可有空？”
“我反正无事，自然可以。”
“有劳大人了，多谢！”拱手行了礼，不等左逸之道客气，那人已踮脚略到院外。
转回屋中，再无睡意。几边坐下随手抄起一本书，看看是本词集。才想起这书原是段清霜要的，昨日送了驿官到段清霜门外，返回时看到了路上躺着的这本书，不知是何时落下的，二人竟都未注意到，随手捡了起来，原想昨日晚上给他，却是忘记了。
翻开来，纸张略有些粗糙，字迹亦不是很清楚，也不只驿官是从何处寻来的，还有丝淡淡的书霉味散出。
放下书，转身去桌边茶罐中取了茶叶，随意翻着将青黑的叶子每隔几页夹在书中。书不是太厚，不过片刻已做完，将剩下的茶拢到一边，抬手，原本盖在手下的几行字便落入眼底，淡黑的墨因有些模糊像是像四周微微洇开。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别离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不如怜取眼前人。这句话，六年前的周家他曾听卫瑄说过。
彼时，是周家少爷周安与冯家小姐的婚事，一向风流成性的周家少爷那会儿正满心挂念着风月楼里的如梦姑娘，死活不愿与冯小姐成亲，一心要把如梦姑娘娶回家中，周家上下上下都劝不住，折腾得满城中无人不知，一度被当成笑话。
闹到后来，不知谁与谁说了什么，那个才貌双绝的女子忽自青楼入了庵中，银釭红烛换做一盏青灯，三千青丝换了一世礼佛。
周安最终还是同意了成亲。同卫瑄一样，他与周安亦是在乡试时相识，卫瑄却是与周家有些亲戚。也是周安成亲时，他在周家见过同样是周安姑表兄弟的路俞。
大婚那一日，一身盛装的新郎却是蔫蔫的，那张风流俊俏的脸苦得能拧出胆汁来。满场的欢笑声中，独他一人格格不入，卫瑄便拍了周安笑，三哥岂不闻，一向年光有限身，不如怜取眼前人呵！
转瞬已过了午饭时，段清霜一直未出现。到他门前轻轻敲了门，却无人应答，犹豫一下推开门，午后的阳光清冽的流水一般哗然泻进屋中。
南窗下，那人正半躺在椅中着睡熟，窗子格开的光线似碎金落了一身，肩头一缕墨发似是隐了流光般散在月白色的衣上，在近乎静止的空气中仿佛一帧隽永的画面。
许是被脚步声惊醒，椅中的人微微睁开眼睛，逆着光的睫毛在眸中投下一片阴影，映得目光迷离，尚未从睡中醒来已勾起嘴角笑开：“逸之——”
眉目间挂着的那丝毫不设防的笑，干净得似深谷山隙间蜿蜒的泉水，在不经意的时候已经渗入心头。
几乎是未经思索地便弯眉回他一个轻笑，还未开口，段清霜却已从椅中坐起，抬手理着压出褶的衣衫，头都未抬：“左大人，有事？”
左逸之知他是此刻已清醒，微微叹口气，无奈中是连自己都未觉出的宠溺：“清霜若无事，不如出去走走。”
“是冷展叫左大人来的罢。”段清霜起了身，提起桌上的壶，神色淡淡的脸上皆是了然，兴许是晒久了阳光的缘故，脸颊稍稍有些红，比之之前苍白的脸色气色也微见好，抬眼扫过来，仍低了眉看着杯中激起的小小漩涡，“大人不必勉强自己。”
“数年未回了，不知金陵可变了样——”低低的声音像是自语又像是说与谁听，转头看向窗外，一只栗色的雀儿正枝上歪头理着羽翼，小小的身子在空旷的天空下渺小而卑贱。
窗下的人终是未说什么，抬手饮了茶，擦着身走出去。
看着那一袭白衣落入阳光中，微舒了眉，前日梧桐树下那人的话又响在耳边，“大人不须为表兄之事为难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